第二四二章 骷髏淚
這三人是兩男一女,年紀都已不輕,那女人生得異常偉壯,倒比身邊兩個男子更像男人,一張闊臉方方正正,上唇一抹髭鬚,滿頭棕黃髮絲戟張,你個板栗殼。她的皮膚也是棕色,整個人都像燒焦一樣。
看得出她正是名動天下的四方之神之一,火神回顏。
兩個男子中一個白白胖胖,脖子下面垂著一個鼓鼓的氣囊,比賴蛤蟆還令人作嘔。另一個倒沒有什麼特別,一張鼠目時時都在竊笑,顯得既猥瑣又陰險。
火神回顏道:「外間傳說,冰神武功近來大進,在四方之神中已經可以穩居首位,我們兄弟之間,數年不見,也不知這話是真是假,但聽別人這樣說,也忍不住替你高興。我們想啊,你既然是我們四人之首,區區一個關千劍,小妹我尚且不懼,一代冰神更是不會將他放在眼裡了。」
聽了這話,冰神臉上雖然不能起任何變化,心裡卻已經燒得通紅,恨不能將這三人一口吞下。
那鼠目男子接道:「後來果不其然,你以一招無水神功,將那小子鎮於湖底,大獲全勝。可沒想到關千劍這傢伙還真有一手,竟然還能從千丈冰岩中鑽出來。那時候我已經知道無水兄要糟,後來果不其然。但可惜的是彼時救援不及,關千劍一招之間便反客為主,將你制住,哎!」
冰神怒道:「一招之間?哼,換作是你蜂神撲月,便又如何?換作你火神顏回,氣神貫山,便又如何?你們說!」
火神顏回微微一笑道:「換作是我,應該在三招之間,不過三招之後,被擒的不是我,而是關千劍。」
冰神不怒反笑,笑聲響遏行雲,但臉上殊無笑意,一股悲憤難抑之情顯露無遺。
氣神貫山見情勢不對,連忙出來打圓場,晃動脖子上的氣囊勸道:「冰神勿怪,大伙兒跟你說笑呢,你難道沒聽出來嗎?我們四人的武功,各有所長,功力則都在伯仲之間,誰也用不了誰。當你和關千劍鬥法之際,我們看出這小子確實有些手段,在想出妥善辦法之前,不宜冒然行動,若我們四人弄個全軍覆沒,灰使者要將我們一一救回,必然浪費不少功力。因此,因此……」
「因此你們就躲在這裡龜縮不出,眼看我去送死?」
「這個,這個,我們想,等你死之後,我們一定想辦法替你報仇!」
「你倒好心,那麼你們又想到什麼妙計,可以對付關千劍?」
「這個,這個,暫時沒有想到萬全之策,正要等冰神歸來,一起參詳參詳。」氣神貫山這話自相矛盾,本來是要等冰神死後想辦法為他報仇,卻又說辦法沒想出,要等冰神回來一起商量。
冰神無水懶得跟他們作口舌之爭,暗中想著,今日一敗,雖然顏面盡失,但心中已經定下擒敵之計,若依計而行,必能將關千劍制服,今天的屈辱就不算什麼,他們三人仍不敢小看我。當下又哼了一聲道:「諒你們也想不出什麼妙計。」
蜂神撲月陰陽怪氣道:「這麼說你閣下倒比我們聰明得多,早已經胸有成竹了?」
冰神不置可否,向懷中一摸,掏出關千劍所下的戰書,遞向三人。蜂神接在手中,一一傳看。
看罷都是義憤填膺,叫道:「這小子太不知天高地厚!」「真以為他能與灰使者比肩嗎?」「對付他,灰使者只需要動動小手指頭!」……
這一下激起了敵愾之心,四個人前嫌盡棄。冰神道:「他約使者明日午時降魔崖下想見,你們有什麼看法?」
氣神貫山道:「我認為這封戰書暫時不必心動使者。」
火神回顏道:「我們四個人一齊上,給他個四面夾擊,水為並進,看他怎麼抵擋!」
蜂神眼珠亂轉,不置一詞,心中卻在想,到時若見事不妙,該如何舍卻同伴先一步逃走,保全老命。
冰神點頭道:「四面夾擊自然不錯,但剛才貫山兄也說了,即使我們同時出手,也有全軍覆沒之虞,因此雖是四面夾擊,卻不能純以力敵,還需智取。」
眾人齊問:「如何智取?」
冰神轉向蜂神道:「你的情蜂終於可以派上用場了。」
蜂神喜道:「這麼說我不需要親自上陣,役使情蜂和你們三人一同對付關千劍就行了?」
冰神不快道:「你如果怕死,自然可以還像今天一樣。」
蜂神道:「好,如果你們三個不幸戰敗身死,我一定回去稟報使者,替你們報仇!」
他這話一出口,三人都不言語,只是搖頭嘆氣。蜂神感覺到氣氛不對,突然明白過來,笑道:「我說笑的。我蜂神撲月什麼時候臨陣脫逃了?況且我們是多年的兄弟,自然更應該生死與共了!」
冰神道:「但願你能說到做到,如果你真做逃兵,就算暫時保全性命,使者明察秋毫,也一定不會放過你。」
蜂神聽了這話,嚇得一個激靈,差點脫口而出:「那怎麼辦?」
冰神轉向另外兩人,問:「你們知道孟婆近來在什麼地方嗎?」
火神顏回不屑道:「我知道她在哪裡,她武功平常,你不會找她來助拳吧?」
冰神道:「她武功雖然平常,醫道卻是天下無雙,尤其骷髏淚更是千古奇葯,否則使者又怎麼會把她收入麾下?」
所神貫山道:「莫非冰神也為情所困,不能自拔?但以你的能耐,看上誰家的姑娘,還不是手到拿來,何必這麼想不開?」
冰神一板一眼道:「貫山兄說笑了,情蜂和骷髏淚配合著用,才能收到奇效。我要找孟婆正是為了她的骷髏淚,而要骷髏淚正是為了對付關千劍。」
眾人都問:「情蜂為什麼要與骷髏淚配合才能收到奇效?你說清楚點。」
冰神卻賣個關子道:「到時候你們就知道了,包管治得關千劍慘不忍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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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是深夜,大戰在即,明天的太陽定特別美。因為對於關千劍來說,明天所看到的也許是最後一個太陽。
關千劍所站立的地方,就在降魔崖頂一方岩石上。
天機子不聲不響地出現在他身邊。
「明天一切就能見分曉了,」關千劍望著天空。一輪上玄月像條肥壯的毛毛蟲,在雲堆里昏昏欲睡。
「你所說的一切是什麼?」
「當然是與灰使者一戰。」
「那麼心逸姑娘呢?」
自天機子這句話之後,空氣突然下沉,讓人感到極端窒悶。只因一聽這話,便開始惱怒的沉默。
「難道你真能將所有人的內心一覽無遺?」這正是他生氣的原因。
「也許不能,」天機子平靜地回答,「世上有兩個人,我沒有把握。」
「是嗎?」關千劍沒有開口詢問。
「是,一個是心逸姑娘,另一個不是別人,正是你。一個因為太單純,一個因為太複雜。」
「心逸確實是個很單純的姑娘。」
「連你也不得不承認?」
「是。」
「但今天單純,並不代表永遠單純,是嗎?」天機子這話很明顯是替關千劍說的。
「……」關千劍不知如何回答。
「今天她愛你,也不能保證她永遠愛你。」
「……」
「世事就是這樣,變化無常。如果誰企圖消除這種變化,奢求永恆,他所受的痛苦,將是無窮無盡的。這樣的人,不是瘋子,就是傻子。」
「也許吧。」關千劍長長嘆了口氣。
「那麼你是什麼呢?據我所知,你是世上最聰明的人,難道正因為太聰明,你反而變成了傻子和瘋子的合體嗎?」
「有可能。但也可能相反,只是因為我還不夠聰明。」
「這證明人力有時而窮,順應天命才能得到快樂,任何人要想前逆天而行,都會招致無窮煩惱。所以,當你懷疑一切的時候,甚至懷疑一個女孩子單純的愛情,你為什麼不問問自己的內心呢?問問自己,你是否真的不愛她,還是說,你愛她甚至超過她愛你,已到近乎瘋狂的程度?」
關千劍渾身起了一種變化。這種變化天地都可以感知:雲氣在天空中瘋跑,倏忽聚散,落葉從枝上跌落,與樹榦磕碰一陣,又飛向天際。
……關千劍正在思潮起伏。
天機子續道:「很多時候,雖然我不能猜透你的心思,通天眼會失去效用,但當你第一次看見心逸,就是身邊一個最普通的人也能看出,你在那一刻就已經怦然心動。說實話,當你逼她自毀容貌,又放任她自刎身死,我感到成分迷惑。直到後來你答應救她,並對她施用『浣靈秘術』,我才恍然大悟,你的藉機清除她記憶中的所有雜質,要她心中只有你一個……」
「我這樣做,是不是很不夠光明磊落?」
「這也許只能證明,愛情是自私的。這也更證明,你對她愛得深切。——怎麼樣,當你施展『浣靈秘術』,你在她心靈里看到了什麼?」
關千劍眼神變得有幾分迷離,依舊望著遠處說:「我看到她一直念著一個少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