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二零章 沙縣西施
關千劍看中的第一塊肉,因為太燙,沒能吞下去,只嘗了一下味道。被幾滴汁水流進肚子,反而更加飢餓難耐。
這時夾起第二塊,剛剛吹冷,還沒來得及送進嘴裡,見拳頭飛來,不甘心到口的肥肉飛走,急忙低頭去咬,順便躲避。
他忘了自己武功已失。
「砰」地一聲,頭上遭受重擊,筷子上的肉與嘴唇擦身而過。
「你們找死!」
動手打人不算什麼,打一個快要餓死的人就未免太過分了。關千劍狂怒,像野獸一樣嗥叫一聲跳起來,把手上的虎之翼高舉過頂,對準幾個打手的腦袋一個個敲過去。
「咚、咚、咚……」
他發現寶劍敲在每個人頭上的聲音都有些不一樣。肉多的聲音沉悶,瘦些的較為清脆悅耳。
第一輪戰鬥很快結束,對方人多,但手無寸鐵,關千劍雖然連中了好幾記撩陰腿,還是取得了暫時性的勝利,將他們一一打退。
中年人氣得吹鬍子瞪眼,喝聲:「還不抄傢伙!」
這些年輕人個個悍勇,一朝出師不利,誰不急著一雪恥辱?根本用不著提醒,或提椅子,或扛桌子,或抓盤子,頃刻之間武裝齊全。
關千劍過去刀口舔血,隨時隨地都是別著腦袋過日子,什麼時候怕過?這時被一群混混圍住,竟然禁不住有幾分怯懼。
「你們別過來,誰過來誰倒霉!」他急中生智,端起面前的火鍋,作勢欲潑。
火鍋有臉盆大小,這時被他當做兵器,看上去難免有幾分滑稽。
敵人深明以彼之道還施彼身的精髓,各在就近的桌上抄起一口熱湯鍋,威脅他:「有種你潑出來試試!——乖乖地給我放下,還有得商量,要不然的話,你一盆只能潑一個人,我們一人一盆,淹都把你淹死。」
關千劍本來打著如意算盤,嚇住對方之後,順勢連鍋帶肉牽走,還能飽餐一頓。現在看來這個世界的人沒那麼好對付。
他敗下陣來,二話不說,一腳跨上窗檯,就要溜之大吉。
「抓住他,別讓他跑了!」中年人發號施令。
打手們扔了手中的湯鍋,一擁而上,抱住關千劍還沒來的及帶上窗檯的一條腿,往後猛地一扯。
關千劍連人帶鍋向後便倒。
「啊——!」他失聲驚呼,百忙中想到湯水澆身的厄運,手一揚,先把鍋子扔了,這才安安心心砰然倒地。
噼里啪啦一頓爆響,拳腳雨點般落到關千劍身體各部分。
直到打得他血肉模糊、氣息奄奄,中年才一揮手:「好了,讓我問問他。」
幾個人或拿衣領,或抓臂膀,七手八腳把癱軟如泥的關千劍豎起來,送到中年人面前。
關千劍低下頭,讓鼻血直接落在地上,而不是流進嘴裡。
「這扇玻璃是你打碎的?」中年人指著他進來的地方。
關千劍這才知道那東西叫玻璃,歪頭看著對方:「原來這破東西是你的,誰讓它擋我的路?」
中年人沒料到這人竟是茅坑裡的石頭,又臭又硬,一個上勾拳,重重打在他下巴上,「你是存心來鬧事啊!今天打不死你……」
十幾分鐘后,他被四個人抬出店門,另兩個跟在後面專踢他屁股。
「扔哪裡?下水道還是垃圾桶?」幾個人商量著。
「就近原則吧。」
關千劍抬頭,看他們正走向路邊一個黃綠相間的破箱子,裡面爛水果、死老鼠、殘羹剩飯應有盡有,箱子底部流出一股黑水,臭氣熏天,中人慾嘔。
「倒過來倒過來,」到了箱子跟前,幾個人吆喝著:「豎起來,一二三——進——去。」
關千劍頭下腳上,被拋在垃圾桶里,所幸裡面堆得很厚,鬆鬆軟軟的,不致磕破了頭。
折騰了半天,天色已經暗下來,馬路上亮起橘黃的燈光,車流愈見擁堵。關千劍從垃圾堆慢慢爬出來,頭腦昏沉,渾身疼痛,腹內空空,感覺似要大病一場。
他掙扎著站起身,漫無目的向前走,心中幻想雲霓突然出現,給他端上香噴噴的飯菜。
接著又有些犯愁,她要是看見我現在的狼狽模樣,知道我武功盡失,成了個廢人,一定後悔認識我。
但一轉念,現在獨自一人,在這陌生的世界受苦受難,只要能夠見著雲霓一面,就算被她看輕,又有什麼可怕?
何況她絕不是一個勢力眼,見他落魄,只會想盡辦法來幫助扶持。
如此一來,對她的思念更加深切,一股莫名的悲愴將他的心塞滿,令他幾乎淚下。
不知走了多長時間,經過了多少路程,只覺得這個世界漸漸安靜,關了很多門,熄了很多燈,人也少了。
最後,空落落的街上,只剩下他一個人。
這樣,他成了一個被兩個世界同時遺棄的人。
他昏昏欲睡,隨便找一處屋檐坐下,悲哀地想:今天只能在這裡湊合一晚上了,看樣子這個世界正值春天,幸好並不太冷。
坐了一會,忽然感覺有些不對勁,身邊一個昏暗的角落裡,似潛伏著一雙不懷好意的眼睛,正虎視眈眈注視著,好像隨時都會衝出將他捕食。
關千劍警惕地側頭看去,就在三五尺遠處,盤腿坐著一個衣衫破爛、渾身髒兮兮的人,瞪著殺父仇人一般,滿面滿面怒容。
這人身材十分矮小,正和兔子精不相上下,尤其在晚上,若不認真看,真的很容易被忽略。
「你爹不是我殺的……我沒殺過你爹……」關千劍差點就要開口解釋。
不過他馬上搞清了狀況:原來他一屁股不偏不倚,正坐在侏儒的「床上」。
所謂的床,就是在地上鋪一張破草席,再撿一團豬油渣一樣的被子,枕頭則是一塊紅磚。
所有流浪漢幾乎都擁有這樣一張床,只是這侏儒流浪漢有一點特別之處:他床上還擺著一副象棋殘局。
「走不走!」侏儒略帶稚氣的聲音,怒火更盛。
不走又怎樣?長這麼矮,小心我打你。關千劍這樣想,可沒這樣說。
在一剎那間,他深切感覺到,不僅面前這個身材矮小的人是個侏儒,他自己儘管人高馬大,在這陌生的世界,一無是處,又何嘗不是個侏儒?
他雙手按膝,決定立刻從別人的領地撤退。
忽聽「啪」地一聲,接著:「你不走我走——將軍!」
原來此走非彼走。關千劍意識到遇到高手了。真沒想到這小乞丐竟是個流落江湖的棋聖。
關千劍回視棋局,卻忍不住一陣狂笑,「啪」一聲,一馬當先,把對方的將軍壓在下方。
原來侏儒用車來將別人的軍,忘了這個車本是用來卡馬腳的,車一移位,將自家的將軍拱手送到對手馬蹄之下。
關千劍不戰而勝,感到終於在這新世界取得了一次難得的勝利。
侏儒不服氣,憤憤不平:「我餓昏了頭,才會一子錯滿盤皆輸,要是讓我吃飽,你哪裡是我對手?」
關千劍揶揄:「你這叫睡不著覺怪床歪,拉不出屎怪茅坑。好,我等你吃飽,再來領教你的高招。」心中偷笑,等他吃飯,我順便討點墊墊底,再卻想辦法。
不想侏儒神色黯然,低下頭:「我沒錢。」
「你沒錢我請你啊。」關千劍看他可憐兮兮的樣子,這話忍不住脫口而出。接著才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補了一句:「不過,我也沒錢……」
侏儒的眼睛像三百瓦的電燈泡,通電,亮起來,然後「啪!」一聲,爆炸了。——他由興奮而憤怒:「他媽的你耍老子!」
關千劍不以為忤:「沒錢就不能請客嗎?我可不是個隨便耍人的騙子。」說著四處看看,發現整條街只有對面一家店還沒關門,店門口紅底黃字寫著「沙縣小吃」,正是一家小飯館。
「走,我帶你去吃飯!」他熱情洋溢地站起來,好像真有本事開門揖客。
侏儒上嘴唇一翹:「這家?我才不去。上個月被打,今天還沒好。」
關千劍仰臉大笑:「原來你怕打,想吃飯就要敢於犧牲嘛。你看我這臉,剛剛才被打爛的!」
侏儒還是一個勁搖頭:「要去你去,我不去。」
「也罷,吃剩的給你帶些回來。」關千劍搖搖頭,緊緊腰帶,做好挨打的準備,雄赳赳氣昂昂橫過馬路,走進店門。
「給我切三斤牛肉!來兩盆白飯!」他一開口就像給人家店裡扔進個手雷。
裡面隔間里聞聲跑出一個人,一邊在圍裙上擦手,一邊笑吟吟打量客人。
竟然是個頗有姿色的年輕女人,一張乾乾淨淨的臉,紅潤嬌嫩。
「哈哈,」她忍不住掩口笑得花枝亂顫,「你是演戲的吧,真是三句不離本行,演到我這裡來了。咦?奇了怪了,你們做明星的,怎麼來光顧起我這種小店來了?體驗生活?還是炒作?」
關千劍萬沒想到這次掉進了溫柔鄉,他看這女子舉止活潑,神態之間透著幾分嫵媚,又像是把自己誤會成什麼有身份的人,放輕鬆了許多,忍著臉上的痛楚,露出一個瀟洒的笑容:「就是因為聽說這裡的老闆娘是個大美人,才來光顧的嘛。」說著撿座位坐下。
那女人被他一誇,眉眼之間儘是春色,眼珠子只在關千劍臉上打轉,「哎喲,你這麼說,我可不好意思了。你們娛樂圈混的,睡過的美女恐怕比我服務的客人還多,我算什麼?不過,明知道你說的是假話,還是要謝謝你!吃點什麼?大概是第一次來這麼低檔的地方吧,牆上有菜單,你看看,儘管吃,我請客。難得見一回明星,我也不能太小氣你說是吧?……」
關千劍被她說得反而有些不好意思,借回頭看牆上菜單,藏住已經紅起來的臉。心中嘀咕:「這明星是個什麼玩藝,竟然能睡這麼多女人?既然來了,一定要做一回過過癮,回去不要跟雲霓說就行。」
又迷惑:「為什麼一來她就認定我是明星?我真這麼有做明星的潛質嗎?」
看了一會菜單,要了十盒蛋炒飯。女人問他:「要這麼多?怎麼,今天你們整個劇組的人都心血來潮,體驗生活?」
關千劍不太明白她的意思,模稜兩可回答:「是啊,我們人多嘛。」
女人又問:「不喝湯,光吃飯?」
關千劍想了一想,反正是白吃,那就齊全一點,把白喝也加上吧,又要了十個排骨湯。
女人高高興興轉進裡面張羅,有一搭沒一搭和關千劍說話。
「你們這回演的什麼?武俠片吧?是嗎?看你化的這個妝就知道,鼻青臉腫的,又穿著古裝拿著劍。片名叫什麼?誰演女一號?是不是新晉的那個號稱g奶的宅男女神?哈哈,胸大無腦……」
關千劍越聽越覺得不對勁,敢情她把我當成戲子了?想到這裡,心中大怒,一拍桌子就要開罵。
女人聽到巨響,嚇得仍了手中的菜刀,叫喚起來:「哎呀,什麼聲音?嚇死寶寶了!我的小心臟呀……」
關千劍一愣,忍不住好笑:「我和一個女人計較什麼?真是人窮肝火旺。況且她還是個難得的好人,得罪了她,到哪裡找飯吃去?」
「有蚊子!」他煞有介事又在桌上拍了幾下。
不久女人湯飯都做好,打包齊整,一手提著一袋,匆匆忙忙望關千劍桌上一放,又跑回去,邊跑邊說:
「你等等啊,先別急著走,我還有件事情請你幫忙呢。」
關千劍有些緊張,她不會請我吃頓飯,就要我替她殺人吧。
眨眼間她一路小跑著回來,把一支圓珠筆塞到他手中,一手拉下圍裙,接著便開始寬衣解帶。
關千劍低頭正研究她送的禮物,突然面前出現一道美背,柔柔滑滑,白白嫩嫩,比之白狐冷凝而不遜色。
他心頭一跳,暗中讚歎:「這女人真是個尤物,看她臉蛋,不見得如何白皙,脫了衣服卻有這樣的風味!」
接著便是一番天人交戰:「第一次見面,雙方沒有絲毫了解,她這樣投懷送抱,難道我就老實不客氣吃她睡她?也不知她對了婆家沒有,雖然這不是屬於我的世界,也不能隨隨便便***女吧……」
考慮了半天,忽聽女人縮在衣服裡面說:「給我簽個名吧,就簽在背上,先寫『精忠報國』,然後是你的名字。」(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