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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五二章 談判

  「你要找的兔子精,不會被他們關在那籠子里吧?」雲霓既知無力擺脫眼前的困境,乾脆說起別的事情。


  關千劍抬眼望向洞外。那個五尺見方的簡陋木箱,僅由幾塊木板橫豎相交,拼合而成,木板之間留有兩三寸縫隙,高懸在兩峰之間,隨風搖晃。與其說「籠子」,或「箱子」,還不如說是一座小小的天牢。


  「看得出裡面有人!除了兔子精,還會有誰?——哼!」關千劍一拳擂在石壁上,憤慨道:「姓岳都不是好東西!」


  「岳小姐走的時候,說等他爹回來,看來他爹也不是什麼善男信女。」


  「一個娘胎里出來的,你只要看岳嵩的為人就知道了。可惜岳東命大。」


  雲霓道:「你叫他一聲,看他應不應,要是應了,還能和他說說話。」


  「兔子精——,白小兔——,兔子精——,我是關千劍,我來看你了!」關千劍如言叫了幾聲,沒聽到回答。「天牢」裡面人影晃動,側耳細聽,只有鐵鏈碰撞的聲音隱約傳來。


  雲霓道:「他為什麼不答腔?他明明聽到的,你看,他在往這邊看——」


  雙方雖然相隔十餘丈,仍可以分辨出一張人臉,緊貼在「天牢」孔洞間,向這邊探望。「天牢」並在劇烈搖晃,以此可見,裡面的囚徒情緒激蕩。


  「有兩種可能。」雪妮說了這句,卻不往下說。


  「哪兩種情況?」關千劍回頭看著她,雲霓也目注在她臉上,期待她的高見。


  「第一,不是兔子精;第二,兔子精成啞巴了。」


  「你是說……」關千劍想到一種殘酷的可能,不願意再說下去。那就是兔子精已經被變成啞巴。


  洞中再次有腳步聲響起時,已是黃昏時分。三個人已是又焦躁,又睏倦,又飢餓。這一整天,可是水米未曾沾牙。


  「啊,這麼快回來了!」雲霓吃驚,因為馬上就要面臨生死難關,聲音有些顫抖。


  「我倒覺得來得太慢,」關千劍這樣說只是想給她一些勇氣,「在這山洞裡干站著,還不如死了好。——不過,來人一點不通武功,應該不是岳峰。」


  「岳東說他不會武功。」雪妮這時變得不那麼矜持,主動加入他們的討論。


  關千劍笑道:「以你的精明,會相信他畫葫蘆嗎?」


  雪妮在他目光下低頭,耷拉著眼瞼,似乎表示,自己並不像他說的,是個精明的人。


  「若不是他,又會是誰?」雲霓畢竟是個女孩子,語氣中顯得更加驚恐。


  聽聲音,那人已在轉最後一個彎。


  一道香味送到鼻端,關千劍使勁嗅著,發出「呼呼」地響聲,喜道:「算這假小子還是個人,知道好飯好菜伺候。反正是個死,我們也不必客氣,來者不拒,最好能撐死。」


  「我也這麼覺得,」雲霓跟著笑起來,「雖然心裡慌,有些吃不下,但是勉強也要填兩碗。」


  來者是個極普通的中年僕婦,手裡果然提著一個盒,只是看那食盒大小,關千劍要撐死的願望必定落空。「小姐讓送飯來給貴客。」她說著揭開蓋子。


  聽她說得鄭重,三個人都歪頭去看,見是一碗白米飯,一碗青菜,一雙筷子,別無其它。


  「你們岳家也太小氣了!」關千劍義憤填膺,「就這麼一點,給誰吃啊?」


  「你為什麼不用個大點的食盒,一次全提上來?這樣不是要跑三趟,你不嫌累嗎?」雲霓還在為別人打算。


  僕婦似乎沒聽到關千劍的大驚小怪,單回答雲霓:「小姐要我送的就是這些,明天的明天再送,若今天送上來,涼了也不能吃。放心,我這身子骨硬朗著呢,這點路程,別說一天三趟,就是一天三十趟,也不值什麼!」


  雲霓還不死心:「你確定你們家小姐就讓你送這一點東西,給我們三個人吃?」


  僕婦一本正經道:「小姐說兩位姑娘是天上的仙子下凡,不食人間煙火,這位公子因為沾了姑娘們的仙氣,也吃得少,有這些都綽綽有餘了。——公子慢用。」說完把飯菜塞進關千劍手裡,轉身走了。


  雲霓被嗆得說不出話。


  關千劍捧著飯菜,一時也不知道如何是好。若是轉而遞給後面兩人,飯菜只是一份,又該給誰?兩人有誰會接手?若是舉手拋到崖下去,畢竟都是餓了一天,又覺得可惜;還有一種可能,就是自己吃著,那更沒這個道理。


  正在為難,雪妮冷嘲熱諷:「吃吧,不要辜負人家一番心意。」


  他知道雪妮小心思最多,和她分辨也只會越抹越黑,先聲奪人地罵岳勝紅:「這女人真夠刁鑽惡毒,故意用這處方式來戲弄我們三人!」


  雲霓明知道他說得不錯,還是不肯放過他:「你這樣想就錯了,要說戲弄,也是戲弄我們姐妹兩個,她對你可真是一片痴情,要不然也不會這樣隔外照顧,呵呵。」


  「哼,就怕她看中的不是你這個人,而是別的什麼東西!」雲霓是開玩笑,雪妮卻當真了。


  關千劍笑道:「你們兩個要都這樣說,剛好中了她的奸計。」


  「什麼奸計?」雲霓問話的口氣有些皮裡陽秋。


  「她這樣做有兩個目的,第一,讓我們眼看著香噴噴的飯菜,餓得肚子打鼓,卻不能吃到嘴裡,以此折磨人;第二,就是要我們窩裡斗……」


  「臭美!」雲霓沒等他說完。


  「你要吃就吃,我們又不攔著你。」顯然,雪妮對他提出的第一點有所誤會。


  關千劍先回應雲霓:「我怎麼臭美了?臭美是什麼意思,你說清楚點。」


  雲霓道:「臭美就是臭美。」


  關千劍滿含冤屈道:「我真不明白我臭什麼美了,麻煩你再加指點。」


  雲霓笑道:「你說她要讓我們窩裡斗,那意思就是說,她算準我們要為你吃醋……」說到這裡,又覺得不該用「我們」,好端端地,幹嘛要把自己扯進去?但要改口已經來不及,微紅著臉岔開道:「不說這個,妹妹說得對,你要吃,我們又不攔著你,何必跟著我們挨餓,中人家的計?」


  關千劍一經她提點,立刻醒悟到自己犯的錯誤,為免尷尬,把這茬按下不說,單揪住她後面的話頭:「要是我一個人把這飯菜吃了,還是一樣中她的計。」


  「不吃也中計,吃也中計,這我可不明白了。」


  「要吃也是你們兩個吃,不是我吃。我要是吃了,一定被她笑話,不是中計是什麼?而她算定你們兩個不會吃,你們卻偏偏把它吃掉,這樣一來,非但不是中她的計,而且把她的奸謀都破了。」


  雲霓道:「我們要是信了你的話,不中她的奸計,也中你的圈套了。你這樣說,無非是想騙得我們把這飯菜分來吃掉。且不說什麼『嗟來之食』『盜泉之水』,君子小人的話,她姓岳的這樣戲弄我們,就算送來的是山珍海味,龍肝鳳髓,我們也不會多看一眼,且不說只是青菜白飯。」


  關千劍聽她說得這麼堅決,知道沒有商量的餘地,為免多生事端,抬手將碗筷扔到洞外。


  第二天一早,腳步聲再次響起,來的卻是岳勝紅本人。


  她沒有帶劍,空著雙手,負在背後,一歪一扭地走到關千劍面前,扭著小嘴唇對他笑。


  「昨天睡得還好嗎?」


  關千劍怒目而視:「岳東斷氣了沒有?」


  「承問,他只是受了點皮外傷,貼個膏藥就好了。你放心吧!」


  關千劍倍感失望,深吸一口氣,閉上眼睛:「你想怎麼樣?」


  「想帶你到洞外透透氣,陪我聊天。就不知道你肯不肯賞這個臉?」


  「哼,少來這一套。」


  「怎麼?不相信我?你看——」她攤開手掌,亮出一粒黃豆大小的綠色珠子,「這是解藥,吞下去就可以活動自如。」


  「我不信你這麼好心!況且我是腳被黏住,為什麼解藥卻是內服?」


  「那麼你認為這是毒藥了?以你現在的處境,你覺得我要對付你,用得著多此一舉嗎?」


  關千劍不答。


  岳勝紅不由分說,一手捏開他口,一手把藥丸拍進他喉嚨,再把手叉在他脖子上,五指一緊,掌心巧妙地蠕動兩三個回合,藥丸輕而易舉滑進肚子。


  關千劍感到腰部以下如泡在冰水中,不多一會,麻木漸漸消散,腳上的鞋子也不再是硬邦邦的。


  他心中一喜:「管她安的什麼心,拿住再說!」這樣想著,不知不覺瞟了岳勝紅一眼,得意之情溢於言表。


  岳勝紅冷笑道:「看你不像是恩將仇報的人。如果我看走了眼,你一得自由,就來反咬我一口,我一個手無寸鐵的女孩子,自然只有任你欺負。不過你要達到的目的可就一樣都休想,我寧願從洞口跳下去,也不受人脅迫!」


  她說完當先走出洞口,關千劍恰好能夠走動,和雲霓二人打個眼色,乖乖跟在她身後。


  洞外繞山一條窄徑,下臨深谷,雲氣瀰漫,不能見底。


  朝陽恰在東山之上露一個頭,金光逬濺,霞彩耀目,天地渙然一新。


  岳勝紅迎著朝陽行去,過了一箭之地,是一道山樑,到此群山不是隱於身後就是靜伏腳下,視線毫無阻礙,視野一片開闊,令人心胸豁然。


  岳勝紅在路上坐下,兩腳懸空,隨後沖關千劍一笑:「坐——」慷慨地拍拍身邊的山岩。


  「你殺了我大伯,我爹回來,一定不會放過你。」她一瞬不瞬地看著他。


  「若要置我於死地,又何必等到令尊大駕?」關千劍依言坐下,迎上她的目光,洒然笑道:「岳小姐不是早有這樣的機會嗎?」


  岳勝紅頗為讚許地一笑:「你知道就好。——可是,我現在卻和你坐在一起,友好地聊天。」


  「是。所以我感到迷惑。」


  「不要迷惑,也不要瞎猜,其實我的出發點很單純,就是想跟你和解。」


  「我們之間還有這種可能嗎?」關千劍別過頭。


  「不僅有可能,還有條件。你要聽嗎?」


  「什麼條件?」關千劍並不感興趣,只是隨口一問。


  「我放你們走路,你放過岳東。就這麼簡單。換句話說,只要你親口承諾,不再和岳東為難,我和你就是友非敵。」她一雙大眼睛殷殷切切凝注在他臉上。


  「你知道我為什麼非殺他不可嗎?」


  「因為他和你搶老婆。」岳勝紅忍俊不禁。


  關千劍知道百口莫辯,不置可否,只道:「如果你能保證他不再騷擾雲霓,我當然也可以保證我們相安無事。但若他有什麼異動,那時就不能怪我食言而肥。」


  「這是自然。大伯一死,我們雖是至親,卻不會做助紂為虐的事,他一個人能興起多大浪來?你還有什麼好擔心?」


  關千劍話風一轉:「雖然如此,我們恐怕還沒有和解的可能。」


  「為什麼!」岳勝紅微現怒容。她以為說了半天,關千劍只不過在消遣自己。


  「你忘了我來貴府的目的了。」


  岳勝紅聞言一笑:「怎麼會忘記?你是來找一個朋友的嘛。他就在那裡——」她手指懸挂空中的籠子,「我可以讓你們見面啊。」


  「不僅見面而已,我還要把他帶走。」關千劍眉心沉下來。


  「帶走就帶走!」岳勝紅答應得很爽快。


  「好!」關千劍喜動顏色,一跳站起來,「那你現在放人。」他想:事急從權,且等到全身而退,再來慢慢討回寶劍和秘籍。萬一不濟,給庄夢蝶通個信,讓他親自來取。


  岳勝紅卻搖頭道:「我幫你這麼大的忙,你就連一句感謝的話都沒有嗎?」


  關千劍道:「這就叫大恩不言謝。不過說實話,我始終不明白,岳小姐為什麼要做這個虧本生意。」


  「你總對我放心不下,怕我是黃鼠狼給雞拜年,背後另有圖謀,是不是?」


  「我正不知小姐圖謀的是什麼。」


  「——如果我告訴你,我這樣做,不是為了保全岳東,而是為了保全你,你一定不會相信。所以你就當我為了保全岳東吧。」


  「若僅僅是這個目的,你把我一劍殺了,不是乾淨利落。」


  「呵呵,」岳勝紅仰天大笑著,站起身來面對關千劍,「這也許只有兩個可能,第一是我不會殺人,第二是我看上你了,你覺得哪種可能性大些?」


  他正不知如何回答,洞口有人傳話:「小姐,老爺回來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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