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三章 對質
耳後那一股涼風……難道這還能不是我的頭髮?
但我畢竟沒有親眼見到,誰知不是她的聲東擊西之計?
冷凝本有一刻清明的心,被雪妮這一問,反又陷入重重迷惑。
唯一可以確定的是:輸了!
答案只有兩個,說出任何一個都有一半的機會,但冷凝不能開口,一開口就會輸得更慘。
問題已不在於猜對猜錯,就只能用「猜」這一點來說,她和雪妮的高下,已判然有別。
這不正是雪妮的深意嗎?她就是要不戰而屈人之兵,令對方知難而退。
沒有人知道冷凝的內心此刻經受著怎樣的狂風暴雨!她只平靜的說出一句:「好,我認輸。」幽靈一般無聲而又遲緩地飄下擂台。
關千劍美美地睡了一覺。醒來的一刻,立刻就感到不美了。在他病蹋前,沒有一個是想見的人。事實上就只有一個人:千篇一律的黑狐。
黑狐本身並不乏味,相反還極富情趣,不過關千劍不能領略罷了。然而一個總是不招而至,揮之不去的影子,難免惹人厭倦。
「我們的盟主終於捨得還魂了!」黑狐一笑,滿室生輝。她一身黝黑的皮膚彷彿就是為一口皓齒而生的。
關千劍還在走神。
她又道:「雖然你也受了傷,而且若不是我扶得及時,你就要躺在擂台上稱第一,不過我還是堅持認為,你才是勝利者,是『少年英雄會』當之無愧的盟主!」
關千劍重又閉上眼睛。
黑狐收斂笑容,蜻蜓點水一般,伏在他身胸口柔聲耳語:「你感覺哪裡不舒服?」
關千劍從牙縫裡擠出聲音道:「心口。」
黑狐身子壓得更低,把一對****緊緊貼在他胸口,咬住他耳朵問:「這樣會好一點嗎?嗯?呵呵。」
關千劍有氣沒力道:「如果你走到外面,再把門關上,我也許就會舒服點了。」
黑狐依在他身畔,口鼻鑽進他脖子里,呼出濕粘粘熱烘烘的氣流,悄聲道:「那我不是只能跳窗進來了?多不方便!」
關千劍雖然有些厭惡黑狐,但溫香軟玉在抱,由不得他不心猿意馬。他忽然有種重溫與冷凝軟語溫存、枕衾纏綿的錯亂之感,一股曖流遍襲全身,雖在重傷之後,仍令他神魂顛倒,幾難自持。
黑狐似察覺到他體內的反應,更故意在他懷中扭動呻吟。
「哎呦!」他突然叫喚一聲,顯得極其痛苦。
黑狐醒覺,抬頭輕聲問:「我弄疼你了嗎?」
關千劍沒好氣道:「你好像忘了我受過傷。」
黑狐笑道:「少跟我裝蒜,張六奇來給你把過脈,他說了,你的傷『無葯可治』,——意思是不需用藥就可以好,只要好好休息就成。」
關千劍道:「那豈不是說,我得不到很好的休息,就會死掉?」
黑狐終於肯從他身上爬起來,把臉上的亂髮掠到耳後,笑道:「死了才好呢!……」還想說幾句瘋話,房外腳步聲響,接著急促扣門。
黑狐重新伏倒關千劍身上,在他耳邊問:「你猜來的是誰?」又抬高聲音道:「進來吧。」兩口熱氣都噴在關千劍臉上。
門「豁啦」一聲打開,兩扇門板分別撞在板壁上,而人已到床前。
「關千劍,我有幾句話問你。」
雲霓以從沒有用過的語氣對他說話。
關千劍憑直覺知道,她「問」的,不是簡單的「話」,根本就是要「問罪」;這代表他做錯了事,得罪了人。
黑狐轉過臉,頭枕在關千劍耳邊,似笑非笑道:「他昏迷才醒,看你這個架式,是替和尚老公報仇來了?在家出家,一樣是修行,為什麼你偏偏厚此薄彼,重出家而輕在家呢?啊?哈哈,我說,是不是出家人更富野趣?」
雲霓無心鬥嘴,越過她直奔關千劍:「你啞巴了嗎?」
黑狐背過雲霓,把關千劍緊緊抱住,故意作出百般親昵的神態道:「你啞巴了嗎?怎麼不替我罵她!」學的是雲霓的聲音和語氣。
雲霓一字千均道:「我對你很失望。」說罷轉身舉步。
「姐姐……不是我啞巴,是你一進來就一副要找人來吃的樣子,把我嚇到了。呵呵,開個玩笑。——懷空還好吧?他傷得重嗎?」關千劍的聲音因受黑狐的遮擋而變得有些混濁,他用力推了她一把。
黑狐在他肩上擂了一拳,才緩緩坐起來。
雲霓回過頭來:「你認為呢?」
關千劍不敢與她對視,嘆口氣道:「我也沒預料到事情會變成這樣。……」
黑狐不滿地橫他一眼,站起身。
他續道:「本來朋友之間切磋,該點到即止,當時的情勢,我自己也不知道是怎麼一回事,直到倒下的一刻,還是雲里霧裡……剛才睜開眼睛之前,我又把整個事情的始末,來來回回揣摸了十幾遍,這才想起來,懷空也受了傷。」
黑狐突然拖長聲音嘆了一聲道:「哎,你們聊吧。」又對關千劍匆匆說了一聲:「好好休息。」轉身走了。
雲霓上前兩步,站在黑狐剛才的位置,俯視關千劍,單刀直入質問:「你們說好只以『劍聲』切磋,你為什麼中途變招,改用『劍氣』?是不是你突然起了歹念,想乘機除掉他?你老實跟我說!」
關千劍大驚,繼而氣惱:「你是這樣想的嗎?你怎麼會有這種想法?你不應該這樣輕視我!原來你根本不認識我!」他眼中瑩瑩,似因太過委屈,太過激憤而要滴下淚來。
雲霓後悔,慚愧,抱歉,同時心中開闊輕鬆了許多,也軟化了許多。「我知道你不是那樣的人,所以才來問你。」她在床沿上坐下。
關千劍卻更加來勁:「如果你真認為我不是那樣的人,問都不該來問我,而應該替我回應那些懷疑我的人,替我辯白。」
這回輪到雲霓委屈,她道:「難道你從來就沒錯怪過好人?!」心中想著:「我何嘗沒替你辯白!」
關千劍斷然道:「我會錯怪天下人,唯獨不會錯怪你,因為我認為你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對的!」
雲霓聽到這話,心口像被一種灼熱的異物堵住,剎那間有萬般複雜的情感縈繞胸懷,無以宣洩,隨之化作一種酸澀的液體,徑奔眼窩而去,——她不敢眨眼了,一眨眼就會淚下,一哭就不可收拾。
「一個人不可能永遠不犯錯,你這樣的想法太盲目了。」她還是忍不住低頭,曲起手指揩拭眼角。
關千劍道:「我願用一生的盲目,換你傾城一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