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第一印象
刀劍相交,發出三聲巨響,馮憂飄落地上,咬牙切齒,怒目而視。
關千劍臉色泛白,望向白狐身後那數百之眾,暗暗吃驚:「難道這裡每個人都有這樣的造詣?哪裡請來這麼多高手?」
原來他接過這三刀,感到對方膂力與自己相比,只上不下,招式之精,也是毫不遜色。換言之,光有這一個人,就足以叫他傾盡全力。
馮憂也去了輕敵之心,冷笑道:「看不出來,你倒真有兩把刷子,六如門派出的信使數以千計,唯閣下能到仙翁鎮,原來不是全無道理。」
關千劍道:「你也不賴,像你這樣的,再來三四個,我就跑不了,又何必這許多人?」
馮憂道:「你的意思,四個我才能勝得過一個你?」
關千劍道:「算你還有些自知之明。就憑這一點,我可以給你留個全屍。」
馮憂大怒,如瘋牛一般衝出,看似來得魯莽,實則心裡早盤算好了一條毒計。
他要像第一次出手一樣,連劈三刀,讓對手想當然地以為三刀之後,他必會落地,以俟捲土重來,然而他卻還有一招絕技:身體在空中停留片刻后,翻一個筋斗,縱身到敵人背後,以攻其不備。
當然,這一招在起跳時步法大有講究,和平常時候大異其趣,不過他相信以關千劍的閱歷,不可能事先察覺。
從往常的經驗來看,這招一經施展,即使武功遠勝於他的,也要倒霉,更不用說關千劍與他只在伯仲之間。
令他意想不到的是,兩腳才一離地,關千劍后發先至,猱升鷙擊一般,飛臨頭上,長劍倏出,壓頂而至。
這人怎麼可能認得我的獨門絕技?馮憂心中駭然,慌亂中只能以一招「霸王托鼎」先求自保。
事實上關千劍踏入江湖不過兩月有餘,於武功上的見識極淺,哪裡能窺破別人的絕招?只是他生性機警,看對方眼神一飄,便知必有詭計,至於什麼詭計,卻不必理會,來個先下手為強再說。
當關千劍從馬上躍起時,白狐冷峭的臉上,微現漣漪,嘴唇動了動,似要出言提醒,卻又忍住,一個字也沒有吐出來。
因為她發現,就算開口,馮憂也已來不及反應。那麼又何必多費唇舌?
關千劍傾盡全力的一擊卻是虛張聲勢,劍刃向後急抽,不與對方大刀接觸,手腕一抖,幻化出七條劍影,正是一招日月五星。
這一招堪稱精妙,雖非上乘劍術,但在關千劍化腐朽為神奇的運力之法駕馭下,威力不同凡響。就在第三劍上,馮憂難以察覺地哼出一聲,大刀落地,整個身子僵住,接著又受了餘下的四劍,才訇然倒下。
人叢中一片嘩然。
令他們憤怒的是,既然敵人已經中了致命的一劍,關千劍為什麼還要再補四劍:手段太過於殘忍!
殊不知關千劍根本沒有料到這麼容易得手,他心中想的只是,怎麼樣把這一招劍法發揮到淋漓盡致。
吵嚷聲中一人緩步而出,在關千劍丈余遠處停下,開口態度極其平和:「我不佩服你的劍術,倒很羨慕你的詭詐陰險。在下許靈,領教你的高招。」
關千劍站在馮憂屍體旁,讓過淌到腳邊的鮮血,笑道:「你倒禮貌周全。要打就打,何必廢話?你話說得再好聽,一旦敗在我的劍下,我勢不能因為這個就饒你不死。你說是不是?」
許靈道:「你這可真叫作黔驢技窮,你還想象對待這莽漢一樣,先把我激怒,然後痛下殺手,那你可打錯算盤了,許某……」
關千劍仰天一陣大笑,打斷他的話頭道:「你這人什麼都還過得去,就是太啰嗦!你我同是用劍的,就用劍說話,豈不痛快?」
許靈雖裝成一副很有涵養的樣子,其實是個小肚雞腸,屢受對方侮漫,臉上勉強掛著笑,內心裡已在火燒火燎,手按劍柄道:「那我就不客氣了。」
「不必枉送性命,你在劍法上勝不了他。」
白狐終於說話。她這一開口,語調低沉,態度冷漠,實在與她嬌柔的樣貌不相匹配。尤其是一句話說得斬釘截鐵,不留任何餘地地否定一個人,顯示出一個女孩子少有的果敢。
聽到她的評斷,許靈先是睜大眼睛,露出滿眶的不甘,但隨即沮喪地低頭,無力地回了一聲:「是。」消無聲息退入陣中,再沒看關千劍一眼。
從他最後的眼神可以看出,他對白狐的這一句判詞,沒有絲毫懷疑。
關千劍看得嘖嘖稱奇:她還沒用命令的口吻,一句簡單的評語,就令這江湖豪雄知難而退,是什麼讓她在這群人中有這麼高的威信?
白狐眼睛落在關千劍臉上,對他所轉的念頭似乎已瞭然於心,雖有一點竊喜,卻沒有露出任何錶情。
她的一雙美眸就那樣牢牢鎖定在他身上,向他緩緩走近。
關千劍心口一顫,背脊、四肢、手指頭、眼睛,無不生出一種奇怪的鼓脹之感,似乎就在這一剎那,身上的血液全部由心臟湧出,強勁地衝擊著身體的邊緣,同時心臟則變得空空如也。
她直走到關千劍身前一尺的左右,停下腳步。
關千劍費了好大的力氣,才沒有在在她停下之前率先後退;當她進入五尺範圍之內時,他已經感到難以支撐的壓迫!這壓迫之感,並非因為她是敵人,唯恐她在某一個意想不到的瞬間驟下殺手,而是因為她是個女人,又是這樣一個漂亮的女人。
他所擔心的是,她送上來的是一個吻,那該如何是好。
「我們在街頭客棧里見過。」直到她說出這句話,關千劍那一廂情願的想法才突然消失,且一旦消失就再也找不回來。她的話里不包含一丁點的情感,聽她說話,就像看下雪一樣,只會一直冷下去。
「是。」關千劍只能以最簡單的方式回答。
「你想知道那時我怎麼想嗎?」
「怎麼想?」
「想把你的眼珠挖出來。」
「可以順便問下原因嗎?」
「因為它們跟你一樣。」
「怎麼樣?」
「太像個賊。」
哈哈哈哈……哄堂大笑。黑狐的聲音尤其刺耳。
「你知道我那時又是怎麼想的嗎?」
「你說。」
「我想把天下男子的眼珠都挖出來。」
「你沒這個本事。」
「為了這個,我會練好本事的。——你也不問問為什麼?」關千劍的眉毛不聽話的聳了兩下。這一來他擔心自己真像個賊了。
「你說。」從白狐的口氣,可以聽出她了不打算他狗嘴裡吐出象牙
「因為我不想與任何人分享你的美貌。」
這次沒人笑,空氣像結了冰。
關千劍感到有些奇怪:這麼好笑的笑話竟然沒人笑?
在最初的瞬間,白狐臉上閃過一層難以察覺光彩,這光彩似笑,似嘲,但不是怒。
這含蓄的變化就像晴天傍晚的閃電,雖在天空中的某個角落閃過,回頭看時,卻尋不出一點蹤跡。
「你倒會說好聽的話。」她面無表情。
「我只對好看的人說好聽的話。」關千劍保持微笑,一刻也不放過她的眼睛。他感到自己正經受雙重的危險:一是被一個女人打得落花流水,一是調戲這個可能把他打得落花流水的女人。
他感到興奮。
「但這些話你可以對別人說,切記不要再對我說,否則,我會把你的舌頭齊根割下,拿來喂貓。」白狐不帶任何感情的語調,終於透出幾分嚴厲。
「幸好你拿來喂貓,而不是自己下酒,否則一定不捨得咽下去……」當他說到「不捨得」三字時,隱約見到白狐右臂振動,他知道不妙,後面幾個字即被兵器碰撞聲淹沒。
老實說,關千劍沒有看到白狐出手,但他聽到利刃出鞘的聲音,下意識舉劍格擋,一股大力振得他肩骨麻木。而當他終於把最後一個字吐出來,人已飄退在五尺開外。他感覺到嘴上沾得有物,用手一摸,濕粘粘的,竟然是血!
這一驚真讓他魂飛天天外,有一刻他不敢說話,因為他怕一開口就發現舌頭已不在嘴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