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杯酒不言歡
破門者正是黑狐,她假裝遠去,實際都在原地踏步。
還沒來得及看清屋內眾人的臉,一張桌子已經兜頭罩下,等她拔劍分開桌子時,利刃又及胸前。
黑狐於驚訝之外,更生疑懼:「他用的不是寶劍,怎麼氣勢反強過趙府初見時?天下真有這樣速成的武功?這一劍我是無論如何躲不開了……」
想到這裡,黑狐不但不退,反以傲人的胸脯迎向關千劍的劍鋒。
這一手實在匪夷所思,如果不是有心自殺,就是精神突然失常。關千劍不明白她的用意,只知不應對一個不加抵抗的女子白刃相加,急撤攻勢。
但他出招迅猛,未留餘地,且本身修為尚淺,遠沒到收發由心的境地,臨時變招,只得使勁平生力氣,調動全身筋骨,配合一個動作:身向右轉,以身體代替劍鋒,撞到黑狐面前。這一來他的背後要害,暴露無遺。
黑狐還來得及從容一笑,才彎曲右臂,把利劍繞到關千劍咽喉前面,——就這樣輕輕鬆鬆將他俘虜了。
關千劍為避免被劍鋒所傷,自動向黑狐懷中挪近。他的背部很快被一對無比柔軟的東西頂住,忽然耳邊一熱:「你還是捨不得我死,嗯?」
此時只有黑狐溫香軟玉的身軀能形容她消魂蝕骨的媚聲,只有她的舌頭能比擬她濕粘粘的腔調,只有她急促的呼吸不輸於她聲音中無盡的****之意。
關千劍只問得一句:「你想怎樣?」
「我要殺死你。」她說得斬釘截鐵,前一刻流露的綿綿深情,收拾得乾乾淨淨。
兔子精揮劍趕出來,一見這副情景,立刻回頭道:「你們繼續,我也繼續——吃飯。」
關千劍無話可說。他生氣地閉緊嘴巴。不僅閉上嘴巴,連眼睛也一併閉上。
「不過我猜你一定不服氣,」她又笑了,「現在我給你指條生路,只要你說聲喜歡我,我就饒你這一次,呵呵,你說好不好?」
「我說不好。」
「怎麼不好?難道在你心裡真的沒我這個人嗎?你如果對我一點都不動心,為什麼兩次有機會殺我都下不了手?還是你怪我不該用這種方式逼你?」
關千劍不想回答她任何一個問題,所以反問:「是不是你每殺一個人之前,都要這樣羞辱一番?」
你!……
「你猜得不錯!」黑狐的呼吸變得異常濁重,關千劍看到她握劍的手指關節一緊,瞬間從皮膚下突出。她被激怒了!
關千劍還不懂得如何討好女人,卻很擅長傷她們的心。
但他幾乎有些後悔。
氣氛有一刻凝固,黑狐不知是在催生她的怒氣,還是在努力剋制。
但她的手明顯已不受心靈控制,即使她還在做這種努力。
……
「好了,不跟你開玩笑了,怎麼說你兩次不殺我,也算是個恩人,我可不是恩將仇報的人,」怒火很快燃盡,剩下的是溫柔,「所以我今天也饒你一次,咱們算兩清。不過,你另外還欠我一個大人情,就不知道要怎麼報答我了。——你這麼聰明,自然知道我說的是什麼。」
關千劍道:「你既說要兩清,怎麼不放開我再說話?——我不記得除了動刀動劍,和你之間還有其它什麼交情,所以不明白你說的大人情是什麼。」
黑狐在他耳垂上輕咬一口,壓低聲音道:「你這一招金蟬脫殼之計,瞞得過那幫草包,可瞞不過我。你找的那四個替身,從身材上看,確實和他們本人幾乎沒什麼差別,你卻不知道我對於男人,有一種特殊的眼力……康諾他們四個,此刻恐怕已到仙翁山了吧,順利的話,說不定已經拜過祖師爺了,呵呵。」
關千劍並不驚訝。但他的心在不斷地下沉。
「放心,這個秘密,我絕不告訴別人。你說,你欠我這個人情,是大還是小?你該不該報答我?」
關千劍眼珠連轉,心中冷笑:「難道她想以此為要挾,換我背上的寶劍?要真是這樣,就未免太天真了!」
黑狐似不願讓他太過為難,給他找台階道:「說到報答,我知道你這人小氣得很,一根毛都不捨得拔,所以我也不要你別的,只要你請我喝杯酒,以往的恩恩怨怨,從此一筆勾銷。你看成嗎?」她這話說完,關千劍背上一輕,面前的長劍撤去,黑狐已背轉身款步下樓。
兩人面對面坐下,關千劍有些神思不屬,就像只斗敗的公雞,耷拉著腦袋。
黑狐把兩人面前的酒杯都斟滿了,默默舉杯,向關千劍示意。
從她的纖纖十指到皓腕玉臂,削肩粉頸到柳腰酥胸,無不呈現出蘭花一般恬靜而又柔美的線條。
她難得安靜一刻、正經一回,關千劍看得一呆,心中微動。
——這要是個本性文靜端莊的女孩子,該有多麼迷人!
關千劍這小小的心思沒有逃過黑狐的注意,她立刻笑開了花。
「我說請你喝酒,可沒說陪你喝酒。」關千劍避開她挑逗的目光,無視桌上的酒杯,臉轉向一邊。
「既做東道,怎麼能不陪客人盡歡?你樣可太沒誠意了。有句話叫『客隨主便』,你如果不肯喝,我也只好不喝,那麼你所謂的請我喝酒,就成了空口說白話了。」
關千劍為難道:「不是沒有誠意,我實在滴酒不能沾……」
黑狐笑道:「有這麼沒用的人嗎?說酒量淺還能說得過去,哪有不能沾酒的道理?沾酒便如何?」
關千劍勉強一笑道:「沾酒就要鑽桌腳,我丟不起這個人。」
黑狐笑得更歡暢,似乎深以為能與對方言笑晏晏為幸:「眼見為實,耳聽為虛。我就是要看看看你鑽桌腳的樣子!」說完一雙美目凝視著他,大有不肯賞臉就不放過他的架勢。
關千劍無可奈何,拿起酒杯,先把眼睛睜圓,深吸一口氣,再咬咬牙,猛地把嘴唇湊上去,卻禁不住皺眉。
……等他招起頭來時,嘴唇是濕的,眼睛是紅的,耳根、脖子一色紅。
黑狐拍桌笑道:「我信了,我信了!你是真的不能喝酒,就這樣舔一舔,都能燒成這個樣子。滋味如何?」
關千劍露出一個苦澀的笑道:「你說呢?」
黑狐笑道:「這次怎麼不怕我在酒里下毒了?記得上次我替你喝了一杯,你還要逼我喝一壺,天下最不會憐香惜玉的人就是你了。」
關千劍道:「我不過是頭腦比較清醒罷了。」
黑狐臉上閃過狡獪之色,笑道:「即使在喜歡的人面前也不例外嗎?」
關千劍道:「也許會不同,但問題就在你不是我喜歡的人。」
黑狐佯驚道:「這麼說你真有以上人了?長得有我漂亮嗎?叫什麼名字?」
關千劍道:「跟你什麼相干?」
黑狐皺起鼻子做一個兇狠的表情道:「要是比我漂亮,我去殺死她!」說完放聲大笑。
關千劍沒有笑,不但沒有笑,還像根本沒聽見她說話一樣,出起神來。
因為他正想到一個人,想到這個人的時候,和剛才呷一口酒的滋味竟是那麼接近,而這兩種滋味,恰好都是他生平第一次體會。
「原來你的心上人不要你了……」
關千劍愕然抬頭,臉上微紅,為掩飾內心的波動,於瞪她一眼后說起另外的事情:「你不是說,你的師父,叫什麼一夫人的,早就在這座鎮上恭候我的大駕了嗎?怎麼還不見她來迎接?」
「啊呸!」黑狐反應劇烈:「我師父是何等高人,江湖上的名頭多響亮!你別太把自己當根蔥了,就憑你那點三腳貓的功夫,也用得著她老人家親自出馬,還——迎接?」
關千劍道:「可是黑狐已經敗在我手下,你們遲遲派不出硬爪子對付我,你師父還這樣拿腔拿調、假模三道地自重身份,這件事怎麼收場,可真叫人想不通了。」
黑狐帶上五分認真的態度,責備道:「你別把話說得那麼難聽,我師父的身份在這裡擺著,不是她老人家自重不自重。我告訴你,我們之所以沒有找別的高手來對付你,道理原來再簡單不過,只因大家都認為,有我黑狐,要拿下你已是綽綽有餘,殺雞焉用宰牛刀呢?」
關千劍道:「也可能完全是另一種情況:你們現在無人可用。什麼一夫人,不過是個幌子,根本不會出現在仙翁鎮。不是我誇口,只要一夫人不在場,就你們這些二三流角色,我還沒有必要放在眼裡。」
黑狐搖頭道:「你未免太小瞧人了,就算我師父暫時不能親臨,在我們這一方,武功勝過你的,也不在少數。」
關千劍嘴角斜斜上勾,搖頭道:「我想不出這樣一個人來。」
黑狐道:「我知道你故意套我的話,無非是想打聽我們的虛實,你就直接問我,我們這方要派誰來對付你,難道我還能不告訴你?何必這樣拐彎抹角?——你既知世上有黑狐,難道沒聽說還有一個白狐嗎?」
關千劍笑道:「俗話說遣將不如激將,我如果好言請教,你不漫天要價才怪了。——這個白狐是何許人,和你有什麼關係,比你武功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