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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行路難

  「被圍就是被圍,就是外面的人進不去,裡面的人出不來,」雲霓故意吊他胃口,「這就是說六如門現在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


  「這是怎麼一回事,你說清楚點,」關千劍火急火燎,「真有人這麼能耐,把六如門圍住?那是誰?又為了什麼?」


  「你不是惱我看不起你嗎?我還真就看不起你,就是不跟你說,氣死你!」


  「啊喲,對不住,是我不識好歹,錯把你的好心當成驢肝肺,我以為你說我連進六如門當個小徒弟的資格都沒有,哪裡知道是這樣的情況,我又哪裡敢惱你了?就是你真看不起我,瞧也不瞧我一眼,我也不敢惱你……」


  關千劍不住口地說好話,說來說去也沒翻出什麼新意,都是些陳腔爛調,這讓他深深體會到好話難說。


  雲霓狠狠甩了他一個白眼,表示雖然很生氣,念在他是初犯,暫且放過,看他下次還敢不敢。


  「看你還有點誠意,我就大人有大量,跟你說了吧。當年前六如門主庄夢蝶與『雷神』龍在天比過武,輸了,沒臉見人,只好趁天黑躲起來,不讓人家再看到他那張老臉。不過說起來那時候他的臉也許還不算太老,因為那是四十年前,傳說他當時才二十齣頭呢,——而且聽說他長得——可比你好看多了。」雲霓說到這裡,望著關千劍大笑。


  ——「他走了之後,他那些敗家的徒子徒孫不學好,就知道好吃懶做,從此人才刁零。後來連寶劍虎之翼都被龍在天捲走,十大長老也死絕了種,這一來更是像只斗敗的公雞,在武林中抬不起頭來。……」


  「這個故事我聽過,」關千劍忍不住插嘴,「龍在天大戰六如門九長老,不就在我們第一次相遇的黑龍潭嗎?他寫的那六個字你也見過的,這些年我天天對著這幾個字,能寫得和山崖上一模一樣,」他猜雲霓不會叫他現場表演,所以吹牛吹得很放心,「這就是為什麼王家兄弟會被一張紙嚇傻的原因,他們一定以為龍在天本人到了,一個個呆若木雞,只想早死早超生,害得我背了一身的血債。」


  雲霓道:「原來你紙上寫的是這幾個字,難怪他們一見就失魂落魄的,我還以為他們被你威風凜凜的樣子折服了。難得的是那薄薄一張紙片,到你手上竟能像鐵片一樣,其實你有這份功力,完全沒必要多此一舉,借鬼嚇人。」


  關千劍幾乎不想告訴她真相:「你看那紙薄嗎?那可是冥錢紙,最厚就是它了,而且還在油里浸過,被風一吹,油脂凝結變硬,再配上巧勁,拋出去就跟生鐵片一樣了。所以根本不是我功力深厚,而是耍了一點小聰明而已。說到內功,我才剛剛開始練呢。」


  這並不能消除雲霓對他的敬佩,「就算是冥錢紙,再澆上油,我也不能把它甩那麼遠,你是怎麼做到的?」


  「其實這個我也想不通,」關千劍動了點小心思,「現在叫我再來一次,恐怕就辦不到。當時也許是因為看到你的處境危險,心裡著急,就不知從哪裡蹦出這份力量;還有一種可能是我們心有靈犀,你把你的力量在不知不覺中傳了一些給我……」他怎麼會不知道真正助他的是寶劍虎之翼?

  雲霓斜眼看他:「你少噁心我成不成?說點實在的,我問你,你為什麼背著兩柄劍,剛才用的那把有點古怪,是什麼來頭?」


  關千劍伸大拇指贊道:「果然好眼光,知道我這柄劍有來頭。不過我要是真說出它的名字,你一定說我吹牛。」


  雲霓翻個白眼道:「吹不吹牛你自己心裡清楚。快說!」


  關千劍聽到催促,又想吊吊她胃口:「你剛才的話才講到一半,六如門究竟是怎麼被圍的?你先說給我聽,我再告訴你這劍的名字。」


  雲霓扭轉嬌軀,輕抬玉臂,又在他肩上拍了一記道:「我本來要說,是你自己打岔。反正不怕你跑了,我就先說給你聽吧。剛才說到六如門落毛的鳳凰不如雞,但它在武林中享譽百年之久,總有它的道理,就拿庄夢蝶來說,要不是出現個龍在天,至今有誰敢捋他的虎鬚?六如劍法在此之前可是被稱作不敗的武功。六如門自他之後再沒有傑出的高手,說明什麼?說明方是真的葯是假的,武功是不錯的武功,錯在練武的人,資質太差。武林中人都這樣想,隨之而起的是對六如秘籍不得其主的惋惜,進而生出覬覦之心,人人都想把它收歸己有。——你幹什麼?」


  關千劍一聽說武林中人都在打六如秘籍的主意,不知不覺一手按住懷裡那本小冊子,眼睛瞪成銅鈴。「沒什麼,摸摸我的心,看它是不是也在覬覦這天下第二的武功。」


  雲霓又是一個白眼丟給他,續道:「俗話說『百足之早蟲死而不僵』,六如門雖然式微,但畢竟還是武林中少有的大門派,而且有百年的積威,很多人想歸想,找不到領頭羊,也就是替罪羊,誰也不敢輕舉妄動。而岳家劍派的掌門岳嵩就這樣應運而生了。岳嵩本人的武功,自庄夢蝶歸隱,龍在天失蹤之後,隱隱已是江湖第一高手,所執掌的岳家劍派也是數一數二的大派,所以可以說他是眾望所歸。在他的號召下,很短的時間內,天下英雄有半數以上,齊集劫滅城,把六如門圍了個裡三層外三層。你說你這一去,別人問你幹什麼,你說拜師,不被人剁成肉餅才怪呢。」


  關千劍事不關己高高掛起,好像還很替岳嵩著急:「原來如此。既然都圍住了,為什麼還不攻過去?難道他還要來個攻城為下,攻心為上,圍到敵人糧草斷絕,軍心渙散,主動投誠?」


  雲霓搖頭表示不知道該怎麼說他,「一聽你就是個沒正義感的。幸好姐姐我長得還有幾分姿色,要是長得又老又丑,遇上今天這樣的情況,你是不是還要反過來幫王家兄弟?——不用狡辯!」她伸出食指來阻止關千劍表白心跡,「什麼攻城攻心的,這又不是行軍打仗。岳嵩這老狐狸不是不想早點下手,而是六如門的位置太過險要,很難攻得進去,加之六如門那些個酒囊飯袋一到關鍵時刻,竟然毫不含糊,守得比皇宮還嚴實。所以照我看現在的岳嵩恐怕真有點像王八爬在門檻上——進退都得跌一跤,心裡很不好受呢。」


  關千劍道:「他難受是自找的,害得我跟著頭痛。我說他們總不能就這樣耗著吧!」


  雲霓道:「就看誰先想出辦法嘍。六如門也不知從哪裡聽說他們的老掌門藏在萬里之外的仙翁山,這就勾起他們的妄想症,一天到晚派人往那個方向送信,其實是送死。——你頭痛個什麼勁?俗話說師父領進門,修行在個人,只要你有心學武,找什麼樣的師父都是一樣,主要得靠自己努力。」


  關千劍道:「你什麼時候聽說我要拜天下第二的徒子徒孫為師了?要學就學最好的武功。你別看不起我!——別說你沒有看不起我!你的眼神暴露了你心底的秘密!——我就是要做龍在天第二,不對,我要騎在他頭上,總有一天!告訴你實話吧,我不遠萬里不辭勞苦要上六如門,本是要送一份厚禮給他們的,至於禮物嘛,就是我背上的這柄寶劍——虎之翼。」


  雲霓聽到這三個字,哪裡肯信,一時要取來鑒定,一時又盤根究底,問是從何處得來,為什麼要送回六如門而不能據為己有等等。關千劍把寶劍不飲血不能歸鞘的奇事說了,雲霓只是不信,說他小氣,關千劍無可奈何,捲起衣袖來給她看,並把經過說給她聽,再三囑她不可外泄,她才勉強信了一半。


  「受人之託,忠人之事,既然知道道六如門的情況,你是不是還要冒死前去送禮呢?」雲霓問他時,似乎心裡早有答案,知道他不是那種為別人家的事,捨去性命不要的仁人君子,因此眼神中帶著一點揶揄的閃光。


  關千劍面無愧色道:「現在去送禮,恐怕不是送給六如門,而是送給岳嵩,你看我會這麼便宜他嗎?可是……」他想的是,我若不履行諾言,被龍在天知道,可就慘了,他是個殺人不眨眼的魔頭,可不會對我這樣一個不相干的人心慈手軟!


  雲霓沒發現他憂慮,笑道:「那你是打算帶著這樣一個燙手的山芋去遊山玩水?」


  關千劍看著懷裡睡去的嬰兒道:「就現在來說,最燙手的山芋是他,抱得我肚臍眼都生汗了,我們是不是該找個人家把他寄養呢?」


  雲霓調皮地笑道:「他早就是你的了,你要怎麼處置,不必問我。不過你也要記著些,他可是我們倆用命換來的。」


  關千劍聽他說「我們倆」,心中蜜汁翻湧,感到受用不盡,動情道:「如果也算你一半,我們就把他養大吧!」沒想到雲霓兜頭一盆冷水:「做夢!」


  關千劍低頭,默默地眨巴著眼睛。這簡短的一句話可真傷了他的心。


  雲霓像是心中不忍,移近他身邊,伸出纖纖葇荑,輕撫嬰兒臉蛋道:「你呀,老老實實做我弟弟吧。」


  關千劍喜動顏色道:「你是說他還是說我?」


  雲霓道:「這要看誰先開口叫我姐姐啦。」


  「姐姐!」關千劍脫口而出,好像真有人跟他搶似地。


  若說這是他一生中最幸福的事,那麼接著就會有更愜意的事發生,因為雲霓的回答同樣毫不猶豫:「哎——乖弟弟!」


  她還抬手作勢撫弄他的頭髮,雖然只是遠遠的浮著,但她袖口的幽香準確無誤地跑進鼻端,仍令人沉醉。


  他忍不住又叫一聲,雲霓同樣答應了,並說:「乖弟弟,回頭姐姐給你找個俊俏媳婦兒,省得你老纏著姐姐。」


  關千劍道:「有姐姐作伴,我要媳婦做什麼?」


  雲霓對他露骨的話不動聲色道:「那可不一樣,你不能老跟著姐姐,要知道終有一天,姐姐也是要嫁人的啊……」說到嫁人,不知不覺暈染雙頰,抬起頭來,眼睛對著前面的空處,眼神卻轉了個彎,不知飄到何處去了,而整個的臉上,升起一種幸福的光輝,和浪漫的憧憬。


  關千劍心中生出一縷難以察覺的妒意,用手肘碰醒她道:「喂,在想誰?」


  「哪有啊!」雲霓臉紅。


  這更增加了關千劍的疑慮,緊緊盯著她不放,想從她的一舉一動探出些蛛絲馬跡。


  雲霓使勁地甩甩頭,像是要擺脫纏繞在腦中的思緒,又像是要讓紛披的頭髮擋住他的灼灼目光。


  正在尷尬的時候,忽聽一聲響亮的嬰兒啼哭,雲霓有如看到救星,容光煥發道:「他餓了,我們去找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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