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夜驚夢
婉寧步入承禦宮的時候，底下的腳步愈發地虛浮起來。渾身難受得緊，看起來真是病得不輕了。
龍承燁的寢宮內，在那抹龍涎香的味道裏，還夾雜著淡淡的甜味兒。婉寧知道，那是包公公身上蜜餞的味道。想著，她竟還想不自覺地一笑，想著吃蜜餞的龍承燁，就跟個還沒長大的孩子似的。
悄然繞過那張巨大的屏風，婉寧才驚訝地發現，情妃沒有與龍承燁一道來。此時，隻有他一人，躺在床上。包公公侍立於他的身側，見婉寧進去，目光也看過去。
婉寧朝他勉強一笑，行至塌前，跪下行禮：“奴婢參見皇上。”
龍承燁隻“唔”了一聲，並不睜眼。
婉寧起身的時候，隻覺得一陣暈眩，冷不丁地便要栽倒。一旁的包公公大吃一驚，忙伸手扶住她，驚呼著：“姑娘沒事吧？”
婉寧自個也是嚇倒了，咬牙站住了身子，有些局促地將手抽出來，搖著頭：“沒事，多謝公公。”
榻上之人卻依舊沒有睜眼，仿佛方才發生的事，他沒有聽見一般。
婉寧的心下倒是平靜的。
這樣，才像龍承燁。
而婉寧始終相信，他看似淡漠的神情之下，實則卻是洞悉了一切。端看著，是否值得他出手相助。
於他來說，婉寧不過一個宮女，充其量，隻是他隨口要來的一件物品，他何必出手去幫她？這樣想著，婉寧不免低眉垂笑，後宮是她的有緣之地，君王卻是她的無緣之人。她雖然曾是現代人，可也是相信緣分的，上學的時候，星座之類的還是她的最愛。可是在這個時代，仿佛一切都不在她的掌控之中。
蒼國後宮的三年，她於皇甫穎，甚至於連一件物品都算不上。
也許是蒼涼，也許算幸事。
一手不自覺地撫上手臂，那裏，完好地留著她的守宮砂。
若然不是被無視，她又怎能在蒼國被滅之後，還能求得一隅安寧？
婉寧怔怔地想著，這時，從外間傳來宮女的聲音：“皇上，藥來了。”
聞言，包公公忙出去將藥端進來。
婉寧回眸之際，卻見龍承燁擺擺手，示意包公公將藥碗遞給婉寧。包公公遲疑了下，大約是怕婉寧端不住。婉寧朝他一笑，上前接了過來。不過區區一個藥碗而已，她還能行。不過生為帝王就是好，他病了，多的是人圍著他轉。可是她不過一個區區的宮女，縱然病了，也不能矯情。還是要做著這些奴婢該做的事情，去伺候他。在現代，婉寧是很看不起這種自命不凡的大少爺的，也是不知怎的，對著龍承燁，她心裏竟也生出了憐惜來。
“包覃，你且退下。”他的音色裏，依舊帶著倦意，聽著也讓人莫名地心疼起來。
包公公朝婉寧看了一眼，終是轉身退下。
龍承燁終是睜開眼來，婉寧上前的時候，他已然坐起了身。她半跪在他的塌前，用勺子舀了一勺湯藥，吹涼了遞給他，卻聽他輕笑著：“朕又沒著涼，給朕喂什麽藥？”
婉寧一驚，不覺低頭看了眼碗中的湯藥。
這……竟不是他一直服用的藥，而是——
驚愕地抬眸，對上他的眼睛，那裏，微微蕩起一片漣漪。她瞧見他的眸子裏竟是漸漸地生出一抹笑靨來，淺淺的，卻又暖暖的。
婉寧不禁低了頭，悄聲開口：“奴婢謝皇上恩賜。”婉寧以為，他是淡漠地看著一切，卻不想，在那之餘，他竟然，可以做到這般……
小心地吹涼了藥，仰頭喝盡。
這裏，不是矯情的時候。而此刻，亦不是能讓婉寧生病的時候。
龍承燁已從塌上起來，婉寧忙擱下了藥碗去扶他。卻見他擺手道：“朕還有幾本奏折要看，你且在塌上歇一會。”
婉寧不免大吃一驚，忙道：“皇上，這……於理不合。”她不過是個宮女，是不能睡在禦榻上的。
他回眸朝婉寧看了一眼，卻是笑：“有何不可，權當是朕賞賜你的。”
婉寧愈發迷惑，不解地開口：“皇上，奴婢無功不受祿。”
他終是輕輕地笑起來，回身對著她，認真地開口：“還記得白日裏，朕在亭中說過的話？”婉寧一怔，殊不知他究竟指的哪句，他卻又已經開了口，“雨水，是最幹淨的東西。隻可惜，朕不做放縱自己的事情。”
婉寧恍然大悟，不可置信地看著麵前之人。
他的薄唇微微勾起，語氣歡快：“你倒是替朕做了一回，如此，朕可賞錯了？”
他的話說得婉寧苦笑不已。
龍承燁抿唇笑著，他行至桌前，婉寧才瞧見，奏折已經被整整齊齊地擺放在上麵。他坐了，順手拿起了一本，未及翻開，又是笑道：“也不必與朕細說那被雨淋透的滋味了，朕瞧見你的樣子，很是明了。”
至此一句，便不再言語。
再聞的，不過是他翻閱奏折的聲音。
望著男子的背影，婉寧啞然失笑。
才要起身，卻是一屁股跌坐在了軟榻之上。搖搖頭，看來，她真的不必勉強自己。收了心，側身在塌上躺了，閉上眼睛片刻，便有朦朧的睡意襲上來。
皇帝的寢宮之內，四處皆是暖爐，即使身上不蓋被褥，亦是不會有冷意上身。
也不知究竟睡了多久，突然聽得有人大叫一聲。
婉寧猛地驚醒，才發現，他已經不在桌前，連著桌上的奏折都被悉數扯下。婉寧大吃一驚，暗自責怪自己睡得太死。
“不要——”從內室，傳來男子驚慌的聲音。
婉寧驚得立馬從塌上跳起來，此刻的腳步也不再虛浮，看來是藥性已經起了作用了。拂開半掛著的紗簾，疾步入內。
龍床之上，男子俊眉緊蹙，神情痛苦。
婉寧心中一動，上前握住他的手，低喚道：“皇上，皇上……”他必然是做了噩夢了。
他猛地驚醒，額角已滲出了涔涔的汗，順著臉龐流下來。
婉寧抬起衣袖，才要替他擦拭，他卻一把將她拉入懷，動情地喚道：“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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