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章 脊樑盡斷
原本,以蘇儀的舞刀技巧,就算是拿不到高籌數,但保住合格線還是沒有絲毫問題的。
但正當開考的鈴聲躍入腦海時,伴隨而來的,還有迄今為止最大的一道龍頭炮響聲。
這炮響化為一柄重鎚,將蘇儀的定性轟然敲的粉碎,蘇儀一個失手,竟然只得到舞刀項目的二籌!
看台上響起惋惜的浪潮,當蘇儀回到座位時,眾人都開口安慰他,但蘇儀並沒有覺得太難過,反而只感到一絲淡淡的疑雲正籠罩在他的心海上空。
隨後巧合接連發生,蘇儀考試結束后,城外的炮響也戛然而止,似乎是水寇「恰巧」在這一刻被擊退。
之後的考試井然有序,大家正常發揮,韓修竹超乎尋常地取得了九籌,摘得魁首,而項承雖然取得舞刀十籌,但因為平均分低於韓修竹,屈居第二。
考試結束,第二天放榜時,蘇儀竟然被擠出了前十,與古戰場的入場資格失之交臂。
看完榜單,蘇儀的心田被愁水灌溉,驅車回家時,心中隱隱有些不甘。
但當淡淡的悔恨情緒被蘇儀強行壓下去時,那股違和感又升騰而起。
「我總感覺從昨天早晨開始,所有事情都朝著最壞的方向發展,好像有人故意引導著這一切,是不是我的錯覺?」
還沒得出答案,蘇儀已經到了家門口,韓開父子正在門口等候。
蘇儀正想開口,父子兩人突然噗通一聲跪到了地上,聲淚俱下、涕淚交加,只為了求蘇儀答應取消九鼎山的賭約。
蘇儀心想,這也許是和韓家化干戈為玉帛的好時機,況且他也並不想韓開與楊君訓兩人鬧成不死不休的局面,於是點頭答應。
轉身回屋時,蘇儀沒有注意到韓開父親嘴角揚起的一抹陰森的笑容。
過了兩天,南徐州的武道會開辦,蘇儀應邀參加,但不曾想到,主辦方竟然被韓開父子買通,與其合謀在蘇儀的茶中下藥,在之後的「試劍」比賽中,蘇儀渾身乏力、又被封鎖了士氣,無奈敗給韓開。
後者洗刷了敗給蘇儀的恥辱,還讓蘇儀軍心動搖,日後再難形成第三顆軍心。
項門的小輩察覺到緣由,與韓門小輩爆發口角,不到一天,衝突升級,擴散到了兩家長輩身上,韓項兩家就此在城內展開大規模廝殺,血雨瓢潑、街巷河流。
九鼎山的開放被迫推遲,蘇儀的行程計劃也無疾而終,還因為城內的衝突,百姓人人自危、關門閉戶,蘇儀受到了特別照顧,暫時轉移到城南的駐軍堡壘中,而家人則被樞密院保護起來。
羅都督出手,親自調和兩家的矛盾。
羅子銳雖為飛將,但韓項兩家同樣也有飛將坐鎮,而且兩家的血海深仇又豈是外人能夠介入的?羅子銳調解不成,反而陷入了鬥爭的漩渦中,一時間州城的局勢更加混亂,唯一的希望只能請老元戎出面。
而蘇儀的回歸遙遙無期,全司法和劉別駕兩人負責保護他,仇英彥和項從流等人則留在了城內。
「軍中雖不是安穩的學習環境,但也許是你的一個機會,你可以趁此體驗一下軍伍生活,不過為了不招人耳目,還是請常大師出面為你易容一番,能更輕鬆融入軍隊之中。」全司法提議道。
蘇儀知道無論是將門子弟還是大戶人家,都會尋找機會入伍鍍金,為了加深對兵法的理解,身臨其境體會一下底層士兵的生活也是必須的,因此他並沒有拒絕。
「好,那就請全大人為我安排了。」
於是蘇儀成為了軍中的一份子,早晨準時醒來,參加嚴苛的訓練,晚上則抓緊時間學習。
到了四月末,春去夏來,心湖復甦,正是蠻族交配產子的季節。
駐紮在北岸的蠻族大部分撤退,留下來的蠻族少之又少。
駐守堡壘的偏將軍覺得這是個大好時機,於是揮軍渡江,攻佔了對岸的揚州城。
蘇儀也自然而然地隨軍作戰,並且在數次小戰役中大放異彩,贏得了上頭的大力嘉獎,由小小的普通士兵升格為九品陪戎校尉。
雖然軍隊和他個人的征程都很順利,但蘇儀心中的違和感卻越加強烈。
「真是太奇怪了,偏將軍只有駐守職權、而沒有調軍的權利,為何能擅自領兵渡江北伐?而且,如果這真是北伐的大好時機,為何生性進取的仇院事、羅都督甚至是陳老元戎都沒有任何動靜?」
蘇儀想不通,於是在當夜找了個偏僻的地方,獨自練習刀法,不僅是為了往後的戰事做準備,還為了填補院試舞刀失利的遺憾,蘇儀不想讓自己的刀法就此止步。
好似是命運故意安排的橋段一般,刀術四境大師、刺史項從流正巧蒞臨前線,視察軍隊,看到了蘇儀練刀的這一幕。
項從流走過來,說道:「你的步伐不穩,心中存有迷茫,不知道為何揮舞手中武器;我們練習刀法不僅僅是為了殺敵,更是為了保家衛國、保護自己心中最重要的人和事,要想讓刀刃鋒利到足以斬妖殺蠻,首先要斬斷自己心中名為『迷惑』的枷鎖,樹立一個你最想達到的目標,以及你最想保護的事物。」
正是為了保護自己的青梅竹馬,項從流才爆發出了自己刀術的潛能,因此他的這番理論極具說服力,蘇儀感到獲益匪淺。
蘇儀自然而然地想起蘇詩兒,於是在接下來的練習中大有長進。
不幸的是,和平總是短暫的,到了端午前夕,蠻族突然發起大規模的反撲,人族為了保護來之不易的江北陣地,誓死守衛揚州三面關隘,避免了北伐基地落入敵手。
蘇儀也因此被釘在了揚州軍中,錯過了五月的瀛洲大會,命運由此折向了另外一個方向。
非常「湊巧」的是,當今天子病情加重的消息傳來,民間流言四起,廟堂暗流涌動。
蘇儀又得到消息,柳心照借故離開南徐州,火急火燎地往京城而去,蘇儀隱隱地猜出了她的身份。
又過了三個月,鄉試前夕,皇帝駕崩的噩耗傳遍江南,也傳入了揚州軍隊之中。
朝廷徹底落入主和派手中,地方官員見到主戰派大勢已去,紛紛攀附中書令,天下主戰之土驟縮,只剩南徐州。
三年後,蘇儀在軍中積累了大量功勛,晉陞國士,回鄉與蘇詩兒成親。
但蘇詩兒在婚前並沒有取得相應的地位,婚後被有心人造謠中傷,說她攀附蘇儀、阻礙了他的前程。
流言蜚語很快傳遍大街小巷,眾口鑠金,傳入蘇家;蘇儀並不在意,但蘇詩兒的心境卻受到不小的打擊,隱隱覺得有些對不起蘇儀。
雖然蘇儀竭力安慰蘇詩兒,但蘇儀對她越好,蘇詩兒就越感到內心的愧疚加深一分。
蘇詩兒自小弱不勝衣,又添心病癒重,身體每況愈下,沒兩年便鬱鬱而終。
至親之人的逝去讓蘇儀痛苦不已,在墳前嚎啕而泣。
當年,蘇儀開了家小店鋪,以經營東海商品為生,與本地官商多有往來。
蘇儀一邊經商,一邊努力向上攀爬,只為了蘇詩兒的臨終遺言:「待得萬世太平時,與君相見」。
為了開創萬世之太平,蘇儀比以前更加努力,兵法、舞刀、射術等一切軍業都不曾懈怠。
又過了一年,揚州城告破,人族再度退回江南,北伐事業無疾而終,那時,蘇儀恰巧晉陞冠軍。
萬族鼎立已然來臨,數以億計的蠻族步步緊逼,終於與人族在鴉山江段展開大戰;那一戰,主戰派投入所有戰力禦敵,但仍然力有所不支,又兼主和派背後捅了一刀,戰線終於全面崩潰:徐立人、仇英彥、羅子銳等等一眾主戰派骨幹盡數戰死,陳、韋兩位老元戎慷慨就義,百萬主戰仕子不願投降,高呼三聲「還我河山」之後,全部投江自盡。
孫老元戎僅以身免,拼盡最後一絲力量,將蘇儀送到了萬里之外的瀛洲。
剩下的人族要麼依附周學書,取得了奴隸主一般的地位,而淪為奴隸與食物的,就是他們往日的同胞,億萬人族百姓。
從此之後,人族的脊樑盡斷、氣節不復,面對蠻族的統治,如同行屍走肉、麻木不仁,再也沒人能燃得起反抗之火。聖道灰暗、一切承載著文化思想的書籍與建築被蠻族的鐵蹄粉碎,忠義禮智信等美德在這一戰消失殆盡,苟且偷生的人們再也不敢自稱「漢人」。
唯有一人。
春去秋來,十個年頭眨眼而過。
潮起潮落、雲涌雲歇,蘇儀站在瀛洲的某個海灘邊,向大陸的方向拜了三拜之後,收回腳步,正要返回。
突然,他的瞳孔一縮,因為在海灘的另一邊,有一位中年人正緩步走來。
十年以來,蘇儀還是第一次看見除了自己以外的人族。
這位中年神態穩健、雙眸中閃爍著智慧的光華,讓蘇儀一陣心神恍惚。
「這些年,你過的如何?」中年人微笑道,好似是多年不見的好友在打招呼。(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