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竹下曹家32
曹家真是無畏，嗯，也算是死得其所無需耿耿於懷了。
把人家的墓碑拆了當水缸用……
不得不說一句口味真重。
忍不住采訪道：“是不是這種缸裏盛的水特別清涼可口？”
“.……”
曹老三：“.……還真是。”
他一直以為是自家用的地下水的緣故，到頭來才發現.……
想哭。
誰曉得今天家裏的雷是在幾十年前就埋下了。
心裏問候了幾遍不幹人事的親爹。
又開始為生計發愁。
都說人這一輩子從生下來就在為各種事忙碌奔波操心，不得空閑，也隻有死後才能徹底休息。
嗯。
這話沒錯。
絕大多數人都是如此。
偏偏他要為父輩做的事承擔後果，死了不但無法安眠，還得像活著時一樣為全家溫飽問題努力。
唉。
也不知這陰間給不給貧窮困難戶提供工作的機會。
臉都苦成苦瓜了。
水缸裏幾麵都刻有字。
唯一生活在那個時代的太婆又一問三不知。
裴雨歡認真看壁上字。
無一例外均是墓誌銘，還都不是同一個人。
但都是生活在三百年前。
她看得很專注，眼前仿佛出現了一副畫麵.……
那是一片綠色的海洋。
深綠、淺綠、翠綠、嫩綠.……
無數種綠混在一起，連天空都染成了綠色。
王家村原來並不叫王家村，而是叫矮竹坡，這名字一聽就奇怪，又是矮，又是竹，又是坡。
特別違和。
實際是，竹林超多，生長在這片土地上，像一個個巨大的山坡，而坡裏，堆著數不清的墳。
沒有人知道那些墳是什麽有的，又埋的誰。
黑乎乎的竹林深處是一堆堆起起伏伏的矮墳，中間一個並不大的堰塘像是怪物黑色的眼睛。
誰也不敢輕易踏足。
這片竹林沉寂了數百年，終於在有一天，安靜被打破。
是一群穿著破衣爛衫的人，他們皮膚黝黑，麵容滄桑，手掌長滿厚厚的繭，或肩膀上扛著鋤頭鐵鍬，或手裏拿著柴刀斧頭鐮刀，或挑著一個個竹篾籮筐，籮筐裏放著燒火鉗。
隻見一個身材矮小卻十分精悍的老頭不知道說了什麽，其他人都激動起來，揚起手裏的工具，大聲呐喊。
很激動。
但激動的還在後麵。
他們高高的舉起手機的斧頭跟柴刀，砍向那些比胳膊還要的竹。
砰！
砰！
砰！
砍竹的聲音讓死寂許久的竹林瞬間熱鬧起來。
砍的砍。
捆的捆。
拖的拖。
各施其職忙得不亦樂乎。
待竹林砍得差不多了，他們就把目光集中在林子裏低矮起伏的墳包上。
一隊人又喊了口號。
那位老者橫眉怒目的指著那些墳包破口大罵，又右手貼在心口，眼含著淚花，表情炙熱不失虔誠的說著什麽。
圍著他的其他人也都低下頭。
好一會兒。
他們手握著鐵路跟鋤頭，開始挖起來。
黑色潮濕透著濃濃土腥氣的泥土被挖開，露出底下與泥土融為一體的棺材，棺材早就破朽，一鋤頭下去，瞬間垮塌。
棺材裏什麽都沒有，隻有半棺材的水。
很臭。
至於沉眠在裏麵的主人，早就不存在了。
其餘人把棺材殘渣撿出來，挑到太陽底下暴曬，再一把火燒掉。
而裏麵還有白骨的。
則會把骨頭一一撿出來，堆在一起，用蛇皮袋裝了，找個沒人居住的山溝溝裏深埋掉。
人多力量大。
在老者的組織下，沒用多久，曾經竹林如海，如今隻剩下零星分散的幾隴。
漆黑潮濕的土壤曝露在陽光下，耳邊似乎有誰在痛苦的哀嚎尖叫咒罵。
日夜不停。
竹林被分成一塊塊肥沃的田土，偶爾有野狗在泥地裏刨著，嘴巴裏叼著一塊白色的東西歡快跑遠。
夕陽西下，夜幕拉開，黑暗沁透整片大地。
等再次畫麵亮起。
這片已經開墾出來曾是竹林的地方出現了一個人，一個跟曹老三樣貌極其相像的男人。
他很年輕。
看起來才二十來歲。
皮膚曬成古銅色，生機勃勃的臉上洋溢著對未來的希望。
他跟老者交涉。
很快選中一塊地當作宅基地，並建起了三間茅草屋。
沒隔多久，又有幾家人搬了過來，之後越來越多的人安家落戶在了這片曾經恐怖陰森如今卻敞亮平坦的地方。
曹家的茅草屋修得熱火朝天。
有親戚朋友的幫忙，很快建得差不多了。
就差一水缸。
曹家老頭找到本地一個石匠，請他打一口水缸。
那會兒大家都窮。
又才建了屋，窮得一皮。
硬是從牙縫裏摳出幾塊錢，又給拿了好幾斤糧食，對方許諾一定給打一口百分好的缸。
保準用一百年都不漏水。
石匠行動力是很強的。
沒要到半個月就把缸打好了。
石材這些都是他出。
曹家老頭也看見了缸裏刻了很多字，他一臉懵逼的問石匠，也不知道石匠到底說了什麽，反正他最後是欣然接受了。
裴雨歡估計對方是跟他講這些文字都是祈福的。
不然，任誰知道家裏用的水缸是用死人的墓碑做成的，那不瘋了才怪。
而那個石匠.……
她記得很清楚。
在翻平這片竹林時出現過。
聯係到他的職業，不難想象，一定是發現這些墓碑材質還可以，又是已經打磨好的，所以才起了貪便宜的心。
還故意給別人家做成缸。
簡直，喪心病狂了。
職業道德喂了狗！
可憐曹家屁事沒做就遭了這冤枉難，嗚呼哀哉。
畫麵還在繼續。
曹家老頭跟當時一樣年輕的妻子搬進了新家，小日子過得雖窮，卻也自在安逸，不用婆媳妯娌姑嫂亂鬥。
之後，妻子懷孕生下一個可愛的女兒。
曹老頭不是很高興。
沒過幾天，孩子嗆奶，一時沒注意，就沒了。
第二年，妻子又生下一個女兒。
這次是因為晚上睡覺的時候不小心掉到床下，撞到了頭，又沒了。
第三年，妻子又生下了一個女兒。
這次夫妻倆都很小心謹慎，孩子終於長到了一歲。
第五年，妻子生了個兒子。
可惜沒活過滿月。
……
曹家老頭有三個孩子，兩女一兒，大女兒跟最小的兒子相差十五歲，中間夭折的，足足有九個。
裴雨歡看得很清楚。
每個孩子的身邊，都曾出現過一個黑色的影子。
佝僂的，幹瘦的，充滿了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