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0 平局

  「吱呀。」

  高大的鐵門緩緩打開,

  視線所至。

  一個氣質乾淨的年輕人站在車邊,笑容和煦。

  享受了半個多月獨特假期的蘭佩之邁步向前。

  「給。」

  這種場面,別人要麼送鮮花,要麼說祝福語,可江辰卻遞上了一把刀。

  蘭佩之抬手接過。

  「就算對你特殊照顧,裡面的伙食應該也比不上外面,我定了位置,先吃飯吧。」

  沒有擺任何排場,獨自一人來接風的江辰紳士的拉開車窗。

  蘭佩之一語不發,坐進車內。

  「砰。」

  江辰關上車門,從另一邊上車。

  途中,二人都沒有急著談話。

  當車停下,蘭佩之看了眼外面的會所招牌。

  萬象森羅。

  沒錯。

  就是金珠泫差點被玷污的地方,也好像是這一切事件的開端。

  江辰若無其事,推門下車。

  「江先生,裡面請。」

  西裝革履的服務人員很快迎了過來,畢恭畢敬。

  江辰若無其事。

  蘭佩之也毫無異樣。

  彷彿什麼都沒發生過,這家會所依然富麗堂皇,往來之人皆氣度不凡,非富即貴。

  「怎麼做到的?」

  進入包間,蘭佩之終於開口。

  「你是說崔在野?」

  江辰簡單解釋道:「他有一個私生子,現在在我手裡。」

  說著,他拿起水壺,給杯子倒水。

  「安在榕呢?」

  「被判了五十年。」

  江辰將水杯推過去,不用對方問,主動解釋道:「可能你都想不到,像他那樣的人,居然還會在乎別人。」

  「對了。」

  說著,像是想起了什麼,江辰掏出手機,「株室會社的資產都已經被高麗沒收,其中一部分被我買了,你看怎麼處理。」

  沒錯。

  因為鄒克釗與安在榕將責任全部攬下,蘭佩之從而擺脫了嫌疑被無罪釋放。

  但是株室會社,自然難逃「充公」的下場。

  高麗政府收回這些資產,肯定不可能自己經營,於是江辰找到了可乘之機。

  株室會社雖然是徹頭徹尾的黑惡組織,但也有一部分合法生意。

  利用布頓將軍的關係,江辰開出「合適」的價格,悄無聲息的購入這一部分合法資產,對各方而言,可以說是皆大歡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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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開銷不大。

  攏共也就花了三十多億。

  江辰不是不想開高價,只不過做生意哪有買方抬價的道理?

  不過這筆錢的支出,也算是緩和了他和高麗政府的關係,也讓蘭佩之被釋放,更順利了些。

  當然。

  他買這些資產,並不是為了「抄底」,而是為了物歸原主。

  看了眼他手機里的那些契約,蘭佩之沒有任何錶情波動,「這些東西都是你的,怎麼處理,是你的事情。」

  對此,江辰毫無意外。

  要是這麼容易接受,那她就不是蘭佩之了。

  「可是我對這些產業都不熟悉,要不這樣,你派人來重新經營這些生意,就當技術入股。當然,高麗政府雖然把這些產業賣給了我,但接下來肯定會重點監管,所以最好正當合法的進行經營。」

  江辰喝了口水。

  蘭佩之沒笑,也沒有繼續這個話題,「這筆錢應該不足以打動高麗政府。」

  「當然不夠,幾十億而已,高麗怎麼說,好歹也是發達國家,我認識布頓將軍。」

  江辰輕鬆的道。

  「布頓將軍?」

  「嗯,就是駐高麗安全部隊的最高指揮官,一名很和藹的上將。」

  蘭佩之頓時沉默了下。

  她嘴唇動了動,罕見的欲言又止。

  江辰貌似知道她想問什麼,「我也是通過朋友牽的線。」

  回答了,似乎也沒回答。

  以蘭佩之的性格,理所當然的沒有追問下去。

  「算我欠你一個人情。」

  可不是普通人張嘴就來毫無分量,哪怕說出來的語氣好像雲澹風輕,對於她這樣人物的人情,不是金錢能夠衡量的。

  「哪裡的話,那天在停車場,要不是你,我恐怕早就躺在那了。」

  江辰笑。

  蘭佩之看了他一眼,低頭拿起杯子喝水,沒再說話。

  江辰叫來服務員。

  菜肴上桌。

  「我沒有辦法,只能讓鄒先生先認罪,等過一段期間,可以安排鄒先生假死,找個人替代他的屍體,偷天換日。」

  江辰說出自己的想法。

  公開釋放鄒克釗不太可能,但想把鄒克釗弄出來,並不是一件多困難的事情,

  類似的手段,在影視劇,乃至現實中,都能經常看到,談不上多高明,但是很實用。

  畢竟有心人其實都清楚,鄒克釗只是一個推出來的替罪羊,根本無關緊要。

  只要鄒克釗一出來,立即回國,沒有人會知道,或者說,沒有人會深究。

  在第二次探視,說服對方認罪時,江辰就想好了後續的處理。

  安在榕罪有應得,牢底座穿,是應有的報應,可他不能對鄒克釗棄之不顧。

  不提承諾過對方的關於為人處世的原則,單是蘭佩之那邊,他就不得不顧忌。

  這個桉子之所以越來越複雜,最關鍵的原因,就是蘭佩之不願意「棄車保帥」。

  要是早點讓被捕的鄒克釗「意外身亡」,後續的事,都不會發生。

  可想而知,在蘭佩之心裡,這個已經被關進監獄的男人,並不是一個可以隨時拋棄的棋子。

  自己已經廢了這麼大的勁,即使不能增加好感度,也至少不能因為一個鄒克釗,讓對方心生芥蒂。

  「不需要太久,只需要一年半載,等風頭過去,沒人再怎麼關心這個桉子……」

  江辰話到一半,被突然響起的手機鈴聲打斷。

  這個時候來電話?

  要知道,蘭佩之可是剛出來。

  江辰打住話頭,看著對方拿出手機。

  「蘭姨,不好意思,我剛從錦瑟那聽說。」

  那頭話音傳來,透著歉意。

  「聽說后我就給各方面打了電話,蘭姨現在應該已經出來了吧。」

  這個殷勤獻得可及時,迅速。

  蘭佩之面無波瀾,看不出任何端倪,只是「嗯」了一聲。

  「那我就放心了。」

  對方像是鬆了口氣,繼而笑道:「等蘭姨回國,我給蘭姨接風。」

  蘭佩之不置可否。

  並沒有太多客套,寒暄了兩句,通話便結束。

  江辰沒有去問是誰。

  「事情雖然告一段落,但是你留在高麗,還是太惹人注目,我覺得還是先回去為好。」

  他委婉的提醒。

  既然人都放了,限制出境令自然也解除了。

  蘭佩之沒有回話,拿著快子吃菜,根本不像一個剛才看守所放出來,無論從神態還是氣色,比江辰這個在外面的人都要怡然,說她剛度假回來都有人信。

  也是。

  江辰這段時間,雖然沒怎麼奔波,但是花費的心力卻不少。

  蘭佩之在裡面,至少應該沒怎麼操心。

  江辰也拿起快子。

  包間內安靜下來。

  可是沒多久,寧靜的氣氛就被破壞。

  又有手機鈴聲響起。

  這次。

  是江辰的手機。

  他拿出手機看了眼,發現是車昌民。

  「喂。」

  「鄒克釗出事了。」

  於無聲處聽驚雷。

  本來以為事態了結的江辰眉頭頓時一皺,看了眼蘭佩之,凝聲問道:「什麼情況?」

  「事發突然,我目前也不是太清楚,據說是吃飯時與獄友發生了口角,然後升級為暴力衝突。等獄警控制局面時,他已經嚴重受傷。」

  「說結果。」

  江辰低沉道,心裡已然浮現不詳預感。

  「搶救無效。」

  車昌民果然長話短說,言簡意賅。

  江辰童孔凝縮。

  監獄里打架鬥毆,根本不值得大驚小怪。

  可時間點,是不是太巧合了點?

  蘭佩之剛出來,鄒克釗就與人衝突,並且直接死在監獄里?

  「安在榕呢?」

  沉默片刻,江辰問。

  「安在榕目前沒事,需不需要我讓獄方重點保護?」

  「沒有這個必要。」

  江辰道,眼神閃動,「好了,我知道了。」

  車昌民掛斷電話。

  江辰放下手機,看向蘭佩之。

  「說。」

  蘭佩之直戳了當,似乎已經聽出了一點端倪。

  江辰猶豫了下,還是坦誠道:「監獄傳來消息,鄒先生在裡面與人發生了暴力衝突,不幸……身亡。」

  蘭佩之驟然沉默。

  才重見天日就聽到這樣的消息。

  真是好一份大禮啊。

  ————

  殯儀館。

  曾在生死邊緣闖蕩的漢子沒有倒在敵人的刀下,反而憋屈的死在了鐵籠中。

  住院的邢傑和許寬都拖著傷體來到現場,望著那一盒骨灰,悲憤萬分。

  「一定是高麗人乾的!媽的!狗娘養的雜碎!」

  江辰面無表情的上了柱香。

  「真的不需要將鄒先生的骨灰送回國內?」

  一襲黑衣的蘭佩之望著靈牌上的黑白照,「不用。」

  江辰也沒有再勸。

  雖然有句話叫落葉歸根。

  可還有句話叫人死如燈滅。

  蘭佩之,鄒克釗,哪裡是講究這些俗禮的人。

  「對不起。」

  江辰望著靈台。

  和鄒克釗關在一起的人,都是十惡不赦的重刑犯,從他們嘴裡,根本得不到任何消息。

  可是這件事,顯然並沒有這麼簡單。

  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

  鄒克釗死在監獄,毫無疑問,他具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與你無關。」

  按照以往的性格,蘭佩之不太可能回應,可今天她似乎異於平常,平澹道:「從他答應你認罪的那一刻起,他就做好了準備。」

  準備?

  準備什麼?

  難道是準備……死嗎?

  可是自己承諾過,會救他出來。

  江辰扭頭,不解的看向身邊的女人。

  對方目視前方,那張打敗了歲月的臉蛋如一潭陳釀,無悲無喜。

  「在停車場那天,你是第一次殺人。」

  敘述句。

  不是疑惑句。

  但江辰還是點了點頭。

  蘭佩之沒再繼續,又轉移了話題:「你買下的株室會社那些產業,可以交給他們負責。他們一直跟著鄒克釗,對株室會社的各種業務都很熟悉。」

  他們指的自然是後面的邢傑和許寬。

  停車場那天,他們已經證明了自己的忠誠。

  對於鄒克釗的死,蘭佩之似乎並沒有太大的憤怒,甚至從她的臉上,很難看到一絲傷感的情緒,說完,她便轉身打算離開。

  「究竟是誰?」

  江辰對著她的背影忍不住問道。

  如果鄒克釗的死不是巧合,那麼唯一的可能,就是一直在幕後策劃的那隻黑手搗的鬼。

  蘭佩之腳步一頓,復又前行。

  「人得認清自己的對手。」

  話音傳來。

  答非所問。

  可貌似又意味深長。

  江辰眼神不斷波動,目送那道黑色身影漸行漸遠。

  認清自己的對手?

  究竟是在責備自己,到現在還不了解對方。

  亦或者是在提醒自己,那個遙控一切始終未曾露面的幕後黑手,和他沒有關係,讓他不要多管閑事?

  蘭佩之已經離開,註定不會再給出解釋。

  江辰收回目光,重新望向鄒克釗的靈位。

  和許寬邢傑不同,他與鄒克釗沒有多深的交情,充其量,也只是見過寥寥數面,要說多悲傷沉痛,太虛偽。

  但是他感到內疚。

  「在停車場那天,你是第一次殺人。」

  蘭佩之的話,再度浮現腦海。

  或許。

  對方的言外之意,是在說他還年輕。

  的確。

  權尚英的安然無恙,讓他覺得那位手眼通天的幕後主使並不是一個多冷血的人。

  可現在看來。

  是他太樂觀了。

  如果他謹慎一些,考慮的周全一些,或許鄒克釗就能逃過厄運,

  換作蘭佩之來處理,這樣的事,可能就不會發生。

  江辰緩緩呼出口氣,注視鄒克釗靈位,眼中有歉疚,但是沒頹喪。

  人非聖賢。

  孰能無過。

  人的成長,是需要時間的。

  他邁出校門,才不到一年而已。

  「鄒先生在國內,有親人嗎?」

  「有一位老母親,不過在鄒哥來高麗沒兩年,就去世了。」

  許傑強忍悲痛,這個面對刀斧加身都面不改色的漢子,此刻竟然眼眶泛紅。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

  難怪蘭佩之沒有選擇將骨灰運回國。

  在靈前佇立了一會,江辰轉身,走出靈堂。

  跨過門檻。

  手機鈴聲突無預兆響起。

  來自國內。

  陌生號碼。

  江辰按下接通鍵,拿起手機,放在耳邊。

  「喂。」

  「這次算是平局。」

  江辰沒有回應,直接掛斷了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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