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一舞傾城
喚月搖搖頭，輕輕推開瑤和扶著自己胳膊的手，強裝著鎮定向前方走去，不知道什麽時候天色暗了下來，驟雨傾盆而下，喚月自顧自的走著，雨水打在她的身上，恍然不知，原來這就是父親給自己種植縛心鎖的原因，情之一字，真的傷人。
沐煜流看著喚月跌跌撞撞離去的背影，想要追上去，可卻生生止住了腳步。雙手在身側緊握成拳，微微的顫抖著，雙目赤紅。
“師兄。”瑤和也是第一次看到這樣的沐煜流，這樣的他讓她害怕，擔憂的看著矗立在原地的沐煜流，瑤和出聲喚道。
“你知道這叫什麽嗎？”沐煜流出聲，嘴角勾出一抹嘲笑。
“師兄。”抓住沐煜流的衣擺，“你不要這樣。”
沐煜流呆滯的抬起頭，摸了摸桌子上的畫，抽出腰間的軟劍想要劈下，劍鋒淩厲，旋風轉起。瑤和捂住了眼睛，半晌聽到桌子破裂的聲音。沐煜流手掌一鬆，軟劍掉落在地上，而塵土飛揚中，潑墨山水圖完好無損。
緩緩抬起手，捧起腰間的紅色石頭，沐煜流苦澀的笑：“這真的是報應。”
不知道走了多久，走到了哪裏，直到眼前出現了那一片紫竹林，紫竹林中風雨搖擺的秋千，沐煜流溫柔的話，溫柔的眼，在眼前無限放大。喚月一步一步走到秋千前，他們之間的所以仿佛昨日才經曆，轉身坐在秋千上，閉著眼輕輕晃動，在一片暴雨中，白色的身影格外寂寥。長發被雨水打濕，貼在麵頰上，抬起頭。
回憶……
“等所有的事情了了，我們一起在這裏隱居可好。”他撫摸著她的麵頰，在崖底的花田中。
“以後你要找我，就把這塊九霄翎玉放在心口，這樣，我就會在第一時間內趕到你身邊。”輕輕擦拭去她眼角的淚，他將那塊閃爍著青光的石頭係在她的腰間。
“在馬車裏等我。”他吻上的唇，在他的唇間，她徹底迷失了自己，甘心沉淪在他的溫柔裏。
“那你呢？”他反手捧住她的臉，“你是死也要跟我在一起，還是逃遍天涯也要遠離我？”
那一夜，在桃花村，瀑布旁的假山上，他為她吹一曲離殤，揉碎了一地的月光。
“你怎麽可以，在我愛上你的時候，讓我知道，你的心裏一直有著別人。”喚月在大雨中喃喃自語，絕美的臉上一抹脆弱的笑，仿佛下一秒就會消失不見，“你說我是你的情劫，你又何嚐不是我的情劫。”
從秋千上緩緩站起身，喚月走到紫竹林中央。竹影輕擺間，女子的眼角一瓣晶瑩剔透的梅花菱片，眉間一抹似愁非愁，清顏白衫，青絲墨染，指間輕點，紫竹葉成片飛起，緩緩從她的頭頂落下，空穀幽蘭般輕盈旋轉，寬闊的廣袖開合遮掩，更襯托出她儀態萬千的絕美姿容，玉手揮舞，在枝頭輕點，衣袂飄飄，宛若淩波仙子。
泓璟站在不遠處，看著紫竹林中央起舞的她，思緒飛躍到幾百年前，那時她也如現在一般，變換了時間，變換了地點，她還是那個他，為了他傷心絕望的她。
一曲舞盡，喚月停下腳步，眸中紅光一閃，雙手澎湃出磅礴的靈力，狂風起，雨越下越大，籠罩在煙霧中的紫竹林一陣劇烈的抖動。回過神來的泓璟揮去眼前的煙霧，隻有女子孤立站在一片殘墟中。紫竹悉數被砍斷，那一個秋千已經碎裂成幾篇孤零零的在雨地中遭受著風吹雨打。
冷冷的看了紫竹軒最後一眼，喚月騰躍而起，踏風而去，仿佛剛才發生的事情隻是南柯一夢罷了。泓璟擔心現在的她，也緊跟著她離去。
雨停了，瑤和轉身看著自己身旁的沐煜流，勸道：“師兄，回去吧，月兒她會沒事的。”
看著眼前一片殘存的景象，連根拔起的紫竹，碎裂的秋千，還有空氣中她若有若無的氣息，沐煜流閉了閉眼，轉過身，向門口走去。
“師兄，你去哪。”瑤和在他身後叫道。
沒有得到回應，沐煜流大步走著，背影蕭瑟寂寥。
喚月在空中穿梭著，她不知道去哪，原本以為終於在這大千世界有了依靠，現在看來，都是假的。在一個無人的巷子裏，喚月落在了地麵上，一瞬間失去了所有目標。
“喚兒。”泓璟的身影在背後響起。
“泓璟？”還未來的及收斂的情緒落在他的眼睛裏，“你怎麽在這裏。”
“跟著你來的。”泓璟走到她身邊，靠在身後的樹上。
喚月低下頭，羽翼般的睫毛遮擋住眼角的落寞：“你都知道了。”
“嗯。”泓璟應了一聲，輕輕歎了一口氣，“喚兒，跟我走吧。”
“去哪？”
泓璟立在她麵前，定定的看著她，像是把她刻在心裏：“去哪都可以，隻要你願意，天涯海角，我都可以陪著你。”
喚月聽到他的話，愣了神，將頭撇向一邊：“泓璟，你知道我對你……”
“我知道。”泓璟無所謂的笑了笑，恢複了平日裏的邪魅，“我不要你喜歡我，我陪著你就夠了。”
喚月還想再說什麽，可是泓璟認真的表情，生生壓下了她即將脫口而出的話。走到一邊，在門口台階坐下：“我現在，不知道去哪。”
“那不如跟我走可好。”泓璟同樣在她身邊坐下，一臉笑意。
“什麽？”
“喚兒，記得我上次帶你去瓊邙山麽？”泓璟抬頭望向滿天繁星，一顆兩顆的星星落在他的眼睛裏，明亮璀璨。
“嗯。”喚月點點頭，她自然是記得的，那是她第一次對泓璟說出那麽傷人的話。
“我不知道你們月狼族對於瓊邙那四個地方是個禁忌，但是請你信我，我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泓璟的紅衣在夜色中格外鮮豔明亮。
當時自己隻聽到是瓊邙山便怒氣大發，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說了那些話，細細想來，自己當時確實衝動了，愧疚的看著泓璟，當時他應該很難過吧。
泓璟像是看出了她的想法，挑了挑眉間，抱著臂調笑道：“現在覺得對不起我了？”
喚月看他恢複了無賴的本性，沒好氣的翻了一個白眼，這家夥也太自戀了吧。
泓璟收回臉上的笑，認真的說道：“喚兒，你願不願意跟我去瓊邙山，這裏麵有一件東西，對你很重要。”
鬼使神差般，喚月點了點頭，她相信，泓璟是不會騙她的，對於瓊邙，與自己之間的冥冥聯係，她也想去一探究竟，哪怕違抗了禁令，她相信，父親會原諒自己的。
泓璟見喚月答應了，孩子氣的一笑，這樣，也不錯呢。
而另一邊，沐煜流離開了沐府，徑直去了皇宮。
“陛下，沐公子求見。”一個小太監進到遊鳳宮稟告。金碧輝煌，腳下是漢白玉鋪製而成的地磚，房間內陳式無一不精美非凡，朱錦羅織構成層層帷幕，一重又一重遮擋住貴妃軟塌上的人影。
軟塌上的人緩緩抬起一雙玉手，纖細皓腕間掛著一串碧藍的青光瓷花手鏈，揭開麵前的帷帳，露出一張絕代風華的麵容。如果說喚月的美是出塵脫俗，清新淡雅，猶如寒崖旁的百合花，那麽這名女子便是雍容華貴，豔壓群芳的牡丹了。細挑的柳眉，上揚的鳳眼，高挺的鼻梁下，薄如蟬翼的嘴唇勾出一抹淺淺的弧線，說是妖嬈萬分，卻又莊重華貴。
如雲的發髻上插著一隻九霄雲外的鳳凰展翅，一襲金黃雕金束袍，將嬌小的身軀裹在束袍內。
女子慵懶的睜開眼，明亮的光芒中透露出飽經滄桑的疲憊，脆亮的聲音緩緩說道：“讓他進來吧。”
不多晌，小太監領著沐煜流進來，得到女皇的示意後便帶領所有下人出了遊鳳閣。
“怎麽了，大晚上的不睡覺，跑到我的遊鳳宮裏做什麽。”女皇坐起身，拖著下巴似笑非笑的看著他。
“來辭官。”沐煜流微挺腰背，不卑不亢。
“理由呢？”女皇勾起小指，無聊的把玩著小指上的指套。
“找她。”沐煜流沉默半晌，回答道。
女皇聽到他的話，身體一僵，不過很快恢複了正常，站起身，緩緩走近他，身體雖然嬌小，可是迸發出無窮的氣勢，圍著沐煜流打量了一圈，隨後在他旁邊坐下，不經意的問道：“可是你帶回的那名女子？”
“是。”
“嗬嗬。”女皇輕笑出聲，隨手倒了一杯雪山霧茶，輕點唇間：“都說雪山霧茶放得越久越有滋味，終有一天，那般滋味入口即甘，回味無窮，猶若仙界甘霖，可如今我手中的這杯茶，卻是苦的。”
“陛下。”沐煜流皺了皺眉頭，正聲說道。
“好了。”將手中的茶一飲而盡，女皇從旁邊的櫃子中取出一個錦盒，打開後赫然是一張已經蓋好玉璽印的聖旨，“我早就知道這一天要來，可是沒想到會這麽快。”
將聖旨拿在手中，沐煜流輕抿嘴唇，頭也不回的離去。
女皇回到之前躺臥的軟塌上，閉上一雙美目，一滴清淚緩緩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