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驛站、異戰
嚓！嚓！
李雲賣力的鏟著土。
這已經是他挖出的第十九個墳穴。
它們是用來埋葬小鎮中找到的枯骨的，他的計劃是先挖二十個，不夠再說。
「請問，有人嗎？」風中傳來的呼喊聲讓李雲停止了動作，他從坑中一躍而出，將鍬插進土裡，順手拿起靠立在一旁的闊劍，一邊掛好劍鞘，一邊走出墓園。
一般而言，墓地和祭祀之所都是建立在村頭，像這種建立在鎮尾的並不太多，而且從選位、格局、規模等情況來看，明顯不是很重視，李雲覺得，這小鎮有覆滅之禍，跟這也多少有些干係。
當他行到鎮廳前的廣場，就看到有五個人在那裡等。
六匹馬，兩匹是健壯的挽馬，拉著一架馬車，駕車的車夫李雲掃了一眼就知道並非專職，而是名戰士臨時頂替。
其餘的四人則是典型的護衛打扮，而且是制式的。其中，惟一的一匹戰馬、以及騎乘者的披風款式，讓李雲知道，這個應該就是為首之人。
「沙羅克?艾瑟，逐光者，對這裡來說，我也只是過客。」
為首者打手勢，當先下馬，余者也都下了坐騎，之前喊人，僅僅是處於禮貌，他們是看到了伊森拴在鎮廳一側馬樁上馬匹的。
這個時候的李雲，發色和眼眸的顏色，已經從純黑再度變成了金髮碧眼，純黑太過醒目了，李雲當初自我封印時，留意過這個問題。
然而即便如此，李雲的氣度儀態，仍舊不是尋常人所能有。
有那麼一句話話，說習慣了低頭應話和仰望他人的人，渾身都散發著卑微的氣息。
這就是這個世界大多數人的真實寫照。
「您好，艾瑟騎士，我是卡瑪蘭曼恩男爵家的首席戰士卡里斯，我們在護送男爵定家眷回領地，請問這裡發生了什麼事。」為首者適度的表達了謙恭和敬意。
一般而言，如果是現役騎士或貴族，是會在自我介紹時第一時間說明的，李雲稱自己逐光者，這種雜號，就說明是野騎士，但有姓氏，又有上乘的戰馬，再加上李雲的氣度，卡里斯根據經驗判斷，眼前這人應該是所言不虛，所以仍舊稱呼其為騎士，以示尊敬。
李雲沒有刻意去矯情的糾正，那隻會說明他自己放不下頭銜和虛名，他直接回答問題：「邪惡曾在這裡肆虐，並施法將鎮子隱藏。」
「不可能！」卡里斯身後一名略顯痴肥的護衛忍不住脫口而出。
「凱爾！」卡里斯側頭厲聲喝斥。
痴肥護衛縮縮脖子，「對不起，副隊。」
「向艾瑟騎士道歉而不是我。」
李雲擺手表示並不介意，但凱爾還是認認真真的向他道了歉。
李雲暗自點頭，以小見大，格羅曼恩家的管教還是可以的，不是道歉不道歉的問題，而是知道聽誰的話。
像這種小領主的護衛，基本都是從當地農民中提拔起來的，對貴族有著本能的畏懼，最容易犯的錯誤就是任意貴族的喝斥都會令其畏懼，能將這些人培養出類似『封君的封君不是我的封君』的態度，這是調教者的功力。
他估計，格羅曼恩應該是個老牌貴族，並且對領民不錯，所以他們任命的職務才能有這樣說一不二的權威。
能將整個小鎮都隱藏，這種級別的法術，卡里斯聽的都有些駭然。如果是真的，那絕對是個大麻煩。
他正想多詢問些細節，嗷嗚……寒風中傳來的狼叫聲讓他變了臉色。
李雲也蹙了蹙眉，腦海中閃現的靈光告訴他，這是狼在招呼同伴。
狼群被火光吸引，這本也沒什麼，可這個小鎮不光是有火，還有殘餘的邪惡氣息和黑暗能量，動物對之十分敏感，會選擇避退而不是湊上來，如果它們這麼做了，那麼多半本身有問題。
他提醒卡里斯道：「小鎮上積鬱的污穢，至少要到名天正午之後才會散盡。這些狼恐怕有問題。」
卡里斯聞言愈發的擔憂，「這可怎麼辦？鎮牆都坍塌了。」
李雲指了指鎮廳，「只能是以此據守了。」
「這裡……」
李雲知道卡里斯在擔心什麼，道：「放心，這個廳是潔凈的。」
卡里斯仍舊有些踟躇，他下意識的看了馬車一眼。
馬車的車門適時打開，一名侍女打扮的丫頭先跳下車，然後從車中扶出一位小姐來。
一身黑，還帶著黑紗，髮髻上插了白色的梔子花。這就是有親人新喪的打扮。
卡里斯向李雲介紹：「這是我家小姐……」
女子接話道：「您稱呼我黛娜就好。」
「嗯，也請直叫我名即可，請節哀。」李雲這樣說著，心中升起某種難以言喻的熟稔感覺，似乎類似的事他經歷過。
「謝謝。」
黛娜是一名聖光修女，她在判定一些特別情況上更有發言權，原本他們一行是準備在小鎮的祭祀之所休息過夜的，現在則選擇了聽從李雲的建議。
「沙羅克，安全方面，還請您多多指教。」黛娜說著看了卡里斯一眼。
卡里斯當即表態：「艾瑟騎士，我們會全力配合您。」
李雲沒有推諉，直接道：「那好，現在有這麼幾件事要做，我來一一說明……」
任務很快分派了下去。
從鎮中找來一架勉強還能用的平板車，以挽馬拉車，將小鎮那扇鎮門馱到了鎮廳前，用以封死有著六扇並列豎窗的那一面。
這些豎窗寬不及一米，高卻有兩米，下平上尖，從外牆看，是自地面1.5米高的位置向上豎立的，鎮門橫過來，並不足以將上面封住，豎過來則必然有兩扇無法遮掩，在李雲的安排下，選擇了豎過來。
卡里斯詢問要不要將其他的窗戶用木條封住，李雲搖搖頭，道：「如果是普通狼群，沒機會進來，如果不是，木條毫無意義，不要在這上面浪費時間，把鎮門加固，強化值得強化的。」
鎮廳的結構，底層是一個Z字，從正門進來是個小廳，橫向是半敞開式的通道廳，然後是樓梯間，可上樓，可下地下室，可繼續向前進入後面的大廳。
這大廳相對於前面的橫向三個功能部分是橫躺的，它的一面長側牆，就是這三個功能部分的背牆，長側牆的對面，就是六扇有著間隔的豎窗的外牆。
在大廳的東面，也就是樓梯間進來的這一邊，是一個半米高的木台，有護欄，有講台，那部邪典，就是在講台上找到的。
廳中像小教堂那般，由東而西放著兩列條椅，在最西面，與豎窗同一牆的拐角處，還有扇後門。
二樓有間大屋以及橫向的過道，過道的盡頭是豎梯，直通一個小小的鐘樓，當然，一般不會上去，站在豎梯前拉動粗繩，鐘聲就會響起，小鎮外兩三里都能聽的到。
二樓的大屋有南窗和西窗這不是問題，但它並不與底層等大，以至於有斜坡鋪瓦的檐台，這就是問題。
卡里斯他們有些不以為然，鎮廳是在高於土地1米左右的大基石上建成，從地面到檐台的邊沿高度4米有多，什麼狼能跳上來？
然後黛娜之前隱晦的指出，他們得完全聽李雲的，那麼就要不折不扣的完成工作。
大廳中的條椅被盡數劈碎，在包括二樓對窗的檐台上架設起柴堆，正門的柴堆最大，但都沒有點燃。
這時天色已經漸漸黑了下來，只是大半個小鎮都在燃燒，到也沒覺得光線有多黯淡。
馬被悉數牽進了大廳，這種馴化的大牲口是被當作重要財產、甚至夥伴來對待的，非常愛惜，往往人不吃飯，也得先把它們伺候好了，這幾乎是這個世界的常識。
按照李雲的吩咐，兩個護衛去找水，他們先是打來井水，李雲留意著這事呢，見了那水，劃破手指滴了一滴血進去，血液在水中散開之前，就成了綠色。
「井被下了惡毒詛咒，這水不能用。」
兩個護衛驚出一身汗，兩人之前差點就耐不住口渴直接灌兩口，看起來這麼清澈，竟然是被詛咒了的。
「去宅戶中找，找到水缸直接抬過來。」
這些人檢查確認沒問題，除了人喝的、飲馬的，剩下的集中在一起，卡里斯以為是準備用來防火，結果他們想差了，李雲拿了一些，詢問黛娜能不能施加祝福，使之成為聖水。
黛娜嘗試了一下，李雲蘸了成品擱嘴裡舔了舔，搖了搖頭。
「對不起，不太符合需要。」
黛娜知道李雲並不是故意羞辱她，但仍舊忍不住漲紅了臉。
最終李雲只能是用自己的血。
他雖然自我封印了，但出於本能，仍舊知道對他而言，除了靈魂，血是第一貴重的，他的力量，他的生命，都在這血里。
流淌了大約小半碗血，跟水兌成一碗，之後雙手端著施法，一股令卡里斯等人噤若寒蟬，令黛娜毛骨悚然的氣息彌散開來。
「黑、黑暗……」黛娜又是震駭又是驚詫，感覺認知有些顛覆，她之前從沒有想到過，運用黑暗力量的人，竟然可以讓她沒有絲毫的排斥，而是感覺到親切。
卡里斯他們無法辨別不夠顯性的能量，單純是被溢出的力量餘波而震懾。
騎士與普通戰士最大的不同，就是普通戰士僅僅可以運用肉體中自然產生的蘊含的能量，騎士則可以從外界自行攝取、並更具針對性和目的性的運用這種能量。
有的地方將這種能量稱之為鬥氣、有的地方稱之為戰能、還有的稱之為原力，甚至有稱之為『氣』的，風土人情迥異，稱謂不同，但本質上都是同一種能量。
隨著黑暗能量的注入，那碗水自行沸騰，並漸漸變紫，當它被熬成多半碗，開始發光，李雲停止了注入。
「我是一名暗騎士，原本隸屬教廷暗劍騎士團。」
幾個護衛面面相覷，暗劍騎士團？光明教廷有暗字頭的騎士團。
黛娜顯然是知道一些不為人知的秘辛的，道：「原來是守護夜晚的教友，北郡修女會的修女伊拉向您致敬。」
伊拉是黛娜的教名，修女會是光明教廷的一個分支，但並非上下級關係，北郡修女會是耐色瑞爾最有名的修道院，就在王城耐斯邁北面的峭壁群山中，其領地歸王室直屬，稱之為北郡。
「我已經不是教會的一員了。」
「可我堅信您仍舊遵循著光明的指引，我能感覺到您的靈魂散發的光和熱。」黛娜不吝溢美之詞，顯然是用上了貴族的交際能力。
李雲笑了一下，沒做什麼實質性的表示。他是不會被三言兩語羈絆住的。
黛娜確實是有求於人。父母兄長接連暴斃，家中只剩年幼的弟弟和妹妹，她的姐夫、旁支親戚，都跑來搶繼承權，現在格羅曼恩雲譎波詭，她回去無論是想解開謎團、震懾宵小，還是穩定領地、實現願望，都需要強大的力量後盾。
一番思忖之後，她鄭重的道：「艾瑟騎士，方便跟您私下談談嗎？」
「沒有問題，但我不準備停下手，您介意邊工作邊談嗎？」
卡里斯插言道：「艾瑟騎士，如果是我們可以代勞的，請直接吩咐。」
「確實需要你們，但我的工作無法替代，將所有人都召集過來。」
四名護衛，除了痴肥的凱爾，還有身材勻稱的本，成年不久、青澀尚未褪去的貝克特，以及三十多歲的盧克。
另外就是首席卡里斯，沒有任何尊號，只有類型稱號，盾戰士，代表著這是一位擅長防護的戰士，他的T字大盾李雲之前就看到了，鑲嵌著魔晶石，主材料是黑山鋼，這種鋼百鍊鍛打的器物，有著美麗而神秘的水紋，所以也叫水紋鋼，價格不菲，可以說，這盾的價值，比卡里斯的那套戰士甲胄還要昂貴。便憑這一點，李雲就相信，卡里斯的大半藝業都在盾的運用上。
最後就是黛娜主僕，她的侍女叫做莉亞，17歲，沒有戰鬥力。
「諸位，如果你們遇到的是位品行高潔的聖騎士或聖武士，那麼面對即將到來的戰鬥，他多半會當孤膽英雄，哪怕犧牲自己。可惜你們遇到的是我，一名暗騎士。暗騎士有犧牲的覺悟，但不會選擇守護，而是選擇進攻。當然，我所指的並不是衝進外面的荒野莽林中跟狼群搏鬥，那是無腦。我說的進攻是一種心態。」
「艾瑟騎士您放心，卡瑪蘭的男人沒有孬種，曼恩領的每一個男人都是好戰士。無懼風雨！」
「吼！」四名護衛跟著卡里斯一起吼，這是曼恩家族的箴言。也是曼恩領民默認的座右銘。
李雲嘴角翹了翹，沉穩的道：「我見識了曼恩人的性格和信念，可這還不夠。暗騎士的原則是：壓榨每一分力量。」
最後這句話，充溢著凜冽和殘酷味道，如冰鋒、似刀刃，刺入人們的內心深處，讓人體會到徹骨冰寒。
卡里斯看向黛娜，李雲的話中透著一種力量捆綁、甚至支配的隱意，並且涉及所有人，他不敢擅專。
黛娜咬了咬牙，從衣服內拉出一枚掛墜解下，「您是否介意展示靈魂顏色？」
李雲明白，讓人將性命安危奧無保留的託付給一個在危險之地遇到的陌生人，實在是太過強人所難了。
他本來安排了共力契約，既然對方有驗證手段，更好，通過了信任會大幅度增加，通不過也無所謂，能量血液還沒有用，只是他自己的話，這些血液大約夠熬過這個夜晚了。
雖然是第一次見，可當他接過帶著體溫的掛墜，便知道這掛墜中的多棱寶石是幾位稀有的寶物。因為它真的可以跟靈魂產生互動。
寶石到了李雲手中后不久，表面有如水的光芒流過，隨即便成為透明色，散逸著微藍的清輝。
「原來您是位高貴的守序陣營神使。我們願意聽從您的安排。」黛娜這樣說，欣喜之情溢於言表。
黛娜深明靈魂寶石光芒色彩所代表的含義，清輝，這是守序，透明，是神使，屬於聖靈，而非生靈。沒有雜質、沒有黑斑，意味著人品值得信賴，雖與善良無緣，卻也絕非姦邪。話說她還從來沒有見過一個人的靈魂乾淨成這樣，她只能歸咎於聖靈的特殊。當然，實際上主要是因為封印導致。
「你的膽子可真夠大的，這樣的寶貝不適合象陌生人展露。」李雲說著將掛墜抵還給黛娜。
「艾瑟騎士，如果您能祝我度過難關，我願意以這靈魂寶石作為酬勞。」
「小姐！」卡里斯和莉亞忍不住同時驚呼出聲，這可是曼恩家族的傳家寶，且不完全算是黛娜的私人物品。
這麼說吧，貴族家的小姐，說佩戴的首飾，很大一部分都是屬於家族的，未來家族是要視情況收回的。只有嫁出去的陪嫁首飾，才是完全屬於私人的。
黛娜道：「這是我的決定。曼恩領民眾幸福和安全，不是一枚寶石所能比的。」
這話讓卡里斯幾人都異常感動，看向黛娜的目光透著崇敬和愛戴。
李雲卻知道，這裡邊有邀買和激勵人心的領主技巧，甚至惡意一點的象，還布置了陷阱，假如他貪圖寶石，他相信黛娜甚至不介意先行將這報酬給他。當然，時間和地點是會經過精心選擇的，而一旦他拿到寶石，就會徹底陷入曼恩男爵的家族紛爭。因為這寶石本身就是利益爭奪的目標，甚至還有特殊的意義，代表權力什麼的。
即便想明白了這些，他仍舊是靜等黛娜秀完了姿態，才道：「還是讓我們著眼當下。你們準備好了么？同生共死。」
面面相覷之後，卡里斯道：「準備好了。不過，可不可以將我家小姐擇出來？」
李雲負手胸前，道：「你這是在羞辱一位領袖。」
黛娜慷慨激昂的道：「我和我的人民在一起。」
李雲暗中給黛娜豎了大拇指，朗聲道：「鮮血戰紋，誰先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