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一章 一言若驚雷
「不……不要用花言巧語想要離間我們井伊谷的人心!」
井流月嬌叱道。
人如其名,彷彿清澈深井中流動的一輪朗月,嬌美絕倫。
李詢笑容淡雅,即便戰場中殺氣滾滾,他的氣質依然和煦如風。
「義兄與井伊谷先谷主有生死與共之誼,感情牢固,無可破壞。但如今兩人都已經過世,龍履真小兒與井伊谷有什麼交情?」
「你們不是龍履真的嫡系,甚至幾十年前井伊谷還是神霄的敵人,這點與我們三河劍派是一樣的。」
「對於龍履真來說,新主繼位,急需立威。如果井伊谷與三河死拼消耗了實力,他正可藉機削奪井伊谷的領地,將南郡徹底消化掉變成直屬。」
井流月身邊的井伊諸將,各個色變。
大小姐只是他們名義上的領袖,並不像井直盛那樣對他們有絕對的控制力。
三河將士精勇,哪怕是疲憊的歸師,但他們急於殺出一條血路回到家鄉,戰力也絕不可輕忽。
與李詢死拼,損失井伊谷的精勇戰士,血流遍地。就算真的能擊斬李詢,難道井伊谷就能壯大?退一萬步說,即便滅了三河,井伊谷得到增封的領地,可如今井伊谷內部也是一團亂麻,誰能保證自己就能公平地得到好處?
井流月心思單純,繼承父親遺志,依然對神霄道忠心耿耿。可她身旁的親族諸將們,卻已紛紛動搖。
李詢這一番話,可謂落在了他們心坎上。片刻之間,就令他們疾馳過來時的驚天戰意消磨大半。
「哼……你這個巧舌如簧之徒,不過是自己怕死,想要活命罷了。」井流月一雙妙目瞪視著李詢:「有膽量,自可以痛快地戰上一場,何必玩這種花招,做沒膽的懦夫!」
李詢笑了笑。
「井流月小姐,令尊可謂極剛勇的人,那在你看來,他完全不怕死嗎?」
井流月怔住。
她不相信這世上有完全不怕死的人。嵩陽大戰中,她被吳鋒派出的密使挾持住之時,雖然強裝頑強,卻依然感到鑽心的恐懼。
但當時的想法,是無論如何,也不能給爹爹丟臉,所以哪怕小臉煞白,也不能嘴上露怯。
「令尊大概是感於戰野公的風采,相信龍家有這個實力平定這紛繁亂世,令天下重歸一統。」
「所以於他而言,就有比起生命更重要的東西。」
「說一句你可能覺得無恥的話,掃清戰塵,登上世界之巔,是許多主君的夢想。我亦有這個念頭,同樣是忠誠,我忠於三河百萬子民,也忠於我自己。」
「也許我的成就將及不上我那位神堂的故友,而只能輔佐他取得天下。但我想說的是,時至今日,龍家眾人,絕無這個器量與手段。義兄已逝,井伊谷再追隨他們,只會流更多的鮮血,甚至走向毀滅。」
「我李詢,今日不死,必挺劍掃平整個荊州。」
一時間,三河隊伍內,歡聲雷動!
這才是他們真正想聽的話。
他們想要一個野心昭然若揭的主公。
對於神霄人的欺壓,三河人已經忍受了太久。什麼輔佐龍傲天嫡子,掃清叛逆,在士兵耳朵里,實在虛偽!
他們要的是翻身做主,要殺一個暢快淋漓。他們要主公說出他們的心裡話!
小師弟,你終於成熟了,值得我們每個人為你粉身效死。
一邊的石數正默默道。
「衝鋒!」
李詢圓睜雙目,眼中迸出兩道精芒,揚劍而起,竟引著步卒向騎兵隊中衝殺過去。
疲憊得幾乎要軟塌下去的戰士們,剎那間一個個又充滿了鬥志和戰意。
瓦解敵人軍心,只是次要。制勝關鍵,在於己方之心。
所謂:求人不如求己。
大槍席捲,化成槍衾包裹對手,戰法之力咆哮,宛如一條條怒龍在丘陵間滾盪,捲起萬壑驚雷。
精銳的井伊谷騎士們,也不由被三河人同聲吶喊的驚天氣魄所震懾!
有些井伊谷將領們心中也在默默嘀咕。
李詢如今是敗軍之將,雖然神色從容,但衣衫已經破了幾個口子,臉上有徵塵土灰。
然而這個柔美得有些可愛的少年,卻在他們心中煥發出無盡的光芒。
即便是已經戰死的龍傲天,生前光芒最盛之時,也難以匹敵。
這樣的氣概,難道只有那位鏖戰嵩陽,於絕境當中乾坤一擲,陣斬荊州蛟龍,更是伏殺他們谷主的神堂少年雄主可堪比擬?
這些人的心中,已經生出了這才是值得效命的英主之念頭。
所以當排山倒海的槍陣襲來,他們幾乎失去了戰意。
井伊騎兵雖精,也要指揮之力。
當中層軍官大量地心思動搖,並不擅長戰術的井流月,亦感到捉襟見肘。
騎陣在三河男兒狂猛的衝擊下,開始崩潰,在丘陵河谷之中,步兵竟狂暴地追趕起了騎兵,如同獅子搏兔!
這實在令人難以想象。
即便只是局部的情狀,但恐慌是會傳染的。
局部的潰散,很快蔓延到了整體。
隨著一匹匹的良馬被刺殺倒下,上邊的精銳騎兵或死或俘,井伊谷騎士們越來越失去戰意。
他們本就是奉命而來,不知道為誰而戰。
大小姐么?大家愛戴她的美麗,卻並不認為自己配不上谷主的位置。
一支各懷鬼胎的軍隊,被李詢指出了他們的心念,又在突然暴起的三河軍攻擊下一潰千里。
「敵人全線崩潰,已要被驅入漢水當中。」身著金甲的女性將領沈康真稟報。
「窮寇勿追。」李詢一擺手:「恢復長蛇陣型,回歸襄陽。敵人戰力尚存,我軍也已經極為疲憊,如果逼得他們困獸之鬥,背水一戰,結果尚未可知。」
石數正點點頭。
他明白,李詢有做人留一線,日後好相見的念頭,現在重創井伊谷,對李詢並無好處。
李詢之前那番話,其實已是將井伊谷的精銳騎兵視作自己的囊中之物。
所以這番慘敗再屈辱,他的心中亦充滿了希望。
心若在,夢就在。
三河的未來,必然光明無比,他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