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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七章 賭約

  在踏入后城的那一刻,吳鋒突然感覺到一股強烈的召喚。


  宛如從荒古之中奔流而來,杳杳冥冥,呼喚著他的靈魂。


  他的腦海中浮現出極為壯觀血腥的場面。


  麒麟凌空而嘯,抬蹄而天崩地坼,周遭轉瞬間化為一片湯湯血海,當中有無盡的屍骨。


  有天獅聖象金毛犼之類吳鋒曾在圖鑑上見過的上古神獸,更有著各種吳鋒不能識別的怪獸,多頭的龍獸,百米高矮,以雙足行走的的巨大殘暴蜥蜴,身長二十多丈,尾生骨刺如狼牙大棒的巨型犰狳等等,還有背生多對羽白色或墨黑色光翅,頭頂光環的巨人。


  這些敵人都散發出極為恐怖的能量氣息,上通於天,下震於地,然而在麒麟怒戰之下,化為漫漫血海中的屍骸!

  麒麟是吳鋒的本命之獸。


  吳鋒看了看身邊的齊琪,只見她的眉眼之間也浮現出一線肅穆,若心有所感。


  「小妖精,你也感覺到了?」


  齊琪點頭,敬畏地道:「我們一族遠祖的麒麟冢,就在這外方山之中。我和哥哥之所以前些年歲歲來此,就是為了祭祖。」


  她所在的一族,有少量的麒麟血統。


  吳鋒心中一動。


  上古之時,天地之間靈氣充沛,武士中的絕頂天才人物成就聖位,可以完全憑藉自己的力量。


  但現今天地大變,對於武者來說,若想成聖,武魂與骨文都是缺一不可。


  「那麼,麒麟冢的具體位置,究竟在何方?」吳鋒壓低聲音道。


  齊琪看出了吳鋒心中所想,遲疑了一陣。


  「應該就在這後山附近,但它深埋地下,不知具體在何處。我們也只能粗略感知,進行遙祭罷了。」


  「不過,如今妖族式微,許多事情原不必看得太重。你若能覓到麒麟冢,並得到遠祖認可的話,取走骨文也是無妨的。玉姐姐熟悉地形,待到你和小貓見過面之後,我拉上她,一起陪你找找。」


  太古神聖哪怕死去,也有極大威能,縱然尋到其墓穴所在,也須得到殘靈認可,才能獲取好處,不然的話,反而會有性命之憂。


  「那就勞煩你了。」吳鋒將齊琪摟了一把,笑道。


  后城是玉璧城禁地,居於此的都是城裡有頭有臉的人物,房屋街道也比主城精美許多,多有綺樓高閣,雖然已經是深夜,樓閣當中歌吹不斷,窗送香風,沁人心脾。


  層層疊疊的高樓之間,卻有一片不小的開闊地,當中是一座無比簡陋的圓頂石屋,顯得十分不協調。


  吳鋒笑了笑:「這還真有些大隱隱於市的味道。」


  齊琪湊到門邊,輕輕敲門,柔聲喚道:「貓兒——在房裡嗎?」


  門內傳出窸窸窣窣的響聲,似乎是有人在穿衣服,然後是一聲長長的哈欠,聽著極是慵懶,接下來門扉才緩緩開啟。


  一個圓圓的腦袋探了出來,滿頭銀色的秀髮垂向肩頭,頭上頂著一雙毛絨絨的貓耳朵。


  混血妖族極為稀少,而且身上殘留的動物特徵反而比純血更難以化掉。


  「喵——琪姐姐,你來了?」


  小臉上疲態褪去,露出欣喜的神情。


  許丹弦個子中等,身形瘦弱,穿著一件裁剪得很是得體合身的青衫子,一雙大眼睛忽閃忽閃地,顯得極為明亮可愛。


  「你這隻小懶貓,拖拖拉拉的!」齊琪佯作不快,在小傢伙頭上來了個爆栗。


  「嗚喵!」許丹弦低下頭,委屈地叫道。


  他的目光一飄,突然落到了吳鋒身上。


  「這位是……」


  齊琪咬著嘴唇,正思忖著措辭。


  「和爹爹一樣,是純血的人類,卻能進到玉璧城后城來。」許丹弦眨著眼睛,臉色突然就冷了下來:「神堂堂主大人,幸會,請進來吧。」


  嚴肅起來的時候,他彷彿在一瞬間長大了十歲。


  許丹弦的表情自然不好,但吳鋒絲毫不以為忤,大步入房。


  這石屋從外頭看上去簡陋,裡頭也顯得很是樸素,卻整理得整整齊齊,地面上一塵不染,書架上擺滿了書籍,牆上掛著一張丹紅色的獵弓,很是醒目。


  齊琪有些尷尬,不知道該說什麼,訕訕地順著許丹弦的手勢,找了一張椅子坐下。


  吳鋒則不待許丹弦邀請,就大馬金刀地坐了下來。


  許丹弦望著吳鋒,先開口了:「你想讓我幫你做事?」


  吳鋒點了點頭。


  許丹弦又道:「清洲城的防禦是我布置的,解鈴還需系鈴人。你希望我把清洲城的布防出賣給你,甚至為你制定計劃攻打清洲。」


  吳鋒不置可否,似是默認。


  許丹弦笑了笑:「且不說我作為一名築城師的榮譽,絕不能出賣僱主。就以我爹的事情,你覺得我有可能為你效力?」


  他頓了頓:「吳鋒堂主,你想知道我父親真正的死因嗎?」


  吳鋒清楚地感覺到透骨的恨意。


  少年的眸子極為清澈,這恨意就顯得更加深濃。


  齊琪擺著手,溫言勸解道:「貓兒……那是先堂主時候的事情了……」


  許丹弦搖了搖頭:「琪姐姐,別說了。終究是神堂負了我父親,而不是父親負了神堂。」


  「當年岩崎城一帶鬧飢荒,飛蝗蔽日,草木皆盡,百姓易子而食。」


  「局勢一片混亂,凈土宗的信徒也趁機煽動,計劃進行暴動,一旦成功,數縣之地將成為暴民的樂土。」


  「我父親作為一方長官,竭力彈壓,並開倉放糧,但饑民太多,庫中的糧食不啻於杯水車薪。」


  說到這裡,許丹弦的聲音已經開始顫抖,小小的身體因為悲傷而搖晃著。


  「終於,蘇夢枕帶著大軍趕到,也帶來了百姓急需的糧草。父親正鬆了一口氣,以為得救,蘇夢枕卻……卻說他貪污軍糧,然後將他當眾斬首,安撫人心!」


  「說到底,不過是糧食的徵調需要時間,不可能一下就把所有的饑民餵飽,才用父親的人頭,來換取時間而已。「


  許丹弦抬起頭,凝視著吳鋒,雙目清澈,卻明亮如炬:「你師傅號稱一代仁義之君,卻也用出這樣齷齪的手段。究其原因,不過是他覺得我父親的利用價值已經耗盡了。」


  「如果我出仕於你,你又拿什麼保證,你哪一天不需要我了,不會卸磨殺驢?」


  「是這樣嗎?」吳鋒緩緩站起來,露出漫不經心的神色。


  父親的死,完全不被吳鋒放在心上,這使得許丹弦更加氣憤。


  他覺得他算是看透了這些上位者的本質,更覺得,選擇在玉璧城內終老一生,果然是正確的決定。


  吳鋒卻是悵然嘆息一聲。


  「在這亂世之中,上位者的世界充滿不擇手段的權術。可是我不願相信師傅是這種人,別人沒有底線,但他有。這事情我會派人去調查,也許還有你所不知道的隱秘。」


  「隱秘嗎?」許丹弦喃喃道。


  蘇夢枕對百姓的善政,他全都看在眼裡。但母親教給他對神堂的恨之後溘然長逝,讓他無法為神堂效力,哪怕依著武士子承父業的傳統,他本不該放棄自己的前程。


  「但如果我是你,我會果斷選擇出仕。有人效力於仇人是為了報仇,有人則是為了證明自己,無論如何,你的才華不應該被埋沒。」


  「想要做出一副不怕我報仇的樣子,讓我為你效力,再一步步感化我嗎?」許丹弦怔了怔,道。


  「當然不是,那是很古老的戲路,沒什麼意思。」吳鋒一攤雙手,聳了聳肩。


  「不過,你願不願意和我打一個賭?」他突然很是詭異地笑了起來。


  「賭什麼?」許丹弦問道。


  「一個月時間。」吳鋒語氣變得決斷如鐵:「我會攻破你布置的金湯防線,將清洲城收入囊中。如果我做到了,你就出仕於我。」


  許丹弦的臉色突然有些漲紅。


  他感到受到了挑釁。


  對於自己的築城學造詣,他有著充分的自信,經過他改造后的清洲城,足可抵擋十萬大軍。


  他更知道,以神堂目前的情況,絕對無力對清洲實行絕糧戰術。豪族不齊心,長期圍困之下,圍城一方會更早崩潰。


  而且吳鋒剛剛攻打清洲城失敗,損失不輕,拿什麼來誇下海口?


  「如果你輸了呢?」許丹弦問道:「拿什麼賭注出來?」


  吳鋒聞言,仰頭大笑起來。


  「假如我再次攻打清洲城失敗,損兵折將,必定眾望盡喪,神堂內部定會有人取我首級。那時候我都是個死人了,還談什麼賭注?」


  笑聲當中,含著視生死如無物的豪氣!


  許丹弦突然感覺到一種生平從未有過的震撼。


  明明睿智如淵,將什麼都看得清清楚楚,卻如此狂驕,渾然不將自己的性命當一回事。


  還是說,這人真正有萬無一失的自信?


  「好,我答應你。」


  許丹弦隱隱受到感染,突然覺得血脈中流動的液體似乎燃燒起來。


  他瘦弱的身體里,並非沒有建功立業之心,滿腔才華,哪會真的願意埋沒在小小的玉璧城?

  吳鋒並沒有過多地問他是否甘心,而是直接使出了激將法。


  與之相伴的,是以自己的生死為注作出的驚天豪賭。


  父親,對不起。


  許丹弦心中默默道。


  如果這人不能做到,被部下叛亂殺死,那就算是我為你復了仇。不然的話,請允許我用自己的方式,為你恢復清白吧。


  也許,他真是值得追隨的英雄之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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