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
空中無月,只點綴著幾點疏星。
襄陽郡地處南北交界地帶,在這寒秋當中也已是頗冷,北風蕭瑟,吹動黃葉紛飛。
道宮城中一片安謐,但守夜的士卒依然精神十足。城堡周遭的哨樓燈火如晝。
城主周毅本來就以行事嚴謹著稱,加上剛剛背叛三河,自然朝乾夕惕,不敢有絲毫懈怠。
「敵襲!」刁斗的長鳴劃破了夜空的寧靜,傳令兵大聲呼叫,聲音在山谷中回蕩不休。
周毅霍然披衣而起,或者說他壓根未曾入眠。
「來敵何人?」周毅長聲問道。
「敵方大將面罩赤色惡鬼面具,驍勇無匹,麾下士卒皆身穿赤色鎧甲,數量在千人上下,皆為戰兵……正門正在遭受猛攻。」傳令兵大聲報道。
「看來是神霄軍中的井伊騎兵。」突襲來得倉促,周毅卻並不顯得慌亂,繼續問道:「情況如何?」
「攻勢猛烈,但我方士卒已經有序投入戰鬥,預計守備不成問題。」傳令兵繼續回答。
「是嗎?」周毅微微沉吟,而後迅速掠向正門。
紅盔紅甲的銳卒們正前仆後繼地向狹窄的正門發起猛攻。
北方草原和西漠地區的騎兵都不擅長步戰,專精馬上格鬥,一旦下馬,戰鬥力就會大跌。
但中原地區的騎兵則大多兼修步戰,而井伊谷的赤鬼騎兵更是以騎戰步戰皆精聞名。
江陵地區地形複雜,水汊縱橫,但又是廣袤的江漢平原之腹心地帶。井伊騎兵既擅長在開闊地帶集群衝鋒,也擅長在崎嶇的山嶺或河流地形下馬步戰,甚至攻城能力也不可小覷。
他們身披輕甲,身形矯健,攻勢迅猛,卻往往能避開勁箭和落石的打擊。後方的士卒將武器換成弓箭,與城兵進行對射,以協助前方士卒的攻城行動。
當中一名大將極為驍勇,面戴血色惡鬼面具。掌中赤色烈焰噴薄而出,將兒臂粗的弩箭燒成灰燼,凡有道宮城守兵被沾惹上,非死即傷。
不過城池的陣法也已全力發動,靈晶在陣中燃燒,將能量放射開來。城門處煥發出明亮的光芒,抵禦著井伊戰士的猛攻。
血色的潮水拍打著礁石,礁石卻在潮水中巋然不動。
「敵人並沒有盡全力。」周毅評價道。
一邊,副城主愕然問道:「並沒有盡全力?可是聽說井直盛此人有勇無謀,這攻勢也算得上迅猛……」
周毅點頭:「井直盛以果烈著稱,有勇無謀是沒錯。但不要忘了,敵軍的主帥是神霄之主龍傲天。」
「井直盛能夠來進攻道宮城,必然是得到龍傲天的命令,也會堅決執行龍傲天制定的作戰計劃。」
「井伊谷士卒以驍勇著稱,如果全力發動,不該如此。」
他快速做出判斷:「城門口只是佯攻,快點讓能夠駕馭法寶飛行的高手飛上空中,觀察城池周圍峭壁的情況……「
副城主道:「城主的意思是說,敵人以正攻為掩護,打算從峭壁上縋下,進行夜襲?」
周毅道:「不錯。」
命令急速傳下,不多時,有人回報:「峭壁後方出現敵軍蹤跡。」
「果然!」周毅當下道:「預備部隊速速埋伏在懸崖下方,進行戒備,防禦敵軍偷襲,不可有絲毫懈怠。」
號角勁吹,其聲激揚。所有的城兵都已被調動起來,隨時準備投入戰鬥。
周毅長舒一口氣。
龍傲天竟打算夜襲道宮城。
但他本來就擅長守備,一旦龍傲天夜襲失敗,神霄軍必然損失慘重,士氣也會嚴重受損,與神堂軍決戰勝算極微。當神堂戰勝,蘇夢枕給他的一縣之地就能落到實處了。
正當周毅眼神閃爍,憧憬著日後的美好前景之時,尖銳的驚呼聲劃破了城中的寧靜。
周毅轉頭看去,只見數道火光在屋院中衝天而起。
「怎……怎麼回事……」周毅不可思議地道。
在女眷的驚呼和慘叫聲中,一群來勢洶洶的士兵向城門方向猛撲而來。
為首之人身穿一身管家服飾,滿臉怒容,手上提著一顆人頭,腰間還掛著兩個,衣衫被人血沾滿,顯得十分之猙獰。
周毅看得分明,其中一個人頭是他的愛妾,另外兩個則是他的女兒和女婿。
「陳管家……你……」周毅切齒道:「你竟然謀反……」
陳管家狂笑起來:「謀反?你這個可恥的背叛者也好意思說!不是每個人都願意跟著你背叛三河!叛徒周毅,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周毅怒呼道:「該死……大家快將這個犯上作亂的逆賊給我拿下!」
他猛然揮手,眼神一動,副城主帶著士卒們向著陳管家猛攻而去。
而就在此時,正門方向。
井直盛冷冷地道:「一切如同少主所料。」
他口中的少主,當然不是指的三河少主李詢,而是神霄新主龍戰野。井直盛身為神霄四天王之一,仍然稱呼剛剛上位不久的龍傲天為少主,有倚老賣老的成分,卻也顯示出他在神霄道中的特殊地位。
一邊,李詢點頭道:「我們本來就有萬全的把握。」
說著,看了一邊趙宗勝一眼,只見趙宗勝手持蜻蜓切長槍,眸中殺氣騰騰。
井直盛決然揮手:「猛攻……現在開始!」
他身先士卒,衝上城頭,只是一個人,便化成了一道血河,又如同一片火海!
井直盛手中結印,烈火向著四面八方爆炸開來,憤怒的爆炎,直接在城牆上撕裂開一個巨大的缺口。
「你……我來斬你!」一名高大青年人長呼道,一掌揮出滾雷陣陣,卻是與十名銳卒一同撲向井直盛。
他是周毅年齡最大的女婿,以驍勇果決著稱,具備鎮野九重天的修為。
如今他依託陣法反擊井直盛,並且以眾攻寡,自思無論如何能夠一拼。
井直盛冷冷乜他一眼,淡淡道:「太弱了。」
然後這青年人就感覺自己墮入了森羅地獄,通體冰寒,行動一滯。
井直盛根本不理會那十名銳卒,掌中一道爆焰轟地劈出,擊中青年人的胸口。
青年人慘叫一聲,直接被燒成了一團焦炭,而後如同流星一般飛速燃燒起來,轟然炸開,飛濺的流火將那十名銳卒燒得非死即傷!
李詢手中迴風劍激蕩,隨著井直盛一同殺上,連斬二人,口中讚歎道:「早聽說赤鬼井伊有鬼神不當之勇,今日一見,果真名副其實。」
井直盛平靜領受了李詢的讚美,看不清他在赤鬼面具下是什麼表情。
而趙宗勝也緊隨著李詢,將高達戰鎧全力發動,巨大的戰鎧轟然激撞在城牆的光幕上,將陣法之力撕出一個巨大的缺口。
高達戰鎧巨大的軀體在城牆上衝撞,所過之處,血肉之軀盡數化作血泥噴濺。
井伊谷銳卒們一個個縱躍如猴猿,跳過壕溝,憑藉著鉤索翻飛如電,越牆而入。
城頭的道宮城守兵在長刀的收割下,血流滿地,如同割草一般。
城兵雖然也不少,但大部分都是民兵,面對純戰兵的攻擊,一旦失去城牆和陣法的防護,就顯得如同紙張一般脆弱。
井直盛如同一道烈焰旋風,引領著井伊勇士們殺入城中。
此時,在城中放火兵變的陳管家等人,在圍攻下已經漸漸難以抵擋。
但城池已破的紛然驚呼,頃刻令周毅神色遽變!
周毅面色慘白如紙,他知道自己死定了。
剛剛投靠神堂的周毅,必定多疑。井直盛等人佯攻正面,卻不盡全力,令他懷疑對面要攀崖奇襲,而後分兵假裝攀崖,誘使周毅分散兵力防備,夜色當中,也實在難以看清峭壁後方的隊伍有多少人。
而對方必定早與陳管家取得了聯絡,陳管家在這時機發動,不但擾亂城內人心,更是牽制住了一部分城兵,令正門防備薄弱。而後井伊戰士們憑藉優秀的攻城能力,直接突破正門!
這環環相扣的算計,滴水不漏,將天時地利和人心都把握得淋漓盡致。面對這樣的智者,周毅只能被碾壓致死。
周毅知道,背叛三河是他這一生做出最錯誤的決定,而他已經沒有機會補救了。
副城主滿面驚惶地沖向井直盛,噗通一聲跪倒在地:「我……我投降……」
城內一片混亂,失去了城牆和陣法的保護,守城士卒們心膽俱裂,不斷有人倒戈,加入到陳管家一方。
「據我所知,你是周毅的堂弟。」井直盛聲音冰冷,不含一絲感情。
「這……」副城主身軀顫抖。
「死。」井直盛一掌揮出,烈焰噴薄,將副城主燒成了灰燼。
井直盛的殺戮非但沒有令城兵拚死抵抗,反而使得他們徹底崩潰,狼奔豕突。
李詢駕馭迴風劍,掠上半空,聲音清越:「士卒降者免死!」
城兵逐漸完全放棄了抵抗,一個個拋下武器,走入井伊士兵的陣中。
周毅咬了咬牙,飛速向後院逃遁而去。
那裡有通向城外的密道。
但趙宗勝已經覷准了他。
高達戰鎧邁步如飛,蜻蜓切長槍迸發出刺目的電光,轟然插入周毅的后心。
將後背露在敵人面前,證明周毅已經慌亂得完全失去了冷靜。
所以他也就失去了最後一絲生的機會。
來不及說出遺言,周毅就在絕望中身軀爆裂開來,鮮血噴涌,人頭滴溜溜地滾落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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