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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連破七壘

  神堂軍大營的西南面數里處。


  一座寨高壕深的副壘,幾個小寨環繞周遭。


  已經是凌晨,但吳道仍舊端坐在軍帳之內,神情端然,看著面前的青年。


  青年生得豹頭環眼,魁偉高大,一臉絡腮鬍子。他是吳道的長孫,吳中天。


  「天兒,你對最近的戰局怎麼看?」吳道神色凝重道。


  吳中天嗓門頗大:「蘇堂主算無遺策,安祥城搖搖欲墜,何需擔心?」


  吳道搖了搖頭。


  他曾受蘇夢枕的重恩,因此他才對蘇夢枕這次的決策有所不滿。


  聽起來很奇異,但不矛盾。


  吳道出身神堂當中的名門吳家。


  蘇家、吳家以及清洲、岩倉兩殿的殿主家族鄧家等等,都是上古劍帝忌部千殤的後裔,忌部氏因為人口過多,所以分為多個姓氏。


  也只有忌部氏後裔,才有資格競爭神堂的堂主。


  如果新回到神堂的吳鋒真的是吳家當年的一代天驕吳君豪之子,那麼也便算吳道的親戚。


  但吳道早年遭受族裡排擠,一怒之下反出家門,落草為寇,為害百姓。


  後來蘇夢枕繼位,一襲青衣,孤身入寨,以大義勸說吳道,令吳道改邪歸正,帶著寨兵回歸神堂。又對吳道予以重用,領地金帛,賞賜不菲。


  這次進攻三河,吳道便全權負責大營外西邊營壘的守備工作。


  「我軍士氣很不理想,又因為嚴禁劫掠,不少士兵已經在營內偷偷地玩骰子賭博了。」吳道開言道:「就算之前三次都是故意戰敗,為了這一次一舉落城,這樣的做法也很傷人心,顯得冒險了一些。」


  之前吳道也曾向蘇夢枕進諫,卻被蘇夢枕強硬地頂了回來。


  因為蘇夢枕對他的恩情,他有進諫的義務。但無論堂主做出什麼決策,他也都會堅決執行,哪怕付出自己的生命。


  吳中天笑起來:「爺爺,你是年紀大了,擔心得太多了吧?」


  「主營那邊已經在嚴格整肅軍紀,哪怕是百戰老兵,違反軍令也嚴格斬殺,絕不容情……」


  吳道嘆息道:「太過嚴酷,就怕適得其反。蘇堂主行了這麼多年善政,大家都是過慣了好日子的,未必能夠適應啊。」


  又道:「依你看來,如果三河的援軍打算劫營,會不會從我們這個方向發起進攻?」


  吳中天大喇喇地道:「我們這個方向副壘最密,箭塔哨樓林立,鹿角成群。向這裡過來,必定被咱們困住,待到主營方向的援兵趕到,就能將敵人吃個乾乾淨淨……」


  「爺爺你也真是……大半夜不睡,讓我陪你商量事,現在都快清晨了。」吳中天不快地道。


  「我等為將之人,與普通士卒不同,兩三夜不睡等閑而已,你抱怨什麼?」吳道吹了吹鬍子道:「我只是心有所感,總覺得敵人會在今夜來襲……」


  「結果咱們爺倆陪著守夜的哨兵們等了一整晚上,鬼影都沒來一個。」吳中天攤開雙手,突然仰起頭,由窗口看向帳外:「呀,天亮了。」


  吳道眼神一掃:「是啊,不過光線怎麼這麼朦朧?」


  他飛快出帳,只見營壘之外,草木荒野之中,一片白茫茫地看不到邊際。


  「不好……是大霧。」吳道說道:「如果敵人能肯定早晨會起霧的話,一定會選擇清晨而不是晚上來襲,這時候是哨兵們最疲倦,最缺乏警惕的時候。」


  吳中天道:「蘇堂主籌備多年,又不是沒研究過這一帶的氣候,襄陽郡多水脈,春夏之間,容易起霧,營中早設有霧燈……」


  吳道老眼當中綻放出精芒:「對策這種東西很多時候只能抵消計策的一部分力量,這也是為什麼操盤者們都顯得算無遺策,卻能分出勝負來。絕對不可掉以輕心。」


  話音未落,已有人大叫道:「不好,有人來劫營了!」


  與此同時鈴聲大作,說明營外的鹿角被敵人猛烈撞擊,惹動上頭的鈴鐺。


  鹿角,又稱拒馬,將木柱交叉固定成架子,架子上鑲嵌帶刃、刺,可以阻止和遲滯敵人軍馬的行動,並可殺傷敵人。


  吳道心神一凜,大叫道:「守夜士卒先去全力頂住,本部全體軍士火速出帳應敵,傳令兵飛騎前往主營,請求支援!」


  神堂軍不愧訓練有素,一聲令下,紛紛從營帳中奔出,組成一個個嚴整的小陣勢,分毫不亂,眾人臉上也看不到疲怠神色。


  吳中天卻是冷笑道:「祖父,敵方無非是騎兵衝鋒。但中原缺良馬,三河的騎兵多不到哪裡去,我方營寨堅固,又多有長槍勁箭,敵人雖來,不過送死罷了。我們這部就能搞定,何須求援?」


  吳道神情慎重:「穩妥為上。」


  卻只聽轟轟數聲巨響,正門處的濃霧中,突兀地浮現出一片刺目的通紅。


  木屑在霧氣中飄揚,那是被沖毀的拒馬樁、蒺藜等障礙物。


  「血戮營來了。」吳道冷靜地道。


  血戮營。


  三河劍派一代雄主李清一手打造的血戮營,與益州五色備、江東赤焰騎、燕山揚北眾合稱中土四大強兵。


  血戮營上下不過兩百人,但二十年前,曾打得神堂數千之眾望風奔潰。


  吳中天道:「我等擁有地利,血戮營雖強,無所施展……等等。」


  他納悶地道:「血戮營不是重步兵么,怎麼來得這麼快?」


  吳道面沉如水,飛奔進已經在營門口結陣而待的士眾之中。


  「李忠雖然不如他父親,不過這二十年來應該還是做了一些事的,比如把血戮營悄無聲息地改編成了騎兵……」吳道哼了一聲:「或者說,甲騎具裝?」


  「這……」吳中天神色陡變,喃喃道:「重騎兵……但是就算訓練能瞞過我們,又怎麼可能將這麼多重騎兵瞞過我們的探馬,帶到安祥城北邊?」


  吳道冷哼道:「蠢貨,當然是先把重騎兵偽裝成輕騎兵,混在將夜城的輕騎裡頭。重甲和馬鎧當做輜重輸送,到達指定位點后全數裝備……李忠為了打造這支鐵軍,該是貼了血本了。」


  他卻是心中明白,恐怕這是自己最後一次教孫子了。


  本來神堂軍士氣低下,焦頭爛額的三河軍卻只有更糟糕的份。但出現在營前的敵軍,明顯鬥志高揚,充滿了必勝意志。


  他們周身似血,好像從地獄中歸來的修羅。


  「三河忠魂,血戮天下!」口號聲動,如同雷霆撕裂蒼穹,令大地都隨著馬蹄聲轟然震顫。


  這是當年李清親自敲定的血戮營口號。李清曾號稱三十歲之前可以取得天下,但卻遭遇意外而英年早逝。


  這支身穿血色戰甲的重騎兵,已經摧毀了營外所有的防禦設施,如同一道血流一般向著營內而來。


  壕溝根本無法阻擋他們,而層層疊疊的柵欄也被碾壓得東倒西歪,或是直接化為齏粉。


  「諸位將士聽令,奮力搏戰,殺破敵軍!」吳道決然道:「我們神堂門下武士,寧可戰死,絕不後退半步!」


  「老人家,我很佩服你的勇氣。」對面騎兵陣中,血戮營統領趙忠高眼神如水:「不過,你們兩側的幾座營壘應該都已經被攻破,潰兵正在逃向主營。」


  他又看向一旁的酒忠次,微笑道:「優秀的謀略,不愧是我三河一派青年一代第一人。」


  酒忠次只是呵呵一笑,領受了前輩的讚賞。


  吳道作為神堂宿將,很快便想明白了對方的計策。


  之所以攻擊防禦最嚴密的西南面,便是以重騎兵可怕的衝擊力摧毀防禦設施,以強大的機動性,閃電攻破諸壘。


  輕騎兵不利纏鬥,就算能沖毀防禦設施,也會在槍陣和盾陣的阻滯下化為砧板之肉。而重騎兵則完全不同。


  而後驅趕潰兵,衝擊防守更加嚴密的主營,趁著混亂一舉殺入。西南面副壘最多,便能製造最多的潰兵。


  借敵攻敵,變神堂軍的強絕防禦,為衝擊主營的力量。


  然而這樣的精微操作,需要極高的士氣。以三河軍目前的情況,本該無法實施才對。


  吳道已經沒時間再想,他手持兩丈長的巨槍,奮勇突入敵陣,大吼一聲,左刺右鑿,很快將數名如同血色鋼鐵堡壘一般的騎士刺破重甲,轟然墜馬,砸起漫天煙塵。


  但他身周卻只聽咔嚓之聲不絕,長槍在狂暴的衝擊下紛紛轟然折斷,大盾炸裂翻飛上天穹。後方的強弓手也被洶湧而來的強絕氣勢嚇得顫顫巍巍,根本無法施展齊射。


  除非發動戰法的威力,不然弓箭對於這些鋼鐵怪物也就是撓痒痒而已。


  除了血戮營的兩百重騎兵之外,更有數百輕騎也繼后,混在其中,越發殘虐地屠殺驅趕著神堂步卒。


  血戮營統領趙忠高露出敬重的神情,而後口中發出一聲龍吟之聲。


  他手中的長槍陡然綻放出刺目的電光,倏然脫手,在空中如同螺旋般激轉,盪開大片的電芒。


  啪地一聲,吳道的巨槍折斷,趙忠高的法寶長槍轟然扎破吳道的護心鏡,將吳道一槍扎穿胸膛,鮮血噴涌,染紅了銀色的鬚髮。


  他臨死之時,猶帶著決然的神情。


  「皇天后土,武祖見證,請容吳道來世再為蘇堂主盡忠!」


  吳道用最後的力量轉過身去,仰天長嘯,蒼老的身軀轟然倒地,就此氣絕。


  在霧氣和塵土的洶湧中,在血光的咆哮里,營內的神堂軍整體崩潰,哭叫著向主營逃遁而去。


  三河血戮營,一個清晨之中,借霧氣掩護,連破七壘,驅趕大量潰兵,目標:神堂主營,以及——


  樣貌粗豪的酒忠次神情卻十分之冷漠,似乎受到鐵皮臉的血戮營統領趙忠高的感染,一字一頓開言道:「蘇夢枕的人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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