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連山
但就在這時,如同要撕裂蒼穹一般的尖嘯響起。
下方土山上的數十具大型拋石機同時綻放出耀目的白色光芒,彈簧與拋桿迸發出強絕的力量,驅動著巨大的石塊射上長空。
山嶽的虛影顯現,漫天飛舞的巨石,就好像連山絕壑,向著城頭激揚而下。
「這是……」凰虛道心驚道:「投石機戰法——連山……」
攻城武器戰法最是罕見,而且大部分還是衝車戰法,譬如「城門爆破」等。
在整個中土,擁有投石機戰法的人,不會超過三人。
沒想到在神堂就有一個。
「各部將領準備,以心神感應護城大陣,平衡衝擊力!」凰虛道大呼道:「一定要頂住,如果護城大陣崩潰,安祥城就完了!」
山嶽虛影與巨石一同轟擊而下,石塊自行爆炸開來,鋒刀一般的石片漫天飛濺。
這個時候護城大陣本該發動,保護城頭的士兵。但凰虛道等人卻操控大陣,放棄了保護。
以士卒的血肉和性命硬接戰法之威。
女牆在巨石的咆哮中轟然崩毀,箭樓無力地傾圮塌陷,能量風暴席捲開來,士卒們在煙塵中慘呼,而後化為滿地的肉泥。
當戰法的光芒褪去,只見城頭一片狼藉,巨弩被毀數具,滾油鍋炸裂,熱油因為高溫而直接在城頭燃燒起來,士兵們橫屍遍地,傷者發出絕望的呻|吟。
雉堞多處崩毀,堅固無比的城牆也被撕開了數道直貫而下觸目驚心的裂縫,更不必說城頭被砸出的坑窪。
至少有上百人死於這一次戰法轟擊,基本上都是士兵,有戰兵也有民兵。受傷者三倍於此。
大部分百姓早已從城池的后城門撤走了,只留下一些幫忙幹活的民壯。
凰虛道與幾個副將對視著,眼神都顯得一片凄然。
他們平日里都是以愛惜士卒著稱,卻要犧牲士卒的性命來維護陣法這樣的死物。
這是不得已的抉擇,以護城大陣現在的情況,如果硬接戰法「連山」的話,能量無法平衡,便會轟然崩潰。
修復崩潰的護城大陣需要半個月……到那時候,負責修復它的恐怕已經是敵人了吧。
凰虛道急速喝令預備隊投上城頭,填補缺口。民兵們紛紛上去撲滅城上燃燒的熊熊烈火,移走城頭的碎石、屍體和被毀的巨弩等防禦設施的殘骸,並將備用的巨弩、滾油鍋移上城頭。
在這一片混亂當中,他的指揮仍是井然有序,在數息之間敏銳地做出判斷,手中揮旗如電,令城池各處清楚地看到命令。
而副將和基層軍官們也能極好地領會他的意圖,做出最有效的反應。
一代雄主李清雖然已經死去有整整二十年,但他留下來的強大家臣團和百戰精兵,仍然是三河劍派最寶貴的財富。
然而安祥城遭受這一次戰法打擊,城下的神堂軍立刻趁機重整了陣勢,繼續攻城。凰虛道以弓兵戰法「烈焰血凰」製造出來的突襲機會,轉瞬之間便化為烏有。
金鼓之聲連綿,烈日漸漸偏西,而後墜下遙遠的地平線。神堂軍終於如潮水一般退回營寨,原野之上,留下一具具的屍體。
……
蘇夢枕昂然立於中軍大帳當中,即便是行軍作戰之時,他也並不披甲在外,一襲青袍磊落,猶如文士。
當然實際上他在衣袍內部穿了貼身的軟甲,領兵多年,蘇夢枕修為再高,也不會為了形象就放棄對於己身的防護。
「安祥城即將被破。」蘇夢枕掃視著下方眾人,篤定地道。
又看向蘇燦,道:「你哥哥幹得很好。」
蘇燦聽到這話,當下應道:「父上說得是。」
心中卻一陣不快。
蘇廣和蘇燦都是蘇夢枕堂弟蘇牧的兒子。
蘇牧因為兄長無子,就把兩個兒子都過繼給蘇夢枕當了養子,自己則收養了一名叫做時信清的少年作為繼承人。
後來在漢水之上,蘇牧為了掩護蘇夢枕撤退,被天子峰掌門薛衣人親手殺死。蘇燦和蘇廣意圖競爭神堂繼承人之位,都不願意回歸澠池城,蘇牧的澠池城便被時信清繼承。
這次蘇夢枕煽動襄陽地區的山蠻作亂,便是由蘇廣來執行,成功令山蠻四面蜂起,拖住了三河的大量兵力。
三河劍派人才濟濟,但神堂這邊同樣有著優秀的班子,無懼名揚天下的三河精兵。
但對於蘇燦來說,吳鋒自然令他恨之入骨,而老哥蘇廣同樣是自己的競爭者。蘇廣立功,他終究是不太開心的。
蘇夢枕又對吳鋒道:「鋒兒,你有什麼見解?」
吳鋒的位置離他最近,顯示出神堂繼承人的身份與眾不同。
吳鋒昂然站起,道:「三次故意戰敗,對於士氣影響不小。如今數日猛攻,我方的傷亡也不輕,加上天氣炎熱,越發影響我軍鬥志,這一點需要注意。」
林秀貞聽得此言,當下站起,指著吳鋒道:「吳鋒,你身為神堂繼承人,卻在即將攻破敵城的大好日子裡,放此厥詞,擾亂軍心……」
蘇夢枕冷冷看了林秀貞一眼,嚇得林秀貞身軀顫抖,立刻噤聲。
他負手道:「鋒兒說得很對,正所謂行百里者半九十,越是勝利前夕,越不能鬆懈。」
「各位須得密切關注所部情況,設法振奮士氣。這段時間,肉食實行雙倍配給,但不可提供酒水,亦不可使用女樂。」
蘇夢枕突然微笑起來:「我神堂以仁德進行征伐,不設營妓。待勝利之後,發給士卒銀錢和酒水,讓他們自己快活去好了。」
只靠著弔民伐罪之類的口號,不可能讓士兵甘心拚命,必須要有實際的好處才行。不過蘇夢枕行善政二十多年,神堂可謂倉廩充實,雖是動員數萬人的大軍,不但糧草軍資足備,大家的好處卻也給得起。
他一揮手:「眾將都回自己的營地去吧。算算日子,三河的援軍也該到了。大家小心劫營。」
林秀貞和蘇燦都隱隱向吳鋒投去怨毒的目光,而後出帳而去。
吳鋒卻依然是那副悠閑的神色,不言之間自有清傲,彷彿什麼都不放在他的眼尾之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