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界】第一節 可雅萊絲（中）
可雅萊絲說完從橋欄邊緣往橋中間一跳，可是她剛剛跳起，那石橋的中間便出現了個黑色的大洞，她沒有任何逃脫的機會，整個人墜進了深淵。她不斷地墜落，墜落，四周都是一片漆黑，看不見任何東西，只能感受到強大的風力在拉扯著她的身體。白光出現，視線豁然開朗，可雅萊絲從一個開在空中的大洞掉了下來。她平穩地落到了地上，周圍全是歐登士兵的屍體，鮮血染紅了雪地。
她看著那些屍體臉上凝固的驚恐表情，她熟悉這種表情，她也熟悉這些人的面孔。她看到了歐登的大王子蘭瑟·艾林被砍成兩半的屍體，而另一邊喉嚨被銀劍貫穿的克魯德安詳地躺在冰冷的地面上。
「克魯……」可雅萊絲朝克魯德的屍體慢慢走了過去，她低頭一看，發現自己手中正握著那把刺穿了他喉嚨的銀劍，劍尖還在往地上滴血。可雅萊絲疑惑地甩了一下劍，卻感覺碰到了什麼東西，這時一個人頭滾到了她的面前，那是曾經追隨她的戰士提奧。可雅萊絲嚇得全身一抖，將銀劍扔了出去，銀劍在空中旋轉，變成了一根冰錐，然後「呲」的一聲，插入了某個東西。她順著聲音望去，發現雷古勒斯瞪大了絕望的雙眼，雙腿猛然跪地，胸口上插著那根冰錐。
突然，那提奧的人頭睜開了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可雅萊絲，聲音帶著回聲般地說：「洛芙長官，我們一心追隨你，為何你要如此對我們？我們究竟做錯了什麼？」
另一邊跪在地上被冰錐貫穿胸膛的雷古勒斯也開口說話了：「你不是她么？為什麼要給我希望，又將它變成絕望？我的心已經死了，被你殺死了。」
「不！我是她，我就是你追尋的芙洛狄，那個你唯一愛的人！」可雅萊絲朝雷古勒斯奔了過去，可是雷古勒斯搖了搖頭，沒等可雅萊絲接近，便消失不見了。
「可雅萊絲·洛芙，如果我將那個毀了你的人生的人帶到你的面前，你會殺了他么？」這句熟悉的話再次在可雅萊絲的耳邊響起，這次她終於分辨出了聲音的所有者，那是夢境魔神椎姆斯的聲音，原來當日在密勒誤以為覺醒的那個夢境，不過是夢境魔神玩的花樣，篡改了她夢境的內容，引她走上了復仇的黑暗之路。
「原來是你，你為什麼要給我營造一個虛假的夢境，為什麼要讓我犯下那些不可挽回的錯誤！我知道你想把那個人引向雷古勒斯，但我已經知道毀了我人生的並不是他，不要再給我玩這種把戲了！」
夢境魔神的聲音沒有回答，片刻之後，可雅萊絲想象中的虛假答案雷古勒斯也沒有再次出現，而是在她面前憑空出現了一面鏡子。那面鏡子有兩個人高，就像一扇大門，立在可雅萊絲的前方。
「這是……」可雅萊絲走到了鏡子面前，鏡中映出了她的身影，但不是她現在的模樣，而是雙眼漆黑沒有瞳孔，手持長劍，全身沾滿鮮血，披散著頭髮，皮膚像是被抽幹了擠作一團，如同殭屍一般。突然，那鏡中的倒影「啪」的一聲撞上了鏡子，整張臉貼在鏡面上，發了瘋似的想要鑽出來。她用可雅萊絲的聲音嘶啞地咆哮：「你必須死！！！」
可雅萊絲被驚嚇得跌坐到了地上，用雙手撐著地面往後退，讓自己遠離那面魔鏡，但退著退著卻撞到了躺在地上的克魯德。
「你為什麼要戰鬥？可雅萊絲。」克魯德也突然睜眼，「你戰鬥的目的難道是為了對你的同伴與恩師拔尖相向？」
「我……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可雅萊絲抱住了自己的腦袋，不停地甩動，試圖把自己從這場噩夢中喚醒。
過了一會兒，可雅萊絲髮覺周圍沒有了動靜，她放下雙手，睜眼一看，自己又置身於一片全白的空間，而克魯德和那鏡子也消失不見了。自從在密勒「殺死」雷古勒斯后，她已經很久沒有再見過這片純白的空間了。之前的誤入歧途，就是在這白色之中被虛假的夢境所蒙蔽，現在敵人難道又要故技重施，引導她走向另一條不歸路么？
「你們又想用什麼幻象欺騙我！我不會再上當了！我不會再走錯了！」可雅萊絲朝空中大喊。
「我能實現你的慾望。」一個渾厚的聲音響起，可雅萊絲記得這個聲音在丹可之前的介紹中對應著慾望魔神。
「你知道我想要什麼？」
慾望魔神沒有回答，但可雅萊絲眼前的白色空間開始如霧氣一般散去了，她又一次看見了她位於卡多的家——那棵大樹旁的矮木屋。可雅萊絲朝著木屋慢慢走去，家鄉的一花一草一木都與她記憶中的並無二致，就連她踩在雪地上的感覺以及寒冷空氣中的海腥味都無比真實，好像她真的已經回到了歐登。
「我這是……回來了么？之前發生的那一切究竟是……」可雅萊絲已經有點分辨不清究竟什麼是夢境、什麼是現實了，此時此刻切身體會到的真實感開始讓她懷疑從密勒開始的一切才是夢境，也許她根本就沒有離開過家鄉。但是接下來發生的事卻讓她又覺得是虛假，但是她寧願活在這種虛假之中。
她朝著家門走去，想著是不是能見到母親了，但是站在家門口的是一個高大魁梧的身影，那身影給人一種親切的安全感。他朝可雅萊絲揮手喊道：「可雅萊絲，你回來了啊！就等你開飯了！」
「他是——」可雅萊絲突然跑了起來，加速奔向了那個身影，但到了他面前時卻又下意識地停住後退了幾步。她看著那個男人堅毅的面龐以及臉上粗糙的鬍渣，他棕色的頭髮中已經有了些許銀絲，比她上次在夢境中回憶起來的樣貌要蒼老了些，但毫無疑問這個男人正是她日思夜想的父親。
「怎麼？我臉上有什麼東西么？」他拍著可雅萊絲的肩膀笑道，「今天你師傅來了，所以你母親多做了幾個好菜，你師傅已經到了，就等你了，快進去吧！」
「師傅？」可雅萊絲還在疑惑中，便被父親推著後背踏進了家門。
可雅萊絲看見母親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濃湯從廚房裡走了出來，與父親比記憶中的蒼老不同，母親的樣貌卻比她記憶中的那個雙目失明、頭髮花白、身子傴僂的老婦人要年輕了不少。她的頭髮還是藍色的，雙目依舊明亮有神，雖然在廚房裡忙活了半天，但腰板也還是直挺挺的。母親把那碗湯放到了餐桌的正中央，而餐桌的左側坐著的正是她的恩師、歐登皇家衛隊隊長——克魯德·斯諾。
「克……克……克魯？！」可雅萊絲驚訝。
「傻孩子，說什麼呢！對你師傅怎麼這麼沒禮貌！」母親責備，但臉上還是帶著笑容。
「哈哈，夫人不必見怪，這丫頭平日里就是這麼叫我的，我覺得挺好的，我向來是討厭那些繁文縟節的！」克魯德大笑著拍了拍他的大腿，他穿的還是那件經常穿的鐵甲，而他標誌性的大黑劍也靠在了牆角。他說完又轉向可雅萊絲：「可雅萊絲，你這是跑哪兒玩去了？我可是等你好久了！」
「我……」可雅萊絲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這時父親從她身後的門外走了進來：「不用說她又是去找那個小子去了！」
「是雷古勒斯吧！」母親說出了這個令她意外的名字，「那孩子不錯，我挺喜歡的！」
「你是迫不及待地想抱孫子了吧！」父親調侃道，「不過那小子的確令人欣賞，有兩下子，把女兒交給他我還是放心的！」
克魯德這時拍了拍可雅萊絲的肩膀，一本正經地說：「你們倆什麼時候成親啊？我來做你們倆的見證人如何？到時候我再把拉里他們也叫上！」
「克魯德先生說的是啊！」母親附和，「可雅萊絲，你也不小了，是時候考慮成親的事了，你和雷古勒斯早點定下來，也好打消其他那些不停來我們家提親的人的念頭！」
這頓午餐就在父母與克魯德的你一言我一語中不知不覺地過去了，可雅萊絲基本沒能插上幾句話，但光是聽著他們拿自己當話題聊天就已經夠開心滿足的了。他們一直提到的雷古勒斯到目前為止她都沒見上面，但她相信雷古勒斯就在這裡，於是她在傍晚跑出了家門，她以為自己會不知道方向，但其實她心裡卻一直知道應該去哪裡找，好像她原本就記得這些。
可雅萊絲跑到了位於村莊下方的港口，沿岸停滿了各種貨船，天空沒有飄雪，遠方太陽漸紅。在中間的一條用白色木板鋪成的渡口盡頭，她看到了那個穿著一身灰色布衣的褐發青年的身影。青年聽到踏在木板上的腳步聲，側過頭來，陽光映出了他完美的側顏，也映入了可雅萊絲心裡。青年看到向他奔去的可雅萊絲，露出了微笑，右手在頭上壓了幾下頭髮，又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塵。
「雷古勒斯！」可雅萊絲欣喜地朝他喊道。
「不是說好了周圍沒有別人時叫我『瑪爾魯斯』么？」他笑著迎上前來，左手一把摟住了可雅萊絲的腰，右手食指輕輕點了點她的額頭，「這輩子我可不想再和你分開了！」他說完深情地吻上了可雅萊絲的雙唇，夕陽將兩人的輪廓化作了剪影，與海水中的倒影交相輝映。
「我終於等到你了……」可雅萊絲閉上了雙眼，這一切是不是真實的對她來說已經無所謂了，她想要的一切都已經得到了。親情、友情與愛情，母親復明、父親健在，恩師也沒有死在她的手上，她命中所愛的雷古勒斯也同樣深愛著她，不配得到愛的她終於收穫了愛，她還有什麼可追求的呢？
「芙洛狄，我們成親吧！」瑪爾魯斯在深吻之後捧著她的臉說。
「嗯。」可雅萊絲點了點頭，但這時她覺得周圍的空間好像扭曲了一下，但隨後又恢復了正常。
「那麼為了慶祝我們在一起了，就用一次屠殺來引發一場戰爭吧！」瑪爾魯斯的臉突然變得陰暗了，背對著夕陽的他顯得有些恐怖，「把卡多的居民全殺光，然後嫁禍給瓦西利安，這樣歐登與瓦西利安就勢必會有一戰了！」
「你……你在說什麼？！」可雅萊絲掙脫開了他的懷抱，後退了幾步，難以置信地看著瑪爾魯斯邪笑的臉。
「我可是戰爭之神，用戰爭來慶祝我們的重逢不是很正常么？放心，我不會對你的父母、恩師還有朋友下手的，但其他人他們必須死。」
「不，不要這樣！」
「你想要的都已經得到了，父母的愛、恩師的愛、情人的愛，其他人的死活又有什麼意義呢？他們與你非親非故，你為什麼還要護著他們？」慾望魔神的聲音在這時從天空傳來。
可雅萊絲覺得自己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但她總感覺有某種力量在阻止她想起這個答案，她不知道如何回答，而瑪爾魯斯已經變裝穿上了鎧甲，拿起了神劍，準備開始他的屠殺。可雅萊絲知道，要阻止瑪爾魯斯的行為，就只能和他戰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