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魔】第一節 丹可（中）

  丹可在一旁看著向魔神的眼睛飛去的冰箭，卻不由得想起了以前父親曾向他擲來的飛刀。那是在他被賣到賭場前父親最愛的娛樂活動。內森酗酒成癮，而每次酒後必定會拿他當消遣，他平日里從來不敢離父親太近，因為說不準下一秒就會有一把刀飛過來要了他的性命。因為每日每夜都生活在這種擔驚受怕中，他從小便練就了敏銳的觀察力與靈活的行動力，他總是能提前看出父親的情緒變化，躲開襲來的各種威脅。


  從十歲離家后，丹可已經多年沒有想起過內森·威爾斯這個人了，別人從未問過他的家庭情況，他也未曾向人提起。黑道的工作，讓他很會保守秘密。進入騎士團后，前任副團長內森·銀鬃的名字曾讓他有過觸動，但他從不直呼副團長的名字，也就這麼漸漸再次淡忘，直至在異界被慾望魔神製造的幻象再次觸動，他才記起自己還有一個父親，一個他所恐懼的惡魔。


  可雅萊絲的冰箭擊中了怪鳥的眼睛，但怪鳥卻並未受到傷害，反而是那根箭在他眼前化為了碎片。戴夫緊追上前，準備趁如因還未站起時給他致命一擊。他揮起那被克洛重新鍛造過的名為「瓦爾肯之刃」的父親的大劍，在地面劃出一道長長的裂縫。當他意圖接近毀滅魔神時，可雅萊絲抬手制止了他：「不要貿然接近，這種攻擊不會奏效的，看她的劍就知道了。」她指了指被沃瑞爾扔在一邊的斷劍。


  「這種攻擊？居然被你們這些渣滓給小瞧了！」沃瑞爾似是被可雅萊絲打擊了自尊，她放下了僅剩的黑劍，伸直了右臂，將掌心正對著怪鳥，「讓你們見識一下我真正的力量吧！」


  能量從四面往沃瑞爾的掌心匯聚，形成了一把劍，丹可之前曾見過這一招，馬歇爾就是倒在了這招之下。不過這一次的能量強度比之前那次還要高出了數倍，他認為在場的人中沒有誰能夠正面接下這一招而不受一點損傷，當然這只是對人類而言，魔神並不在正常的考慮範圍之內。毀滅魔神的力量深不可測，至今仍未知道他的全力，而在場的所有人也從未有過能對他造成威脅的攻擊，丹可只能繼續等待時機。


  利劍疾速沖向了毀滅魔神，這時他也重新站了起來，振了振翅膀，扇起一陣熱風。他將翅膀擋在了自己面前，用其構築起了一張大盾，表面的紅色氣焰更勝之前。利劍撞上了翅膀，但並沒有像對馬歇爾時那樣穿過如因的身體，而是被那紅色氣焰給擋在了體外。


  「還沒完呢！嗯！」沃瑞爾說著又用雙手接連放出了四把利劍，但全都被毀滅魔神給擋住了。被擋住的利劍沒有就此墜落，而是與其針鋒相對地僵持著，五把利劍在怪鳥的翅膀上擺成了個「十」字，但卻似乎很難刺入那氣焰的保護。


  「需要我搭把手么？沃瑞爾大人？」蘭多夫笑問。


  「這是我的戰鬥，我警告你不要插手，給我滾到一邊去！嗯！」沃瑞爾右拳揮出一陣拳風，令那幾把能量匯聚的利劍更加奮力地與毀滅魔神對抗。


  「這力量……不該是你這種人類小姑娘能有的，莫不是你也是那可恨的神之子？」毀滅魔神尖聲問。


  「神之子？那東西與我何干，你這隻畜生還不給我老實受死！嗯！」


  「那些可恨的神之子，第一紀元時的『大清洗』要不是他們搗亂，魔神早已重新掌控塵世，怎會窩囊至今！」


  「你的廢話還有完沒完！」沃瑞爾銀靴猛地一蹬地，整個人一躍而起向怪鳥衝去，她藍白的盔甲在如因的紅色氣焰下顯得灰暗了不少。她揮起右臂，重重地砸在了怪鳥用翅膀撐起的護盾上。


  在一旁緊張觀戰的戴夫此刻把目光轉向了站在原地許久未動的丹可，對可雅萊絲問：「那個騎士他不是我們的盟友么？怎會突然變成了敵人？還有那魔神說他也是魔神？」


  可雅萊絲雖說也一直在關注戰鬥，但她的眼神總是時不時地偏向了那躺在地上的雷古勒斯冰冷的屍體，露娜正趴在他的胸口上，目光獃滯。她有些煩躁地回答戴夫：「現在我可沒閑心想那麼多，先得讓我們從魔神的手上存活下來！」


  「轟」的一聲，沃瑞爾被怪鳥突然展開的翅膀彈飛了，但怪鳥也並不是毫髮無傷。在他展翅之時，那五把利劍有一把成功穿透了他氣焰的間隙，在他的脖子上劃出了一道口子。


  「人類……人類竟能讓我負傷！！我可不同於那不中用的多拉格，我可是排行第五的魔神，比塞希爾大人只低了兩位，怎會遭受這等屈辱！！！」毀滅魔神怒不可遏地咆哮，氣吞山河。


  「那傢伙開始不冷靜了，我們有機可乘！」蘭多夫小聲對可雅萊絲與戴夫說。


  「你用來幹掉克洛的那一招對這怪鳥有用么？」戴夫問。


  「這……」蘭多夫面露難色，幾縷銀髮被汗水粘在了額頭上，「可能沒有作用……」


  「你為什麼不試一下？之前你不是打算你對沃瑞爾用的么？」


  「這個國家、這片大地、這整個塵世都已沒有任何存在的價值了！」毀滅魔神的聲音突然從天際傳來，眾人順著聲音望去，發現他已展翅飛上了高空，全身發光的他彷彿化作了金烏，傲然俯瞰著下方渺小的眾生。


  丹可帶豆仰望盛怒的如因，他知道那毀滅魔神已準備毀滅這大地上的一切，看著如因身上散發出的強光，丹可看到的卻更多是黑暗。他看到了父親站在昏暗的燈光下的殘暴兇狠的臉，看到了斬殺法師復活泰勒時的自己，看到了他最害怕的東西，那種東西名為——惡魔。


  「該死，這種關頭怎麼凈想些這事！」丹可甩了甩腦袋，「再不阻止如因，他們可就完了！只是那魔神尚未露出破綻，又如何對付得了他……」他自言自語。丹可想著自己現在已回想起來的魔神們傳授的技能，思索有哪招能改變現狀，可是又怕自己一旦使用魔神的技能，會令他向那他所害怕的存在轉變，真正變成那「無心者」，成為魔神們的工具。


  戴夫仰望著如同隕石一般的毀滅魔神，聲音有些顫抖地問：「你們……有誰會飛的么？」


  「飛上去又能有什麼用？這就是我們的末日了。」趴在雷古勒斯身上的露娜絕望道，「如果我能拿回手環，那覺醒后的力量倒是可以令我飛起來。」她又突然對可雅萊絲說。


  「不行！」可雅萊絲拒絕得十分乾脆，「這手環現在絕不能給你！這東西……」


  「在得到瑟里姆之心前，我可不能死在這兒！！！」蘭多夫突然用一種從未有過的狂暴語氣叫著，「看來只能提前暴——」


  蘭多夫剛掏出他那本褐色封皮的舊書，沃瑞爾震天的叫聲打斷了他的行動：「啊啊啊啊啊！！！」沃瑞爾卸下了她笨重的盔甲，僅穿著一件黑色的連體緊身衣，她凹凸有致的身材曲線清晰可見，而那與她的體型極不相符的粗壯石臂也更加觸目驚心。她將右臂變回了原狀，而左臂的青筋更加明顯，該是把所有力量都集中於此的結果。她將左臂往地上狠狠地一拍，拳風的反作用力令她竄上了高空，徑直朝著正欲發招的怪鳥飛去。


  「沃瑞爾大人！！」見到此景的露娜顯得十分焦急，她的注意力也從雷古勒斯移到了沃瑞爾的身上。


  「她要送死么？」戴夫搖頭。


  「她在創造希望。」可雅萊絲說著從地上拾起了沃瑞爾的斷劍，將劍刃架在了寒霜上，「我們也助她一臂之力！蘭多夫閣下，您能給這劍刃加上我想要的附魔么？」


  蘭多夫被突然打斷，有些慌亂地收起了他的那本書：「可……可以的，你想要怎樣的附魔？」


  毀滅魔神如因在高空持續放射著紅光，包裹著他的氣焰畫出了一個圓形的輪廓，這不由得令丹可又想起了那句「月紅之時，魔神現世」的預言。如因扭頭望向丹可：「無心者，我要把他們全毀滅了，這招你也無法逃脫，不過，反正你是死不了的，就好好在一旁見證吧！」他展開雙翅，翅膀上的每一根羽毛前都匯聚起一個個紅點，蘊含著無窮的破壞力。


  「怎會讓你如願！！」沃瑞爾已衝到離如因不過兩個人寬的距離，她抬起了聚集著她全部力量的左臂，準備使出最後一擊，但是毀滅魔神卻並未露出任何破綻。


  「沒用的，就讓我先把你射成篩子再毀滅大地吧！」如因翅膀前的那無數紅點開始越來越亮，慢慢延伸成了錐形，矛頭全部指向了沃瑞爾。這時，一個東西以極快的速度「嗖」地飛了過來，未等魔神看清便已穿過了他的身體，但那東西卻並未從他的身體里出來。接著，他的身體開始從體內往外散發出金光，那金光將他的身體內部構造照得清晰可見，而那發光的源頭是一段像是劍刃的條狀物。


  那個穿透了如因並在他體內發光的東西是可雅萊絲射出的沃瑞爾的斷劍，劍刃上被蘭多夫附加了靈術中的虛化與光耀術的附魔。在那如太陽般的光照下，如因的右腹部出現了一個黑色的球狀影子，周圍縈繞著許多絮狀物——那是他的命門所在。


  丹可也注意到了這個細節：「難道那就是他的弱點？現在，就等待一個機會了。」他一邊想著捏緊了拳頭。


  與此同時，戴夫突然揮起瓦爾肯之刃，刺穿了蘭多夫的腹部，蘭多夫面不改色，盯著毀滅魔神，伸出十指念道：「咒術·交換！！」他腹部的傷瞬間消失了，而如因的腹部右側莫名出現了個口子，而那命門的黑球也出現了裂痕。毀滅魔神如因像是遭到了重創，整個身體失去了平衡往一邊傾斜，瞄準了沃瑞爾的那些紅點也全亂了。


  「上吧，沃瑞爾！」可雅萊絲叫喊。


  「嗚噢噢噢噢！！！」沃瑞爾一拳擊出，發出震耳發聵的撞擊聲。如因的翅膀在這一擊下斷裂了，他的身體也發生了扭曲，那細長的脖子像是折了似的。失去了翅膀的怪鳥與失去了重心的沃瑞爾一起從空中墜落，毀滅魔神如因掉落在了丹可的面前。沃瑞爾在即將砸到地面時被蘭多夫用法術懸停了，令她如同落葉一般慢慢飄落，而她剛落地露娜便丟下雷古勒斯的屍體奔了過去。


  「露娜……我之前那麼對你，為何你還……」沃瑞爾躺在地上用前所未有的虛弱語氣問。


  露娜披著戴夫的斗篷，白皙但滿是傷疤的肉體在斗篷下隱約可見，她埋下頭，低聲回答：「我……我不知道……」


  「現在可沒工夫閑聊，那傢伙還沒死呢！」蘭多夫望向丹可所在的方向，毀滅魔神艱難地從地上爬起，身體也變回了人形，只是那留在他體內的劍刃還在發著光，他那出現了裂痕的黑色命門也依舊清晰。


  「區區人類，竟讓我如此狼狽！無心者，我們一起——」如因話未說完，便發現一把血紅的利刃從他的身後穿透了他的命門。


  「無心者……你……」毀滅魔神顫抖著回頭，看到的卻是丹可那滿是厭惡的冷漠的臉。


  「我不是什麼無心者，更不是你們的惡魔，我是瓦西利安聖光騎士團的團長丹可·威爾斯，給我記好了！」


  毀滅魔神被貫穿了不能動彈，可是他並未絕望，反而大笑：「哈哈哈哈，你成功了，塞希爾大人說得沒錯，『那個時刻』很快就要到了……」說完他便化作了一縷青煙，慢慢飄入了丹可手中的長劍，好像從未存在過。但卻有一塊黑色的石頭從他消失的半空中掉落了下來，那是他之前拾起的奈特·梅爾的靈魂石。此情此景，令丹可覺得似曾相識，當他望向自己右手中的那纏繞著紫色火焰的血紅利刃時，他終於記起那是他在異界親手毀滅了泰勒的靈魂之時。


  「這把劍……不，難道說……」這時他才意識到，自己用來刺向如因的法術長劍，並不是之前他用以攻擊雷古勒斯的偽裝，而是他記憶中的那貨真價實的用他的心臟化作的封印之劍。他回想著毀滅魔神最後的笑容，那笑容中他看到了一絲欣慰與滿足，不像是被他幹掉的傢伙該有的。


  「為什麼被我幹掉的他會笑呢？為什麼我會用出這招？難道我真的要變成惡魔了？」丹可質問著自己，他開始又一次懷疑此刻仍在夢境之中了。不過那製造夢境的奈特·梅爾確實是被毀滅魔神毀滅了，毀滅得只剩——「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