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衝突】第三節 雷古勒斯與丹可（上）
清晨的霧氣瀰漫在這空無一人的巷子，像是給它穿上了一層紗衣。一陣風從巷口灌入，隨後在四通八達的巷子深處的各個角落響起了如同荒野孤狼的哀鳴的風聲。
在巷子的地面上，有一串看起來似乎很急促的腳印，腳印是紅色的，並不完整，一路向南延伸。有一隻腳的腳印明顯要比另一隻深，而空氣中不知從那兒飄來的令人恐怖噁心的血腥味也許在暗示著那紅色腳印的源頭。
巷子的兩旁有著一幢幢外觀華麗的住宅，而離此不遠的前方也隱約可見寬闊的大街，周邊的建築裝潢無不彰顯著此地的繁華，可在如此龐大的城鎮，卻連一個人影，不，連一個活物也沒有，卻又表現出了與繁華相反的寂寥。腳印的主人，也許是這裡的唯一一個例外，證明這裡還有生命存在。
沿著紅色腳印一路南下，會發現一個褐發青年的背影。他跛著腳，一瘸一拐地，可是他卻依然快速地強行向前奔跑，像是在逃避什麼。他右腿上漫出的鮮血讓他在地上留下一深一淺的兩排腳印。
「我叫奈特·梅爾，是聖魯卡斯第四勇士，歡迎來到我的世界！」
雷古勒斯一邊向前跑一邊在腦中回想著這句話，那個看起來天真瘦弱的小男孩竟會是將他圍在這裡的罪魁禍首，這個的確出乎了他的意料。還有他所說的這個夢境世界就是現實，之前他還將信將疑，現在看著自己那不斷冒血的右腿，那痛得再真實不過的感覺告訴了他這一切都是真的。
在這裡死了，就真的死了。雷古勒斯這麼告訴自己。幾個月前，他還曾被夢境中可雅萊絲的那句「你已經死了」搞得幾天寢食難安。而在他真的死過一次以後，在阿莉莎為救他獻出生命后，在知道自己是戰神的轉世后，死對他來說已經沒什麼好怕的了。雖然經常在夢中夢到自己的死而驚醒，但死了也許就能打破詛咒，就能再見到阿莉莎了。兩個多月前他也曾想過尋死，就是那時他遇見了露娜，從此他多了一份責任，多了一個承諾，多了一位挂念擔憂的人——露娜一定還在等他去救她。
可是現在，在失去了自己所有的神力，失去了那把封印之劍，身上又連一把武器都沒有的雷古勒斯只能拖著那被沃瑞爾所刺傷的右腿，漫無目的地向前逃亡。他臉上之前被化作屍鬼的卡爾所劃開的口子還在往外滲血，但比起腿上的傷勢來就顯得微不足道了。要是阿莉莎在的話，這種傷口，擅長治療法術的她一下子就治好了，當然那是在阿莉莎回想起前世的經歷后。
雷古勒斯向前跑著，在他身後追著他的，有他曾經的敵人、友人還有戀人，他們有的早已死去多年，又有的不久前才剛剛見過，這些屬於過去的亡靈，成為了這個世界中的一道難以逾越的障礙。
「我該怎麼從這裡逃出去呢……」正這麼想著，雷古勒斯的身後突然傳來一聲咆哮，大地也開始因那巨大的腳步聲而顫動——魔神多拉格憑藉著龐大的體型很快便追了上來。
雷古勒斯跑上了主街，這時他注意到了遠處的一個熟悉的身影，這個世界中除他以外的可能是第二個真正的活物。在確定了丹可並非幻象后，親眼目睹他用血紅的法術長劍瞬間將多拉格秒殺，這令雷古勒斯震驚不已。
「丹可……你這……這力量是……」雖然身處夢中，可多拉格散發的那壓迫感可是貨真價實的，可以說並不比現實中的本體遜色。當初如此強大的敵人是靠他那因歇恩的死而短暫爆發的戰神的力量才打敗，而現在丹可竟在一瞬間就將其幹掉，這的確超出了他的想象。
雷古勒斯瞪大了眼睛看著剛從丹可右手掌心冒出來的血紅利刃，除了顏色外，那造型與出現的方式都像極了他記憶中的另一把利刃，那把可雅萊絲捅穿了他胸膛的利刃，這不由得讓他整個人都顫動了一下，而且那利刃散發的氣息也令他有種說不出來的難受感。
「你的名字是第十三魔神——無心者！」丹可的腦中響起了這樣的聲音，他知道這意味著什麼，但是他不願相信，他腦中還對這剛剛回想起的異界的記憶持懷疑態度。「要是這是那傢伙灌輸給我的想法呢？」丹可心想。
丹可看著自己右手掌心冒出的血紅利刃，它的表面包裹著一層黑色的氣焰，時而變大，時而縮小，像心跳一般地起伏著。「你重獲心臟之時，便是惡魔復甦之日！」塞希爾的話浮現出他的腦海，他的右手開始因一種本能的恐懼而止不住地顫抖，但是他還是儘力讓自己鎮定了下來。
「接受你真正的自己吧！你就是個惡魔！」聲音的響起同它的主人的出現一樣，沒有任何徵兆，憑空就出現了，好像他原本就站在那裡。一個穿著黑色袍子的法師朝他們走來，他的脖子上有一道橫向貫通的細線，而這個人雷古勒斯發誓從未出現在他的記憶中過。
「是你啊。」丹可不動聲色地平淡道，「開始從我的記憶中尋找能夠觸動我的故人了么？不過我可沒那麼容易動搖。」
「看來你並未忘記我。」那法師笑著走來，「你尋求死而復生的法術找到了我，我指引你前往了位於北方高峰的慾望魔神桑格里大人的祭台，而你為了召喚黑暗竟毫不留情地將我獻祭！」
法師朝丹可一低頭，他的頭顱便從他脖子上的那條細線處斷開，從身體上滾落，在地上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著丹可：「你應該對這個場景不會感到陌生吧！」
「慾望魔神？！」雷古勒斯吃了一驚，他想起了在約修亞那兒讀到的捲軸預言：「魔神現世，天下大亂」，「你說的魔神是怎麼回事？」他對那法師有些焦急地叫喊。
「這個問題你身邊的這個人可是再清楚不過了，你可以問問他，畢竟他可是第十三——」法師的話未說完，他那掉在地上的頭顱便被一道金光轟成了碎片，而他那沒有了頭的身體也「咚」地一聲倒在了地上。
雷古勒斯順著金光發出的方向望去，他發現丹可正伸著左手的食指指著剛才那頭顱所在的方向，指尖還殘留著一點點微光。雷古勒斯相信剛才那法師定是要說出什麼關鍵的信息，可是卻被丹可給打斷了，阻止魔神是現在他們的首要任務，至少他是這麼隱約覺得的。對丹可的行為感到意外的他有些激動地問：「你為什麼不讓他把話說完？阻止魔神可是我們至關重要的任務，所有有關的信息都不能放過！」
「這裡可是那個小鬼的世界，你認為在這種地方會有什麼東西是可信的么？這不過是敵人用來迷惑我們心智的幻象罷了！」丹可心中知道那法師說的都是事實，卻還是如此向雷古勒斯解釋，他不願相信自己就是那第十三魔神，就算情況屬實，那也不能讓人知道他的秘密，知道他召喚魔神、引發洛里的屠殺，知道他是塵世所有物種共同的敵人的秘密。
「我不是你所謂的人類，我只是一個魔鬼罷了，一個能夠幹掉你的魔鬼。」幾個月前丹可在刺穿附身約翰的冥王神之子米諾斯時說的話又浮現了出來，在記起了異界的遭遇后，現在看來這句話是多麼的諷刺。
紅色，丹可突然覺得一切都是紅色。紅色的魔劍，紅色的鮮血，紅色的他穿著紅色的盔甲佇立在紅色的街道上瞪大了紅色的眼睛。他不知道是盯著那掌中的魔劍看了太久而產生的幻覺，還是他已經開始慢慢轉變為一個惡魔。他抬頭望向天空——前一秒還是清晨的天空突然暗成了夜晚，一輪圓月也出現在了丹可視野的正前方，而那圓月，也是紅色的。
「月紅之時，魔神現世。」丹可又一次想起了當年那塞希爾最後的話，現在在他眼前的，正是血紅的月亮，但是這是在夢境世界中，一切又不能用常理來推斷。正當他陷入沉思時，那說出這句話的人突然出現在了他們面前。
「大清洗就在眼前了！」藍色的塞希爾朝他們走來，每邁出一步都散發出強大的壓迫感。
「難道這真是『魔神現世』么？」丹可一驚，可是隨後雷古勒斯的話讓他意識到那只是他人記憶的再現。
「被追上了，該死……」雷古勒斯咬牙看了看自己右腿的傷勢——鮮血已染紅了他的整條褲腿，他也開始覺得自己有些暈眩，難道是失血過多麼？「丹可，你剛才的那力量能否再用一次？要是被這些幻象在這裡幹掉可就完了！」
丹可不知該如何作出回應，他捏緊了右拳，那血紅的利刃也隨之消失了。他想著面對這一個接一個出現的幻象，應該如何解決，這時一個他再熟悉不過的聲音替他作出了回答：
「上吧，展現你真正的力量，破壞一切！」泰勒穿著一身紅色的衣裙向丹可走來，臉上帶著一種邪魅的微笑。
「丹可，這女人是你記憶的一部分么？」
「怎麼，他什麼都沒對你們說過么？」泰勒捂著嘴「撲哧」一聲笑了，「我是他的妻子，是被他殘忍殺害——」
丹可突然沖了上去，左手拽住了她的手腕，右手捂住了她的嘴巴，粗暴地說：「這是你我之間的事情，與他人無關，我殺死的只是個沒有靈魂的空殼，而你，也根本不是她！」
「我是誰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記起你是誰了么？無心者？」
「無心者？這又是什麼？」雷古勒斯皺眉，「你到底還有多少秘密？」
「夠了！！」丹可只覺怒火中燒，他捂住泰勒的右手不自覺地再度冒出了利刃，瞬間貫穿了她的咽喉。她一臉虛弱，一如丹可記憶中一般地再次向後倒去。
「不，我不是想……」丹可的心揪成了一團，他第一次受到了觸動，這時他注意到身邊似乎有其他人在監視著。
「你已經是個惡魔了，團長。」騎士格雷與其他四個密勒之戰中犧牲的騎士出現了，「你本有拯救我們的力量，可你卻無情地看著我們死去！」
雷古勒斯看著糾纏丹可的亡靈越來越多，而他面前的塞希爾也遲遲沒有對他發動攻擊，他知道再讓敵人這麼增加下去只會更棘手，可是卻不知該如何改變現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