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覺醒】第二節 可雅萊絲
歐登剩下的一千八百名戰士在可雅萊絲和三名聖光騎士團的騎士的帶領下,已經登陸密勒兩天了。在兩天前他們剛剛登陸時便收到了某個神秘人物傳來的訊息。
「那個給我們信息的人究竟是誰?他為何會用類似我們騎士團聯絡秘術的方法?」克拉克疑惑道,他們兩天前收到的訊息正是一個類似他們騎士團的光球,光球在他們面前爆開后,騎士團的三人以及可雅萊絲便獲得了訊息的全部內容,而其他的戰士們以及隨行的相關人士並不能獲取。
「按照他指定的路線,這兩天我們成功繞過了敵人的數個營地,沒有發生一場戰鬥,要不是按照他的路線走,我們早就在第一個營地時就全軍覆沒了,想必他已對密勒的地形了如指掌了。」可雅萊絲說。
「此人了解如此詳細,該不會有什麼陷阱在等著我們吧?」邁克憂慮道。
「不會的,要是他想置我們於死地,一開始就沒必要幫助我們躲過敵人的威脅,而且此人擁有隻有歐登皇家高層才知曉的暗號,據他所說,在我們此行的終點將會有我們歐登的後續萬人大軍!」可雅萊絲分析道。
「萬人大軍憑空出現在敵人的地盤中央?!這怎麼可能!」格雷搖頭道。
「現在我們也只能先按他的指示行動了,等到了終點,一切的答案自然會揭曉的。」克拉克說。
部隊繼續前進著,這時突然一陣陰風襲來,吹得讓人毛骨悚然,接著可雅萊絲便感到腦中一陣劇痛,痛苦地倒了下去。
「長官!」拉里見狀又第一個沖了上來,但是卻被克拉克擋住了。
「先讓我們看看,沒有經驗的無關人等還是別湊上來了!」克拉克說著便蹲下來查看可雅萊絲的狀況,並命部隊暫時就地紮寨休息,「今天看來無法繼續前進了,先在這兒搭帳篷吧。」
昏過去的可雅萊絲只聽見腦中響起了一個聲音——「覺醒吧,可雅萊絲!」
她猛地一睜眼,卻發現自己又在那片白色的空間之中,她無奈地嘆了口氣,已經快對這片空間失去耐心了。她站起身來,正準備隨便找個方向前進時,四周的空間竟然發生了變化——那白色如同霧氣般漸漸散去,遠處的景物開始慢慢清晰了起來,可雅萊絲隱約看見了一間矮木房。她邁步向那木房走去,這時她注意到自己穿著的並不是之前的那白色衣裙,而是自己進入夢境前所穿的銀白盔甲,腰間掛著那把國王賜予的銀劍。望著那把劍,先前夢境中國王指控她刺死克洛王子的一幕又浮了上來——「可雅萊絲·洛芙,你出征前的誓言呢?你對王國的忠誠呢?你居然用這把我賜給你的劍穿透了我那可憐兒子的胸膛!」
「該死,不能再想了!」可雅萊絲使勁搖了搖頭,試圖擺脫這不好的回憶。
突然,她腦中又感到一陣刺痛,接著便是無數個片段在她腦中閃現——
「就叫她可雅萊絲吧——」
「快跑!帶著孩子快跑!——」
「——逃不了的——」
「這是神的意志,她必須被抹除——」
「啊——」
「可雅萊絲,晚飯想吃什麼呢——」
「——是神的使者,使命——」
「——見到那個男人!」
「——輪迴——」
「——去死吧!」
「我名為——,我們不會再見了!」
「你知道你的使命了么——」
「——之子——」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這些片段到底是什麼?」可雅萊絲雙手抱頭,表情十分痛苦,她只看見無數的場景在眼前閃過,聽到斷斷續續的對話,可是自己卻完全不知道那是什麼意思。
「這是你的記憶,你自己都不知道的被封存了的記憶。」那個糾纏可雅萊絲數日的神秘聲音回答道。
「我的……記憶?」
當聲音停止,可雅萊絲的視線變得更加清晰,當她走近那木屋時,身邊的大樹勾起了她的回憶,她終於知道為何自己會有種熟悉的感覺——
這是她的家啊!
那屋前的大樹幾乎陪伴了她童年的全部時光,印象中那棵大樹的樹榦上該是布滿了她練習射箭時留下的凹痕,可是現在她眼前的這棵樹的樹榦上卻沒有半點痕迹。
「為什麼……」可雅萊絲下意識地伸出手來去觸摸樹榦,可是下一秒卻發現自己的手穿透了樹榦,感受不到任何觸感。
「這是!?」可雅萊絲一驚,嚇得把手縮了回來,她開始想起之前那聲音所說的「記憶」,「難道這一切都是我腦中塵封的回憶么?」她都快要開始懷疑自己的存在了,連自己的雙腳是不是踩在地面上也分辨不清了,也許她此刻只是同一個幽靈一般地漂浮著吧。
沒過多久,幾個向木屋走來的身影證實了她的猜測。那是一位抱著嬰兒的婦女和一個身材壯碩的男人。他們一路說笑著,臉上洋溢著幸福。那婦女有著一頭藍色的長發,綠色的眼睛美得如同稀世的寶石,而她身邊的男人高大、強壯,感覺十分可靠。那女人懷中的嬰兒同樣有著藍色的頭髮,儘管只有幾縷,卻還是讓人從她身上看到了她美麗母親的樣子。她此刻正在襁褓中安靜地睡著,絲毫不在意正凝望著她的父母充滿愛意的眼神。
「那是……我么?」可雅萊絲愣住了,幾乎說不出話來,「還有那個男人……是我從未見過的父親么?」
她的疑問馬上便有了答案。
那男人把臉湊近了婦女懷中的嬰兒,笑道:「可雅萊絲,今晚想吃些什麼呢?」
「別胡鬧了!讓她睡會兒!」那女人笑著用沒抱孩子的手把男人往外推,話中像是責怪,可是口氣中卻完全沒有責怪的意思,而那推搡的手卻也似是毫無力氣,「她這麼小怎麼能聽懂你的意思!」
「父親……真的是父親么……」可雅萊絲再也無法剋制自己,向著那未曾謀面的父親跑了過去——「我們的可雅萊絲可不是一般的小姑娘!」——那男人的聲音傳來,可雅萊絲卻發現自己又一次地穿透了一切,什麼也觸碰不到。
明明就在自己面前,那自己曾在腦海中虛構過無數次樣貌的父親,那從未聽母親提起過的父親,那個自己朝思暮想的記憶中人形的空白,卻怎麼也觸碰不到。她多想摸摸父親那粗糙而又堅毅的臉龐,多想給他一個擁抱,多想在他懷裡像一個小女孩般撒撒嬌……可是她什麼也做不了,什麼也辦不到……
「我是有父親的……到底發生了什麼才會變成後來的那樣?如此美麗的母親又怎會雙目失明,衰老成那副模樣?」可雅萊絲看著眼前這自己毫無印象的一家人其樂融融的景象,眼眶濕潤了。
「想來這孩子的降生都是個奇迹呢!」那女人說道,「那天下著好大的雪,你又在從王宮趕回來的路上,我當時難產,流血過多,人都差點昏過去,連接生婆也慌了手腳。可是不知怎麼的,突然一切就順暢了,什麼疼痛都消失了一般順利地把她給生下了。」
「也許這是愛之女神的庇佑吧!」那男人的目光仍然放在嬰兒身上沒有絲毫的轉移,「也許是看在我們已經失去了她的姐姐吧……」
——「我曾有過一個姐姐?」可雅萊絲仍然如同幽靈般在一旁靜靜地聽著他們的談話。
「夠了!不是說好了不要再提起我們的那可憐的女兒了么!」那女人明顯不高興了,語氣中含著一絲愧疚,「是我們沒能力保護好她……」
「好了,別談這些不快的事了,我們先進屋吧!」男人說著摟著女人的肩膀往那木屋走去。
「你們哪兒也不能去!」
一個聲音突然響起,一個穿著斗篷帶著兜帽的身影出現在了一家人身後,他來得毫無聲息,連在一旁看著這一切的可雅萊絲都沒能發現他是何時出現的,似乎他是就這麼憑空從他們身後冒了出來。
「你是什麼人?要找我們幹什麼?」男人警惕道。
「我?要你們的命!」那陌生人瞬間從腰間拔出了一把鐵劍,向著那男人身上砍去,男人閃身躲避,鐵劍劈到了房子的木柱上。
「啊!怎麼——」一旁的可雅萊絲被這突如其來的襲擊所驚,她拔出銀劍朝那陌生人揮去,可是她又一次地忽視了自己什麼也無法干涉的事實——她的銀劍穿透了那陌生人的身體,似乎她只是在空中砍著空氣。
「快跑!帶著孩子快跑!我先拖住他!」男人說著緊緊地抓住了那陌生人握劍的手腕,可是那抱著孩子的女人卻被眼前的襲擊所驚嚇,沒有邁出一步。「還愣著幹什麼!還不快跑!」
「好……好……」女人一臉驚恐,抱著孩子往外跑去,跑動的顛簸吵醒了睡夢中的嬰兒,她用小手揉了揉眼睛,一臉天真又帶點不快地望著她母親那一被嚇得蒼白的臉,似乎在對打擾了自己的美夢表示抗議。
「可雅萊絲,我不會讓你有事的……」女人撫摸著嬰兒的臉,繼續向前奔跑著。
「你們是逃不了的!」那陌生人扭頭叫道,他此刻仍被那男人鎖住了雙手,不能動彈。
「你究竟是誰?我們同你無冤無仇,為什麼要對我們一家下殺手?」男人咬牙問道,他的臉因為自己的使力變得猙獰扭曲,但也遠沒有眼前的那兜帽下的未知來的可怕。
「我是神的使者,使命是消滅那個障礙!」冷酷的聲音從那兜帽下傳來。
「神?我們一家一直與世無爭,也從未褻瀆過任何神靈,到底是哪位神靈要對我們如此殘忍?」
「我的目標並不是你。」那人說著抬起腳來對著男人身上一記猛踢,將他踢飛出去撞在了木屋的外牆上,「那個孩子才是目標。」他說完便朝著跑出沒多遠的母女二人走去。
「可雅萊絲?不!不要!」男人掙扎著從地上爬起來,朝著那殺手撲了過去,緊緊地抓住了他的一隻腳,不讓他邁出一步。
「既然你非要送死,我就成全你吧。」那神秘人又一次舉起了手中的鐵劍,隨時準備朝他腳下的那男人身上擊去。
「不要啊!」儘管知道自己無能為力,可雅萊絲卻還是瘋了似的朝著那殺手衝去,她不斷揮舞著手中的銀劍,無數次地穿透了他的身體,可是卻無法對他的行動造成任何影響。
鐵劍無聲地刺下,可雅萊絲飛身過去試圖用身體擋下這一擊,可是那鐵劍穿過了她沒有實體的身體,穿透了那趴在地上的男人的胸膛。
「啊!」男人慘叫一聲,而後便再無動靜。
「父親……怎麼會……」可雅萊絲癱坐在地上(如果她那毫無感覺的動作能夠稱之為『坐』的話),看著父親的血在雪地里流淌,看著他瞪大的眼睛保持著生命中最後的驚恐——他並不是驚恐自己的生命即將逝去,而是驚恐自己的孩子不能獲救。
那冷血的殺手拔出鐵劍,試圖繼續追殺他的目標,可是他卻發現自己仍然無法邁出一步——那死去的男人仍然保持著生前的姿勢,緊緊地抓住了他的腳,絲毫沒有放開的意思。
「即便是死了也不讓我走么?」那人說著又劈出一劍,將抓著自己的手整個砍斷,然後便向那母女二人追去。
「求你……住手……」可雅萊絲無力地哀求著,儘管知道他聽不到,儘管知道這一切早已成定局,儘管知道自己無能為力,但還是哀求著,對那個毀了自己一生的人哀求著。
「你們逃跑是徒勞的。」他說著一抬手,那還在向前跑動的女人便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給吸了回來,他一把扯住女人的頭髮,不讓她有任何逃跑的機會。
「為什麼……你究竟為什麼要……」女人回頭看見那倒在血泊中的自己的丈夫,臉上的表情頓時從驚恐變成了絕望,「為什麼……」
「這是神的意志,她必須被抹除!把孩子交出來我還能放你一條生路。」
「不!我絕不會把可雅萊絲交給你的!」女人將懷中的孩子抱得更緊了,孩子似乎也察覺到了異常,開始放聲大哭。
「那麼——」那人把手往女人臉上一按,她的眼睛便失去了光明,他的手似乎開始從她身上吸取著能量,那女人開始變得憔悴、無力,藍色的長發慢慢變成了白色,白皙的臉上冒出了皺紋,臉色也變得暗黃,似乎一瞬間老了50歲。
「可雅萊絲!可雅萊絲你在哪兒?為什麼我什麼也看不見了!可雅萊絲!」女人慌張地四處張望,可是卻什麼也看不見,她衰老的身軀再也無法保護自己的孩子,只能任由那殺手將孩子從自己身邊奪了過去。她什麼也看不見,只能憑孩子的哭聲來分辨方向,她在雪地里爬向那所謂的「神的使者」,乞求他放過自己的孩子——她已經不能再失去任何人了。
「求求你……求求你放過她吧……」
那殺手似乎是看在那女人已經雙目失明,而且那孩子也在自己的手上,不再掩飾自己的身份,他開始摘下自己的兜帽,說道:「最後告訴你們吧,我名為——」
強光一閃,可雅萊絲眼前的場景再度幻化,白色的霧氣又籠罩了她的視線,待霧氣散去,她發現自己身處於一個覆蓋著白雪的空地,這片常人看來再平常不過的空地卻是可雅萊絲永遠無法忘記的地獄——那個她殺死克魯的地方。
「這個地方……當年那困擾我的眾人發瘋的真相到底是……」可雅萊絲臉上還掛著之前目睹那段痛苦回憶時留下的淚水,她意識到自己可以在這段回憶中找到當年「歐登異變」的真相。
「可雅萊絲……快殺死我吧……我快控制不住了……」這句熟悉的話傳入可雅萊絲耳中,這時她才意識到那一切已經開始了,她發現自己站在一塊山岩之上,而她下方發狂的克魯正朝著年幼的她一步步逼近。
「就是這樣!不錯,計劃進行得十分順利!」一個聲音突然從可雅萊絲身後響起,她猛地一回頭,卻發現又是那個穿著斗篷帶著兜帽的神秘人,那聲音和那體型讓她確信他們是同一個人。
「原諒我……為了歐登!!!」克魯最後的聲音傳來,可雅萊絲知道一切已經結束了,但是眼前這個殺手的再度出現又告訴她一切還沒有結束。
「現在,開始儀式吧!」那人說著雙腿跪在了地上,雙手抱拳開始念起什麼咒語。像是回應著他的咒語,地面上那些戰士們的屍體下方開始出現一個個光圈,組成了一個奇怪的法陣,這場景讓可雅萊絲意識到自己當年昏倒之前所看到的並不是幻覺。接著,法陣的光芒衝上雲霄,天空中似是裂開了一個巨大的口子,那裂口的另一邊似乎是一個完全不同的世界,不時有閃電從那個缺口中射出來。
「這是!?原來當年的一切也是他在搗鬼!」可雅萊絲已經接受了自己無力改變一切的事實,她只能靜下心來看著一切的發展,記住所有的關鍵信息。
「偉大的魔神大人啊,請聆聽您僕人的召喚吧!」那人說著雙手將兜帽取下,「我是您忠誠的僕人——」
強光又一次襲來,可雅萊絲下意識地遮住了眼睛,等她視線清晰,她發現自己又回到了那片廣闊的白色無垠之中。
「該死!怎麼就回來了!關鍵的信息我還沒得到!」可雅萊絲咬牙道。
「不,你已經得到了。」那個聲音說道。
「什麼?」
「好好回想一下吧。」
可雅萊絲閉上雙眼,將腦海中的那一個個片段再度整合,那神秘人的體型、穿著、武器、聲音,還有那兜帽下的面孔——
「最後告訴你們吧,我名為——」
「我是您忠誠的僕人——」
「——雷古勒斯!」
「原來一切……一切都是這個傢伙……」可雅萊絲捏緊了拳頭,雙眼似乎變成了血紅色,「你曾經問過我——『如果我將那個毀了你的人生的人帶到你的面前,你會殺了他么?』現在我告訴你我的回答——雷古勒斯,我一定會殺了他!」
「很好,那個名為雷古勒斯的人將會在你們此行的終點等著你們的到來,好好把握這個機會吧!」那聲音說完,可雅萊絲眼前的場景便化為了一個漩渦,她感覺到自己在不斷的下落、下落、下落……她突然猛地一睜眼,坐起身來,發現自己在帳篷里的床上,衣衫已被不知是汗水還是淚水給浸濕。
可雅萊絲整理好儀容,穿上盔甲走出帳篷,發現騎士團的騎士克拉克正坐在帳篷外的篝火旁,此時已經是夜晚了。
「已經沒事了么?」克拉克問道。
「沒事了,今晚休息過後就抓緊時間趕路吧。」可雅萊絲的語氣變得更加平淡而冷酷了,「這次的夢境就像是生生地將我的舊傷給撕開,在看到血肉模糊之外,更在心裡增添了永遠不能癒合的傷口。而我現在不需要將這傷口包紮,我要在上面撒上一把鹽,那疼痛將讓我永遠銘記。什麼是疼痛?它是仇恨的磨刀石,它會把仇恨這把刀磨得越來越鋒利,直到把仇人的喉嚨割開,直到穿透仇人的胸膛,讓他骯髒的血灑到地上,讓所有人踐踏一空。我現在需要的不是休息,是提前品嘗復仇的快意。雷古勒斯,我一定會將這把劍刺入你的心臟!」可雅萊絲握緊了腰間的佩劍,望著遠方在心裡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