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第二天全體學生乘大巴返回東京,在等待最後的集合時間,大家三三兩兩的聚在一起抱怨著過去三天的伙食和訓練,女生們相互討論著昨天自由活動時候買的各種東西,沙紀走近站在二年a班巴士旁邊的純夏和花玲時,正好聽到純夏的一句:「欸!花玲買的這把扇子好可愛,怎麼樣和我很配吧,給我吧。」
見到沙紀的時候,她們倆愣了一下,純夏最先反應過來,蹦蹦跳跳地勾住了沙紀的手臂似真似假的抱怨道:「沙紀超爽的,這三天都和來交流的學生同吃同住,我們吃的那些簡直就是飼料啊飼料。」
沙紀笑了笑沒有說話,純夏見到她把自己的行李扔進了a班大把的行李艙里,愣了一下問道:「咦,沙紀回去要做a班的巴士嗎?不和交流的學生一起了嗎?」
沙紀點了點頭,回答的言簡意賅:「嗯。」
「這樣啊。」純夏點了點頭沒有繼續追問,忽然又歪著頭問道:「吶吶,沙紀昨天買了什麼啊?」
沙紀聳了聳肩說道:「我之前來過京都了,所以這次什麼都沒有買。」
「這樣啊。」純夏喃喃說道,樣子看起來有點失望。
這個時候沙紀感覺到背後有人拾起了落在自己脖頸上的碎發,微涼的指腹擦過皮膚,她一個激靈轉過身。
是五十嵐虎,眯著眼睛朝她笑了笑:「怕你頭髮貼在皮膚上難受,你脖子後面不是最容易過敏了嗎?」
沙紀揚起一個若無其事的笑意,點了點頭說道:「謝謝。」
明顯察覺到了兩人的不對勁,連一向呱噪的純夏也安靜下來。
「對了。」五十嵐虎忽然想到了什麼,低下頭去包里翻找著,一臉認真的模樣看起來純良而無害。
但是沙紀注意到了他的關西腔。
他從包里拿出了昨晚沙紀用來綁住他雙手的領帶,一本正經地說道:「昨天晚上你在我那兒的領帶,是我不好,太性急把你的領帶都扯壞了,不過拿去縫一下還是可以用的,不然你們檢查校服的就不好了,這麼重要的東西你就丟在我那兒,沙紀也太粗心了。」說著他抬手颳了一下沙紀的鼻子:「我們扯平了,我也就不計較你扯壞了我褲子上的紐扣的事情了。」
語氣之中滿滿都是無可奈何的寵溺,雙眼帶笑沒有絲毫心虛的表情。
他的一番話說得曖昧又無可指摘,落在一旁的花玲純夏耳朵里就完全成了另一番意味,她們詫異的微微張著嘴愣了兩秒,還是花玲最先反應過來,有些尷尬的說道:「要……要集合了,我先回班裡了。」
純夏站在一旁默默地望天,緊繃著臉死命咬著嘴角,裝作什麼都沒有聽到。
「哦。」沙紀彷彿聽不懂他話里的意味,神色如常地接過了領帶放進了包里,五十嵐虎顯然已經達成想要了想要的效果,揉了揉她的腦袋轉身朝著自己的巴士走了過去。
沙紀忽然在背後涼涼的追問了一句:「吶,五十嵐君的褲子,是直人君買的嗎?」
看到五十嵐虎忽然轉過身來有些兇狠地瞪著她,連耳廓都憋紅了,沙紀歪頭笑了:「看來是護士姐姐了。」
上了車之後,沙紀便戴上了眼罩和耳機靠在窗邊睡覺,隱約感覺到身邊的座位又陰影罩下來,應該是是純夏,她忍不住往圍巾里縮了縮脖頸,讓自己睡得更舒服些。
身旁的人卻忽然摘下了她的耳機,沙紀有些詫異,摘下了眼罩,卻看到了不久之前才離開的五十嵐虎,他對於她的注視渾然未覺,只是專心致志的盯著手上的kindle,沙紀隨意的瞟了一眼,看到了渡邊博子的名字。
她嘆了口氣,輕輕扯了一下連接著兩人的耳機,便看到五十嵐虎轉過來看著自己,露出了明朗昂揚的笑意,小虎牙白得亮眼。
沙紀嘆了口氣,沒有理他,正要戴上眼罩繼續補眠,五十嵐虎忽然湊了過來,頭髮都擦到了她的耳廓,痒痒的,只聽他小聲問道:「我可以靠在你肩膀上睡嗎?」
沙紀連餘光都沒給他地拒絕道:「不可以。」
戴上眼罩沉浸在了一片黑暗之中幾分鐘之後,沙紀心底湧起的情緒讓她明白這覺終究是睡不成了,於是索性再次把眼罩掀起,將耳機扯下來慢條斯理地卷好,端端正正地放在了腿上,然後認真地看著五十嵐虎說道:「你到底想要幹什麼呢?」
「就看書啊,你又不讓我靠著睡。」不知道為什麼,五十嵐虎有些心虛地避開了她的目光,依然低著頭看著手上的kindle,彷彿那是價值幾千萬的藏寶圖。
沙紀伸出手將他的kindle拿了過來,掃了一眼,果然是《情書》,隨即抬起了頭看他,在他的眼裡看到了求表揚的瑩瑩光輝。
沙紀將他的kindle和自己的耳機眼罩一同放在了腿上,姿態真誠而放鬆,看到透過玻璃窗映照進來的光影刺得五十嵐虎微微眯起了雙眼,她轉過身去,拉起了窗帘,聽到他輕笑了一下,一本正經地說道:「黑暗效應,在光線比較暗的場所,約會雙方看不清對方的表情,就很容易減少戒備感而產生安全感,在這種情況下,彼此產生親近的可能性就會遠遠高於光線較亮的場景。」
看著他臉上的表情,還有透過窗帘細縫泄露進來的微弱光線在他臉上照耀出的小小光斑,沙紀有一種眼前的人和那個海洋館中漫不經心的少年重合在一起的錯覺。
她知道他下一秒想要做什麼。
當年那個猝不及防帶著試探的親吻,讓她品味出了珍惜的意味,即使後來的故事那麼不堪,她回過頭去看的時候,也莫名的確定那不是錯覺。
曾經。
她心中嘆息。
「其實,是我自以為是了。」五十嵐虎忽然說道,面對沙紀沒有絲毫閃躲的目光,他的戒備也漸漸鬆懈下來,讓自己整個人放鬆進了柔軟的座位上,繼續說道:「從你回日本以後第一次接起我打電話的時候我就察覺到不對勁了,但還是不停的給你發郵件,雖然你一封都沒有回。」
搖搖晃晃的大巴上承載著學生合宿之後未消退的熱情,化成彼此交談時候一道細細密密的網,將他們籠罩其中,十分安全。
「但是我還是不相信,畢竟……」他摸了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你當年那麼喜歡我。」
五十嵐虎少有的剖白,他們在一起的時候總是沙紀的話多謝,負責暖場和找話題,一直以來高高在上的他,此刻終於因為她失去了講述和探詢的*,而被從神壇拉回到了地面上。
「所以我就追到日本來了,我覺得你見到我的時候一定會破功的,不過好像反過來了,所以才有了大會上的那個表白,雖然是有點幼稚的報復心理,但是其實還是很期待,畢竟你總會因為這種細枝末節的小浪漫感動。」
「可是你沒有。」
他有些自嘲的笑了一下,語氣也越發平靜:「也是那個時候,我才發現,或許曾經在我面前的沙紀並不是那麼真實,雖然男生不會那麼敏銳,但是當年我們在一起的時候,我還是能夠感覺到,你很努力在迎合我的喜好,我喜歡那種心有靈犀的感覺,卻也不太喜歡那樣的你,就好像你在我面前,卻也觸碰不到。」
他調侃地看了她一眼:「昨晚真是讓我刮目相看啊。」
沙紀並沒有生氣,反而因為他對待朋友的語氣而覺得有些微妙警惕的情緒。
「不過你一直都很有趣就是了,從我們最初相遇開始。」
「嘛。」沙紀終於開口,「我因為這份有趣在你那裡吃了不少苦頭也就是了。」
「其實我知道,你喜歡那個黑皮膚的小子。」
五十嵐虎猝不及防的岔開了話題,沙紀的手指在他的kindle上下意識的彈跳了一下,被五十嵐虎抓了個正著,他眯起眼睛看她,慢悠悠的用關西腔說道:「從我回來開始,你就非常克制,讓自己的目光都不曾對著他偏離一度,甚至包括昨天晚上……做那種事情,只不過是一時間慌了神讓他跟著到了醫院,所以想要轉移我的注意力,不管怎麼惡作劇,你始終忌憚著我比你大六歲,始終忌憚著五十嵐的名號,畢竟當年那兩個傢伙確實被我整的有夠慘。」
他看著沙紀身體略微向後縮,露出了戒備的姿態,不由地加深了唇角的笑意,「不過你還是露出了破綻,冬天的時候你回la,似乎因為什麼事情很傷心,和我聯繫也不過是想要大門醫生的聯繫方式,那位出身戰地醫院的醫生極其擅長外科手術,癒合的時間也比別的醫生快,你的外公是日本最好的醫院的外科統括部長,我本來以為你是幫你外公挖人,但是等她回到日本,我看到火神大我帶著那個黑皮小子出現在醫院,當時我就在門外,聽到她第一句問的就是,誰是手臂受傷了的那個『青峰大輝』?我起初還不相信你會在背後默默做這種事情,不過現在看來,你對我還真是有夠防備的。」
他看著沙紀皺眉的樣子一下子笑出聲來:「別算計了,單憑我姓五十嵐,我手上的資源就比你要豐富百倍,我如果真想對那個黑皮小子出手,你怎麼樣都防不住。」
「所以你是來威脅我的?」
五十嵐虎聳了聳肩說道:「本來是這麼打算的,但是你現在心都在那個黑皮小子手裡,心不心疼他說的算,我還有什麼好搶的。」
「嘛,這點你確實信守承諾。」沙紀點了點頭,「反正我也不過是鯰澤美咲的替代品而已。」
她悠悠抬眸,果不其然看到五十嵐虎後背猛地一僵,瞪了她一眼。
沙紀學著他的樣子聳了聳肩:「你當年看到我穿女僕裝就兩眼放光,我查了一下而已。」
「你不是任何人的替代品,你對我而言,只是鶴田沙紀而已。」五十嵐虎想了想,從她腿上拿過了kindle關掉了那本讀了一半的《情書》,手指在屏幕上停留了許久,慢悠悠地說道:「如果那個時候我沒有說那種話,如果能夠給你更多安全感的話,如果你能夠表現出更加真實的你的話,說不定一切都不一樣了。」
沙紀挑了挑眉:「明明是你渣,你倒是怪起我來了?」
五十嵐虎尷尬的笑了一下。
沙紀想了想說道:「這個問題沒辦法回答吧,假如你當年不是去找鯰澤美咲,你這輩子大概都不會坐地鐵,假如我當年不是那個partygirl的話,我也不可能在地鐵上睡著靠在你的肩上,那樣即使我混進劍道社玩兒你也不可能認識我。」
「哈哈,那可不一定,畢竟那麼漂亮的女孩子。」
沙紀對於他的恭維不屑地「嘁。」了一聲,繼續說道:「說起來你在我面前的樣子也未必真實吧,你知道因為你的裝逼我去讀了夏目漱石全集之後發現你根本沒讀過之後的心情嗎?按照直人君的說法,如果我再在la呆上一個月而不是回到日本的話,說不定你找上門的時候我又立刻卑微的和你重歸於好了,也許我在la又遇到了更喜歡的人又把你甩了,總而言之只要當初我有任何一個選項做出了不同的選擇的話,我都不會是現在的自己。」
她停頓了一下,看著他:「可是我很喜歡現在的自己。」
五十嵐虎哼了一聲說道:「少來了,我當初說過那種話你沒捅我兩刀也算是手下留情了,沙紀從來都最喜歡自己了,即使是當年你最喜歡我的時候,我也是排在第二位的。」
「嚯?吃醋了?」沙紀撇了撇嘴,忽然想到了什麼,眯著眼睛說道:「虎可沒立場說這種話。」
看著他一臉獃滯的表情心情一陣大好。
她終於把那句一直縈繞於心的話甩回到當事人臉上了。
但是下一秒,心底酸澀的泡泡又咕嘟咕嘟沸騰著,爭先恐後衝上來,最終凝成了一個苦笑。
搞什麼啊,總是在輸啊。
她帶著這樣的心情,再一次拉下了眼罩,在巴士的搖晃和周圍同學的吵鬧聲里沉入了夢鄉。
到學校的時候,五十嵐虎拍了拍睡得迷迷糊糊的她,望進她迷茫的雙眼裡說道:「到了。」
隨後暗示性地盯著自己的肩膀,沙紀順著他的目光望去,黑色的襯衫上有一灘令人尷尬的水漬,蘊濕了一小片格外清晰。
沙紀怔怔地看著,吵鬧聲此起彼伏的巴士和la光線不甚明亮的地鐵重疊在一起。
那次是初遇,這次卻是別離。
沙紀艱難地動了動唇,五十嵐虎只是揉了揉她的腦袋,不在意的笑了。
他們心平氣和的從車上下來,忽然聽到他在耳邊說了一句:「嘛,車上我訂好了回程的機票,明天就走了。」
她愣了一下,終究是沒有問什麼,抬起頭揚起一個笑意。
下一秒,五十嵐虎忽然伸手攬過了她,俯下身子,歪頭輕輕地在她唇上啄了一下。
蜻蜓點水的一下,匆忙慌張的好像最初在海洋館里的試探,後來他無數次的吻過她,都激烈的如同撕扯,那種從下腹席捲上來的刺激吻過便忘,她唯獨記得那一次,自己在他瞳孔中的倒影映照在光影交纏的深海之中,無措而驚訝。
「哼。」五十嵐虎忽然不屑的冷哼了一聲,雖然嗓音的暗啞泄露了他的真實情緒,「本大爺才不稀罕呢,我可是五十嵐財團的繼承人,女人要多少……」
他話還沒說完,便被沙紀毫不留情的一拳打在了下巴上,乖乖閉上了嘴。
沙紀眯著眼睛看著捂著下巴悶哼的他,悠悠說道:「現在懂了吧,親不喜歡你的女人是耍流氓,會被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