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他們從圖書館出來的時候,不知道是哪個糊塗的保安竟然把大門給關了,沙紀無語了半晌,說:「我們去保衛處找人吧,你知道保衛處在哪兒嗎?」


  青峰瞥了她一眼,說道:「這麼麻煩幹嘛,直接翻牆出去啊。」


  「……」完全是青峰式的回答啊。


  沙紀將雙手插、進了大衣的口袋裡,歪頭問他:「你到底有沒有把我當做過女生看啊。」


  「哈?」青峰下意識地接話:「我怎麼可能不把你當做女生。」


  隨即挑著眉上下打量了她一圈,惡意滿滿地勾起了嘴角:「雖然胸小了點。」


  「……」沙紀忽然茫然地抬起手在眼前一片抓瞎,「青峰你在哪兒?我怎麼看不到你。」


  青峰想都沒想,瞬間伸出一隻胳膊環繞住了沙紀的脖子,將她摟進了懷裡,低下頭去湊到她耳邊說道:「在這兒呢。」


  嗓音是難得的低緩溫和,被溫熱的鼻息拂過耳廓,沙紀全身的汗毛都豎起來了,她柔軟的身軀貼在青峰的胸前,聽著那裡傳來的心跳聲,一抹緋紅正直地從脖頸蔓延到了臉頰上。


  這種被吃的死死的感覺,真是太糟糕了。


  沙紀調整了一下呼吸,推了推他,說道:「走走走,不是要翻牆嗎。」


  語氣之中有幾分欲蓋彌彰的正直,卻被略微暗啞的嗓音給出賣了。


  青峰一下子笑出聲來,下巴擱在她的頭頂輕輕蹭了蹭,沒有再戲弄她。


  沙紀走到校門下抬起頭,第一次覺得原來桐皇的校門這麼高,爬上去好像有點吃力啊,而且自己還穿著校服的裙子,蹭來蹭去恐怕很快就會聽到青峰不懷好意的一句「原來今天是這個圖案啊。」


  明明初見的時候能夠笑得輕鬆自如回應他的調戲,現在反而莫名其妙就會害羞起來,倒是青峰,段位簡直就是進步神速。


  在她胡思亂想的時候,一雙手從手臂下方環繞過來,忽然覺得身體一輕,瞬間沒了腳踏實地的感覺,青峰輕輕鬆鬆地便把她舉到了半空中。


  沙紀愣了兩秒,急忙伸出手去抓扶住校門頂端的欄杆,稍微有些狼狽地趴在上面,隨後有些艱難地騎坐在了鐵門上,輕柔緩慢地喘息著,夜風吹亂了她的頭髮,透過凌亂的髮絲,居高臨下地回望著自己每天所在的校園,竟然有種異樣的感覺。


  青峰很快也翻了上來,動作比她輕巧利落得多,兩個人一同沉默地看著眼前的校園,濕潤的呼吸在半空之中化成一團輕柔的白氣,沙紀雙手緊緊地抓著門框,這種搖搖欲墜的感覺讓她心跳過速。


  整個世界靜默了幾秒鐘,沙紀側過頭去,青峰正望著體育館的方向,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沙紀輕聲說:「明天去參加練習嗎?明明那麼喜歡籃球。」


  「練習嗎?」他又恢復懶洋洋的神態,有些無所謂地說道:「練習什麼的去不去無所謂吧,反正只要比賽贏就可以了,這就是桐皇的作風。」


  沙紀愣了一下繼續說道:「就算我不懂籃球,可是好歹也是五人的運動吧,不在一起練習的話就沒有意義了吧。」


  「你還是不明白啊,練習的話,和周圍的人拉開更大的差距了怎麼辦。」


  沙紀愣了一下,忽然便笑了出來,伸出手去狠狠地揉了揉他的頭髮,好像在摸自家養的大狗:「什麼嘛,說著『能贏我的只有我自己』這種狂妄的話,內心其實是在希望自己輸掉嗎?」她語氣之中不自覺地帶上了幾分促狹,「原來青峰竟然是這樣子內心纖細的男孩子嗎,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啊?!」青峰氣急敗壞地挑起了眉,一把抓住了她作亂的手腕,凶神惡煞地瞪著她:「你這個傢伙!」


  看著他的樣子,沙紀卻是沒有任何心虛的表情,反而是迎上了他的目光,歪頭一笑,「難怪見到阿大會那麼興奮,那傢伙的話,確實是從來都不會服輸的類型,不過到底是執著還是愚蠢的話,取決於結果吧,但是我相信神明是不會辜負努力的人的。」


  看到他若有所思的目光,沙紀不由得伸出手去揉他的臉,青峰僵了一下,依然表情兇惡地瞪著她,卻還是顧及著她顫巍巍的姿勢微微朝她的方向俯過身去。


  「靠神明贏得比賽?這種可能性根本無法想象,我向來都是壓倒性的勝利。」看她要出言辯駁,青峰有些囂張挑釁地說道:「就算你因為青梅竹馬感情用事也沒有用。」


  「唉~」沙紀嘆了口氣,「難怪會寫出阿通在偷情這種答案,你的國語簡直比我還糟糕。」


  看著他一臉茫然的表情,沙紀忍不住放輕了聲音問道:「青峰應該很早就打籃球了吧。」


  「嗯?」他略一沉吟:「從記事起就開始每天拿著籃球和比自己塊頭大的大人們在街上打了,進了中學以後,遇上了和我同歲也可以一起競爭的傢伙,一心沉浸在籃球里,變得越來越強,但是我發現了,自己變得越強,籃球就變得越來越無聊,沒有能夠認真和我打球的傢伙的話,就沒有打球的意義了。」


  青峰的目光遙遙地落在氤氳的路燈上,半晌才收回目光,有些落寞的目光投向她,難得地收斂了一身的野性,脆弱的樣子看起來像是一隻端坐在地上可憐巴巴望著她的大狗:「這種感覺,今吉哥能明白,不知道為什麼,我覺得你也能明白。」


  這種莫名的信任讓沙紀怦然心動,她心中溫柔地嘆息,忽然說道:「你的青梅竹馬,桃井五月,是個很受歡迎的女孩子吧。」


  「啊?」青峰像是醉了一樣,望著她的眼神有點飄,似乎不太明白她為什麼忽然轉換了話題。


  沙紀繼續說道:「喜歡她的男生很多,但是會有女生因為莫名其妙的原因就討厭她了,她長得漂亮、成績也好、能夠在一年級就擔任籃球隊的經理的話,應該性格也不錯,可就是會有人說她高傲、裝純、賣嗲,叔本華說過,一個真正漂亮的女人不會擁有一個真正的同性朋友。」她笑了笑:「我知道這些,是因為我也經歷過,太過漂亮的女孩子有時候是需要如何與人相處的。」


  青峰神色複雜地看她,想起曾經有人在五月的鞋子里放釘子,在柜子里放老鼠,撕壞五月的課本,簡直惡劣至極,而此刻沙紀笑得清淺,語氣之中卻是被冷淡掩蓋住的寂寞,青峰忽然很想要抱抱她,聽她繼續說道:「雖然我喜愛玩弄我那點洞悉人心的小把戲,居高臨下地看不起那些和我作對的女生,但是我也會在『喜歡上一個男生的時候』、『看到一件漂亮裙子的時候』因為沒有人可以分享而覺得難過。」她停頓了幾秒,語氣很淡,卻笑得危險而魅惑:「這或許就是能夠理所應當的清高,卻沒辦法心甘情願的孤獨。」


  能夠理所應當的清高,卻沒辦法心甘情願的孤獨。


  青峰反覆咂摸著這兩句話,一直以來答出氣死國文老師答案的腦袋竟然因此有幾分動容。


  沙紀看他的樣子,忍不住笑了起來,「其實這句話不是我的原創……」她正了正嗓音輕緩而柔和地說道:「發揮才智,則鋒芒畢露。憑藉感情,則流與世俗。堅持己見,則多方制肘。總之,人世難居。」她笑了笑:「這是夏目漱石說的,就是上次那個說月色真美的傢伙。」


  「所以你看,困擾我們的事情,在很多年前便有人困擾過,我們只存在於這一個小小的空間里,而世界還那麼大,一定會找到的,我會找到與我心有靈犀的朋友、青峰則會找到與你相配的對手,所以不要放棄,否則找到的時候你的對手比你強很多可就輪到他看不上你了。」


  她的聲音很好聽,在冬季的夜風之中像是流淌的溪流,冷冽卻清澈,青峰盯了她半晌,忽然側過頭冷哼了一聲:「哼,能夠打敗我的只有我自己。」


  似乎帶了點笑意。


  一道閃電忽然撕破了天空,藍白色的閃光從天而降,嚇了她一跳。


  沙紀抬起頭去看天空中擠擠挨挨的雲彩,彷彿巨大的幕布,遮擋住了月色的光亮。


  青峰似乎說了句什麼,這時從天空轟然落下巨大的雷聲,低沉而猛烈,彷彿就在耳畔炸響,


  沙紀有些迷茫地望著青峰,他似乎愣怔了兩秒,寬和地揉了揉她的頭。


  連空氣都潮濕起來,彷彿下一秒便會落下瓢潑大雨,青峰轉過身去輕鬆自如地從校門上鬆手跳了下去,穩穩落在了地上,然後抬起頭望著沙紀,對她敞開了懷抱。


  那雙澄澈的眼睛,彷彿夜空之中最最明亮的星星。


  沙紀僵直了兩秒,閉上雙眼心一橫,張開雙手朝他撲了過去,被在下面等待的青峰緊緊地抱在了懷裡,灼熱的喘息聲從圍巾的縫隙里溜了進去,落在皮膚上,酥酥、痒痒的。


  青峰大笑起來:「還說我要去訓練呢,你這體力才需要訓練吧。」


  沙紀抬起頭,咬牙切齒地說:「我以前練過劍道,體力好著呢。」


  青峰低下頭,緩慢地喘著氣,燙得灼人的體溫從兩個人緊貼著的身體上透了過來,低垂的眸光之中透出性感撩人的侵略性,他勾起唇線嗓音低沉地說道:「那下次試試?」


  暗示性太強,沙紀被這話撩撥得腿軟,急忙低下了頭去,換來了頭頂一聲暗啞著嗓子的低笑。


  青峰把她送到了地鐵站,沙紀看著他從背後拿出的雨傘有些驚訝,不禁說道:「原來你帶傘了啊。」


  「啊?」青峰懶懶地斜睨了她一眼:「不是你說想要和我去圖書館嗎。」


  「這……這樣啊,我是為了讓你寫作業嘛……你也沒告訴我你帶傘了啊。」


  沙紀的結結巴巴似乎讓青峰特別開心,他一隻手插在兜里,意味深長地「嘖~」了一聲,挑眉野性又懶散地笑,俯下身來湊到沙紀耳邊一字一頓地輕聲說道:「這次做作業了,那麼,我們下次做……點別的什麼吧。」


  野生動物學得太快,有點慌。


  沙紀的呼吸停頓了兩秒,側過頭去,柔軟的唇若有似無地滑過了青峰的臉頰,聲音挑釁又曖昧:「還去圖書館?」


  青峰眸光驟然暗了一些,身形一僵,驟然收緊了小腹,沙紀步履歡快倒退著走逃離了他雄性荷爾蒙的侵略範圍,刷了一下地鐵卡,朝他擺了擺手,一蹦一跳地往裡跑去。


  下樓梯的時候心還有些慌。


  撩完趕緊跑,不然就死定了。


  青峰看著她的背影完全消失在步履匆匆的人群之中,青峰不明所以地「嘖」了一聲,慢慢直起身來,視線盯著牆上的廣告把那些語意晦澀的廣告詞默讀了五遍,又往沙紀離開的方向看了一眼,挑著眉說道:「膽子很大嘛。」


  隨後往地鐵站外走了出去。


  他抬起頭看了一眼大雨將至的夜空,灰濛濛的天低垂的像是要壓下來,軟綿綿地堆積在天空的雲彩背後不曾透出一絲光亮,他忽然輕笑了起來,想到坐在校門上那句被沙紀錯過了的胡說八道——


  今晚的月色真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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