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8.野火燒不盡
天邊燃燒著如同火燒雲一般的瑰麗場景,白若琳抬起頭來,卻被刺傷了眼睛。
在這一刻的光華太過鼎盛,使得沒有人能夠用眼睛去直視。這恐怕就如同神明,是人類無法用眼睛去膜拜神明一樣,他們隻能以頭著地,才能夠勉強承受天神的光華。
“哥哥……”白若琳的聲音喃喃,她伸出手來想要去抓住站在自己前麵的人的衣角,那卻是徒勞的。
那個人恍若未聞,定定的站在聖光中。
白若瓊醉了,他覺得自己醉了,在他二十多年的生命裏,他從未有過像今天這樣的感受。
有種如釋重負的輕鬆感,以及巨大的寂寞。
是的,在這麽多年來,他第一次感到寂寞。就算久居高深的白塔中,所有的人都不願意與他多說話,他也從未有過寂寞的感覺。
但是,現在他卻覺得寂寞極了。
因為,在莫紮克大陸上,在廣袤而聖潔的琉璃海上,一個故事,就要結局了。
“阿琳,我們就要回家了。”白若瓊低聲說。
他背負雙手,白色的衣裳在風中獵獵作響,而這聲音卻很快被掩埋在另外一種聲音裏了。
那些破碎的,膨脹的,無法終止的呐喊聲,在這片島嶼的上空不斷的盤旋著,仿佛是積怨了太多太多年的憤懣,在這一刻終於爆發起來。
在白若琳目光所及之處,都是無盡的荒野,在白塔之巔,周圍的一切都可以盡收眼底,無論是那些可怖的謾罵聲,或者奔走在人群中的恐懼,她都可以看得到。
“阿琳,我們就要回家了。”白若瓊再次補充道。
他回過頭來,對著白若琳的一雙眼睛,閃現異樣的神采。
白若琳看見,在白若瓊的身後,在天地相交的地方,蒼穹無限的碰撞,光和熱在這一刻迸發出來,遮蔽住了她的眼睛。
在這一刻,白若琳剩下的唯一反應就是,末日到了。
你或許從來都不會了解到這種場景,要比什麽氫彈核彈爆炸還要可怖。
在這一刻,用奇跡之力堆積起來的爆炸,可以覆滅整個天地,包括這座可憐的島嶼,這片海域,或許會影響到岸邊,生成令人絕望的海嘯。
站在白若瓊的身後,白若琳感覺到了恐懼,這種恐懼是來自人內心深處的本能,已經在白若琳的身上,很久未成出現過了。
白若瓊的身體轟然倒下,他撲向白若琳,張開雙手如同一個懷抱。
他趴在她的耳畔,最後又低聲說了一句:“阿琳,我們都要回家了。”
回家了。
家在哪裏呢?
白若琳從未感覺到時間竟然可以如此緩慢。她感覺到自己眼睜睜的看著那天邊的光華變成傷人的爆炸物,可以吞噬一切的可怖東西。
它們緩緩地由起點向白若琳所在的方向移動,緩慢的,吞噬著路途上可以吞噬的一切東西。
白若琳看見房屋倒塌了,悲慘的嚎叫著的人們在光華中一瞬間便不見了。那光華中蘊藏的力量,讓白若琳感覺到好像什麽東西,在它的麵前都是無力的,是不能夠存在的。
一切都是可笑的。
隨著那光華的靠近,白若琳感覺到它吞噬了自己。
在這片金色的耀眼的光華中,她睜大了眼睛想要看清楚其中的真相,但一切都是徒勞的。這裏什麽也沒有,是至高無上的虛無。
要死了。
白若琳這樣想。
她的手裏還有沉甸甸的重量,那是她的兄長,是她唯一的血脈骨肉。
白若琳落下淚來,她以為在黑聯邦終於攻打了進來,這樣一次失敗,卻要讓他們都送命在這裏。
白若琳的心裏是滿滿的絕望,她終於閉上了眼睛,再也沒有睜開。
但是在白若琳看不見的地方,在百慕島之外的海域上,也是一片狼藉。
船隻的碎片漂浮在水麵上,在這些木板的下麵,很有可能是已經發白僵硬的人類屍體。
成群結隊的海獸被吸引到此處,它們要貪婪的享用著自己難得的豐盛盛宴。
而在這樣一片狼藉和破敗之中,卻有一架小舟翩翩駛來。
撐船的是一個粗布衣裳的中年人,他生的濃眉大眼,看起來儀表堂堂。
在中年人的身邊,站著一個青衣的妙齡少女。女子眉目秀氣俊朗,一雙手纖纖,並不像是幹粗活的樣子。
在妙齡少女的身畔,又坐著一個黑衣的男人。他一直低著頭,不說話。
在他們的腳下,又放著一個一人長,一人寬的木匣,木匣是紅木的,上麵刻畫著金色的花紋,看起來精致美麗。
這三個人就在這片殘存的戰場上悠然的離開,撐船的漢子甚至還唱起了一首悠揚的水中船調。
他滿是滄桑的聲音和含糊不清的唱腔在琉璃海的上空回蕩著,很快便消失不見了。
那身穿青衣的女子一頭墨發,她轉頭時,便會有揚起來的發梢,打在黑衣男人的臉上。女子從自己的袖口中取出一柄匕首來,遞給他。
“這是那孩子的東西,我順手留下了。”青衣女子說。
黑衣男人接過來那柄匕首,放在手裏端詳。
這柄匕首非常簡單,並不華麗,雙開的刃異常鋒利,一不小心就會割傷任何東西。匕首的鞘上,鑲嵌著兩顆黑色明珠,烏溜溜的樣子,就如同少女的眼睛。
此時它們沾了水,就好像是落下了瑩瑩的淚。
黑衣男人摸了摸這匕首,然後轉手,就把它丟進了海裏。
海水是寬容的,它能夠包容任何人類不想要的東西,包括回憶。
“這些東西,我們從此都不需要了。”黑衣男人說。
那柄匕首清脆的破水聲好像還停留在他的耳畔,而再轉頭時,那匕首卻不知道落到了哪裏去,再也看不見了。
就如同那時他把少女丟入海中,不等後悔,便再也看不見了。
“一個故事結束了,但是另一個故事就要開始了。”黑衣男人低聲說道。
“她會是這個世界永恒的主角,所以無論什麽時候,她都會回來,我也一定會回來的。”
黑衣男人的聲音似有些哽咽,但又好像他平日裏說話就是這種語氣似的。
天漸漸地黑下來,在極晝之後,便是無邊無際的黑夜了。
正如他所說的,又一個故事,要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