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殉情的第三天

  嘖,這人好煩。


  夕陽西下,街上的行人卻一點也不減少,下班的人們從各個公司樓里魚貫而出,像地下商場和地鐵站這樣略顯密閉的地方,空氣就更加的沉悶,鶴見花衣煩躁地捏緊了手裡的咖啡罐,易拉罐在手裡微微變形,被她扔進了旁邊的垃圾箱里。


  這傢伙,究竟要到哪裡去呀。


  跟了一路的鶴見花衣,只見那個看起來有些慵懶和漫不經心的黑髮青年一路上走走停停,不時和便利店的收銀員小姐,或者花店澆花的嬌俏少女說說笑笑,偶爾去書店逛逛,期間試圖從河橋上跳下去自殺,被熱心的群眾阻攔未果。


  而且,走的地方越來越擁擠了……


  忽然意識到了什麼的鶴見花衣微微一愣,前方高挑挺拔的身影拐過轉角時,稍稍側了側頭,視線對上了她,微微地勾了勾唇。瞳孔驟然緊縮,撥開人群沖了過去的她,見到的是兩方嬉笑連連的路人,熙熙攘攘的人流隔絕了她的視線,這裡是橫濱一處很出名的夜市,前來遊玩的遊客和下班回家途中的上班族都非常多,想要在這個地方找到目標,無異於沙裡淘金,鶴見花衣左顧右盼后,最終用手捂住了眼睛,挫敗地嘆了口氣。


  啊啊跟丟了!

  ·

  怎麼辦?

  鶴見花衣百無聊賴地數著手裡的零錢,漫無目的的在橫濱的街頭閑逛。從來就沒有這麼窘迫過的鶴見花衣深切地認識到了錢的重要性,不,或許還要再加上一點——幻術。


  幻術所仰仗的,是幻術師的精神力,並非不能脫離軀殼使用,譬如彭格列那個霧守,真身明明被關押在復仇者監獄,還經常利用幻術跑出來,依附在其他人身上實體化,給她帶來了不小的困擾。


  甚至到最後……算了還是別想了吧。


  鶴見花衣不太想回想起自己的死因。


  但是雖然是平行世界的自己,這具身體與她的精神卻沒能完全的契合,也是因為這個原因,她連最基本的幻術也沒辦法穩定的使用。


  手裡的零錢在幻術的作用下變成了一張萬圓面額的日圓,但隨著鶴見花衣收緊手心,很快又變回了原型。


  並不是不能像這樣用幻術改變貨幣的面額暫時住進旅店,問題是,低階的幻術會在攝像頭下,顯露出真實,而她現在還沒辦法使用能騙過攝像頭的幻術。


  她可不想在第二天早上被警察帶去拘留所居住。


  「到底該怎麼辦啊……」忍不住嘆氣的她,聽見了黑貓嗚咽的聲音,在寂夜裡乍然聽見,嚇得人猛然汗毛倒豎。


  循聲望去的鶴見花衣發現自己不知不覺間已經走到了偏遠的公園裡,流浪的野貓在冷冷的霜月下,站在公園的垃圾箱上,與她對視,碧綠色的貓眼一瞬不瞬地盯著她。


  她從它玻璃珠似的眼裡,晃見了鋪天蓋地的暗影。


  冷汗驟然淌下。


  足尖一蹬,鶴見花衣本能地跳離了原地,耳側傳來了轟隆的爆裂聲,來不及落地和穩住身形,從煙塵里躥出的黑色長矛就貫穿了她的身體,她「哇」地吐出了一大口鮮血,撕裂般地疼痛讓她痛苦地皺起了眉,接踵而至的是如同野獸般的黑色大口,將她的上身連同手臂一起狠狠地咬住,動彈不得。


  誒……?她惹到誰了嗎?還是原來的「鶴見花衣」惹出來的事,畢竟她是一個職業殺手,惹出多少事來花衣都不覺得奇怪。


  一時間鶴見花衣的腦海里閃現了許多種可能性,視線一片模糊,眨了眨眼,漸漸能看清地面了的鶴見花衣,聽見的是不徐不疾的腳步聲,和一陣低啞的咳嗽聲。


  她循聲看去,緩步走來的男人,黑髮黑眸,發尾微白,一隻手捂著嘴壓抑地咳嗽著,他將手放下來后,借著皎白的月光,鶴見花衣發現他的臉色非常不好,略顯病態的白,一雙眼眸望著她時,令人感覺不到人類的氣息,冰冷而陰沉,他冷冰冰的看著她,聲音也是陰冷的:「為什麼跟著太宰先生?」


  ……好吧是她惹出來的事。


  「你是偵探社的人嗎?」鶴見花衣費勁地問出了聲,武裝偵探社是異能力者集團,這就是這個世界的異能力嗎……把外套變成野獸?


  雖然這個招式挺厲害的但是鶴見花衣總覺得槽點有點多啊,外套是固定的么?到時候怎麼還原?招數用多了外套會不會變形?和衣服的長度還有布料有關係嗎?……不,不能再想了,她擔心自己會問出來。


  「回答我的問題。」雖然這麼說著,明明自己也沒有回答她的問題的男人不動聲色地收緊了野獸的巨口,一瞬間鶴見花衣只覺得手臂都要被捏碎了,疼得她手臂迅速痙攣和麻木,她趕緊出聲打斷了他的動作,「啊不,等一下、等一下啊喂!我說!我都說我說啦你能不能先收點力氣?」


  他稍稍收斂了異能,給了她喘息的餘地。


  握緊了手心又舒展開來,發現手臂還能正常使用的鶴見花衣悄悄的舒了口氣,她現在可沒錢去醫院接骨。她煩躁地看著眼前這個不打招呼,衝上來就是打的男人,沒好氣地道:「白天在偵探社的時候我不是說清楚了嗎?我只是想追求太宰先生而已,現在這年頭追個人還要賠上一條命才行嗎?」


  ……雖然真相是她想等太宰治落單后再找時機執行暗殺,但很顯然,現在不是能說真相的恰好時機,話說回來,這個人,不會是太宰的迷弟吧?


  鶴見花衣頓時覺得自己可能知道得太多了。迷弟……嗎?好可怕,無論是面前的這個男人還是太宰都好可怕。


  類比她原本所在的那個世界里,熱愛忽悠的哥哥,和青綠色長發還一本正經地上了眼影的迷弟,認真地產生了敬畏之心。


  眼前的人似乎是沒想到她會這麼說,那張冰冷漠然的臉上,罕見的出現了怔愣的表情,鶴見花衣甚至能明顯地感受到,他收斂了絕大部分黑獸的力道,可疑的沉默后,他微微地皺起了眉,終於想起了什麼似的,開了口:「是敵對組織的新花招嗎?你是『a』的殘黨?還是『黑衣』的人。」


  鶴見花衣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那些人都是誰啦。


  「你有好好聽人說話嗎?」鶴見花衣儘力表現出了失血過多,臉色蒼白的模樣,嘆了口氣,聲音放輕,露出了哀愁的神色,「我真的只是愛慕太宰先生而已。」


  第一次說自己喜歡太宰治的時候,鶴見花衣還會感到彆扭和尷尬,說習慣了之後,她已經能用「今天天氣真好呀」的感嘆語氣毫無羞恥心,極其平靜地將這個借口拋出來了。


  「呵,」他冷笑出聲,原本被她的話所動搖的目光,重新降到了冰點,「就算是異能者,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也很難躲過我『羅生門』的攻擊,不願意交代躲在你背後的那群人是誰,就去死吧!」


  羅生門……?

  這到底……是一個怎樣的世界啊。


  月光被暗影遮掩,光華被悉數吞噬,從他身後騰飛而起的,是猙獰著血盆大口的黑獸,風如利刃般刮過耳側,吹起了垂在她肩頭的柔軟白髮,她抬起了頭,琉璃般澄澈的紫色眼瞳里,所有的恐慌和害怕在霎時間如潮水般寂靜褪去,化作了一片沉寂。


  就這樣,結束了……嗎?


  抱歉啦,哥哥,雖然他費盡心思才將她送來了平行世界得以重生,但她還是想說,做事情能完善點,把她的能力一起送來嗎?

  身為一流幻術師的鶴見花衣,儘管現在這個名號需要加上一個「前」字了,但是除了今天外,鶴見花衣表示,她從來沒有這麼窩囊過,窩囊到毫無還手之力就要死去。


  她慢慢地閉上了眼。


  「停手,芥川。」視線歸於黑暗前,她聽見了似曾相識的音色,緊接著束縛她的黑獸憑空消失,從半空中掉了下來的少女,落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里。


  她睜開眼睛時,從她的角度,能清晰地看見青年精緻的五官和唇邊令人捉摸不定的微笑。


  「咳咳……」劇烈的咳嗽聲從對面傳來,那個人手捂著口,劇烈地咳嗽起來,這次他的咳嗽要比剛才嚴重得多,就像是竭盡全力在咳一樣,卻又壓抑著,不讓自己太過難堪,被遏制住的咳嗽聲就像是壞掉的風琴在呼哧作響,許久之後,稍稍喘息過來的男人輕輕地道,「太宰先生。」


  雖然被喚作芥川的那人聲音放得很輕,但是鶴見花衣還是聽出了一絲咬牙切齒的意味。


  嗯,芥川,太宰,羅生門。


  她好像知道對面那個人是誰了。


  「放心,花衣不是敵對組織的人,」太宰治低垂眼帘,那雙金褐色的眼眸清晰地映照出了少女蒼白的臉色,眸光輕閃,他重新看向了芥川,微微一笑,替她辯解,「只是一個有點迷我的女孩子罷了,比起那個來,芥川你還是離開這裡比較好哦,異能特務科的人就在這附近,偵探社的其他人也快過來了。」


  「一個連羅生門都能輕易躲開的普通人么?」那人沉默了一會兒,終是沒有忍住開了口,「太宰先生是不是太相信她了,她的身份還有待觀察,是什麼潛伏的殺手也說不定。」


  真機智啊少年,啊不,青年。


  鶴見花衣默默地在心裡替他點了個贊。


  「我哪有躲開了啊……」不過,鶴見花衣還是在太宰治的懷裡小聲地嘟囔了一句。


  「咦?這難道不是芥川你實力不足的原因嗎?」太宰故作驚訝,雖然是輕鬆的語氣,卻帶著無形的壓力,「有些話還是不要隨便說比較好哦,畢竟,把自己的失誤推到其他人的身上可不是什麼好的習慣。」


  芥川這次終於徹底沉默了下來,墨黑的眼瞳一如窺不見底的深淵,他抿緊了唇,似乎竭盡全力地剋制住了什麼,冰冷如芒的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短暫地停歇後,一語不發的轉身離開。


  見芥川走後,太宰笑容淺了些,低頭看著懷裡的她,鬆開了手:「自己走。」


  太宰治鬆手的時候,完全沒有一絲遲疑,就是乾脆利落地直接鬆開手,趕緊扯住他的手臂站穩了的鶴見花衣出聲指責:「你這個人怎麼這麼冷血啊!我是因為你的原因才被人襲擊,身受重傷的好嗎?」


  「身受重傷?」他看著她涓涓流血的腹部和被血浸透了的衣裙,重複了一遍這個詞。


  鶴見花衣忽然有些心虛,但沒敢避開視線:「……」


  「你知道嗎?」於是太宰治輕笑出聲,稍稍地偏了偏頭,「女孩子在撒謊的時候反而會直直地看著別人,想要通過別人的神情判斷出那個人有沒有相信自己的話。」


  「異能力,人間失格。」他忽然說,鶴見花衣能很明顯地感覺到,一陣奇異的能力從她緊抓著他手臂的地方蔓延開來,隨即,無論是地上殷紅刺目的血跡,還是她身上可怖的傷口,都消失不見了。


  那是她用幻術創造的假象。


  儘管她的衣服被還是被那個人刺破劃開了一個口子,露出了有一絲血痕的雪白肌膚。


  生死關頭,被恐懼所激發的,是身軀與意識的進一步契合,讓她在千鈞一髮之際使出了足以偽裝傷口的幻術。


  好吧,她現在相信他是太宰治了,連《人間失格》都出來了,她還有什麼理由不相信?


  「花衣小姐是異能者?」他似乎一點也不驚訝,明明彎唇笑著,卻沒辦法讓人從他那張笑臉上讀出多餘的情緒來。


  「嘛,」她眨了眨眼問,「如果我是,是不是就可以讓我加入偵探社了?」


  「武裝偵探社雖然是異能力者集團,但並不是只收異能者的機構,畢竟本質上還是偵探社嘛,也有毫無異能力的事務員在,」太宰治開朗地回答,「但同樣,社長也不是只要是異能者都會收入囊中的野心家,花衣小姐的異能力,偵探社裡也有能力相似的同事,所以大概不行。」


  「這樣啊,」反正鶴見花衣的最終目的也不是進偵探社,她點了點頭,本來想將雙手背在身後,動了動手臂卻發現被芥川用黑獸鎖住過的手臂,現在還是疼得發麻,在心裡默默地對毫不憐香惜玉的芥川「嘖」了一聲,花衣繼續說道,「不過也沒關係,反正我的目標又不是加入偵探社,而是太宰先生你,不過,雖然喜歡太宰先生,卻沒有要白白受苦的想法,身上的傷口是假的沒錯,但兩隻手臂上的淤青絕對是真的,那個人是太宰先生認識的人吧?也是因為太宰先生你才差點殺了我的,所以,請負起責任來。」


  鶴見花衣絕對不是一個會令人討厭的女孩子,她有一張漂亮的臉,五官精緻,不笑時那雙淺紫色眼眸中透出的疏離冷淡或許會讓人心生退意,但笑起來時很好看,眉眼彎彎如月牙,看起來可愛又軟糯。


  而且是一個熟知自身優勢,並不吝嗇加以利用的女孩。


  「看來花衣小姐確實對我愛慕不已呢,既然這樣……」微微拖長了語調的黑髮青年,雙手插兜,突然很愉快地提出了邀請,「要不要同居試試?」


  咦這發展似乎不太對?


  本來只是想撩一下太宰刷點好感度方便後面行動的鶴見花衣,認真地思考了一下,忽然發現她今晚有住的地方了。


  「事不宜遲,就現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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