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第一百零六章
晴雯對惜春的這個提議，實在是驚訝極了。
別管是那個時候，還是現在，誰不知道四姑娘身邊的劉嬤嬤對四姑娘的重要性。
當初寶玉一句『可惡的婆子，打出去。』，都讓四姑娘記恨了好久，不但當時就弄了寶玉一個沒臉，事後還跑到老爺那裡去告狀。
當時為了這事，寶玉還挨了一頓打呢。
然後那陣子寶玉總是特別的倒霉，雖然沒有什麼證據，但是府里的人，都認為這是四姑娘做的妖。
寶玉睡睡覺，大半夜的整張床就都濕了，大冬天差點沒讓寶玉凍著。還有將給老爺檢查的功課，會莫明其妙的消失。
穿的鞋子里有耗子，床上有拔了牙的蛇，還有平時看書寫字的椅子上，竟然被人塗了一層漿子，一坐下去，衣衫褲子都粘在了椅子上面。
還有半夜碳盆被澆滅了什麼的，都不是大事，但是一樁樁一件件的，讓人防不勝防。
說來也是怪，當初她們都在給寶玉守夜，那麼多的人在屋裡，四姑娘倒底是怎麼做到呢？
最後還是老太太看不下去寶玉遭罪，拿了不少的好東西，又讓寶玉給劉嬤嬤賠了禮，這才算是完事呢。
現在四姑娘竟然會讓她認乾娘？
這一天，晴雯也懷疑太陽是不是打西邊升起來的。
還有就是，誰不知道四姑娘連她的那位嬤嬤多看別人一眼，都要不高興半天，酸上一陣子的，就這性子，真的會讓劉嬤嬤認乾親？
無論晴雯怎麼想惜春，這樣天上掉下來的好事，晴雯沒道理拒絕，當即跪了下來，表示自己願意。
忒特么地願意了。
而聽到這件事情的劉嬤嬤，趕過來的時候，正好聽見了個全程，那顆心呀，被惜春弄得軟軟的，別提多熱呼了。
其他的小丫頭，不是府里的家生子，就是有著親人父母的。就連入畫那樣的小丫頭，也是有個哥哥的。
這些丫頭哪一個都是她看著長大，一點一點調.教出來的。姑娘能越過這些丫頭給自己挑了這麼一個無依無靠的丫頭做義女，可謂是用心良苦呀。
這樣無依無靠，無親可托的姑娘，想要在府里站穩腳，便會一心一意的對待自己，侍候自己，只有這樣，才能得到她的認可，也才能在這府里生存，反之，寸步難行。
姑娘連這樣的事情都想到了，可見是真的用了心。
估計是早就有了這等想法吧。
嗯，確實是如此。
這個想法已經有了好幾年了，只是一直沒有合適的好人選，這才一直耽誤了下來，現在晴雯正好撞了上來，豈不是天意。
「對了，我記得你好像還有什麼表哥表嫂的？現在他們在哪，你們可還有聯繫？」
晴雯的那個表哥也還湊合，但是晴雯的表嫂，實在忒特么有名了。想要讓她忘記都太難了。
晴雯不妨惜春問到這個問題，心中著實是驚了。
四姑娘是如何知道自己還有表哥表嫂的呢？
「回姑娘的話，奴婢的表哥表嫂早由三姑娘發賣出府了。」想到那對粗鄙不堪，又不知去向的表哥表嫂，晴雯也只能感嘆她是真的沒有親緣面。
「呃，就是二房剛搬到梨香院的時候？」她記得好像就那一年是由三丫頭往外賣人的。
「是。」她表哥表嫂其實就是因為她的面子才從賴家進的榮國府。只是表哥表嫂兩個人太渾了，老太太去后，三姑娘管家時又比那時候嚴上了許多，自然是在首批發賣的人名單里。
除了發賣的，還有放了身契離開的。不過像她表哥表嫂這樣的廚人，倒是容易脫手，境遇雖然不會像在賈家這樣清閑，但是也不會太差到哪裡去。
當時表哥表嫂因為這樣的名聲離開，晴雯好久都抬不起頭來。
晴雯對錶哥和表嫂，其實是沒有多少親情可言的。當年她全家都沒了，家裡有房有田，舅舅一家說是接了自己過去，可卻沒有想到拿了她們家的東西，竟然將她發賣。
若不是她自小跟祖母學了一手綉活，以她的容貌，今天還不知道在哪呢。
老天是長眼睛的，不然為什麼自己剛到賴家沒多久，舅舅一家就招了水災，舉家逃難呢。
然後一路進京后，家裡就只剩下表哥和表嫂了。
當初沒有想到會在京城見到表哥倆口子，正好那時她還算得賴嬤嬤的寵，便請賴家的管事，將表哥表嫂二人買了下來。
……
這回好了，都成了奴才。
……
往事不可追，表哥表嫂畢竟因為個人作風問題發賣了，那以後想要再見，也是遙遙無期了。
等等！
姑娘為什麼會問到表哥表嫂，是不是也聽到了什麼風聲？
不會也是懷疑自己的操守吧？
「唉，那倒是挺可惜的，我聽說你表嫂有個渾名，叫『多姑娘』的，可惜看不到她的風姿了。」
「咳咳，」本來還在外面感動不已的劉嬤嬤，提到前兩年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那個多姑娘，感緊咳咳了兩聲，掀開帘子子走了進來。
自家這姑娘呀，真是什麼話都敢往外冒。
這讓人聽到可怎麼好？
劉嬤嬤一進來，先是對惜春點了點頭，然後在惜春笑顏如花的招手下，坐到了惜春身邊，普一坐下，便用眼打量地中央的晴雯。
這模樣倒是標誌，只是這樣的長相留在姑娘身邊真的好嗎？
劉嬤嬤轉念一想，這倒也沒什麼，姑娘下半年就出嫁了，這個晴雯先跟過去，等到了林府，嫁給林家的管事，也是不愁的。
劉嬤嬤看過來的時候，晴雯緊張的都不會呼吸了，她就害怕劉嬤嬤不想要收。
晴雯眼中的緊張劉嬤嬤自然是看出來了，可是那又跟她有什麼關係。不過，轉頭看向一臉期盼又一臉失落樣子的惜春，劉嬤嬤心下便有了主意。
「剛剛嬤嬤在外間便聽了姑娘的提議，不過，」劉嬤嬤頓了一下，看了一眼晴雯，又看回惜春，才笑著說道，「這丫頭看著也是個靈巧的，年輕的時候，嬤嬤手上的綉活，也是不錯的。聽說這丫頭綉活出眾。義女就算了，就收在嬤嬤身邊做個徒弟吧。」
惜春一想，這樣也行。鬆了一口氣歪纏了過去。
劉嬤嬤哪能不知道惜春的小心思，既想給自己收了閨女，又怕自己疼別人比疼自己多，這孩子呀，雖然總是胡鬧，可是還總是讓人心疼。
「師傅在上，請受弟子三拜。」
晴雯害怕自己再有變化，也不多說，直接跪在那裡給劉嬤嬤磕了三個頭，然後又轉頭給惜春磕頭。
謝她收留，謝她給了自己一個師傅。
……
至此晴雯就在惜春的院子里扎了根，也真正的對劉嬤嬤行起了徒弟之禮，侍候的比惜春特別撥給劉嬤嬤的幾個大小丫頭還要上心。
一時間，倒讓另一位嬤嬤心熱了起來。
不過她也知道，她雖然跟了姑娘幾年，可是終是比不過劉嬤嬤自小養大的情誼。不過來日方長，她相信，以姑娘的性子總不會虧待了她的。
張嬤嬤也不求別的，她也只想要有這麼一個知冷知熱的弟子，老了也有個親近人說說話。
入畫和茜雪倒也是羨慕晴雯的際遇，一個新來的，卻越過了她們，直接被姑娘送到了劉嬤嬤身邊當弟子。
她們可是知道，這是要給劉嬤嬤當女兒的呢。
雖然她們也嫉妒，可是心裡總是明白。她們之所以輸給了晴雯，是因為她們擁有晴雯沒有的家人。
而沒有家人，就不會在家人和劉嬤嬤面前分出前後來。
所以，兩人就算是再怎麼嫉妒和羨慕，也捨不得自己的家人。
更何況晴雯現在也算是有劉嬤嬤庇護，她們也不敢真的以老資歷壓人。壓人成不成的另說，再惹了小的，招來了老的。這樣的買賣，入畫和茜雪卻是不會幹的。
一時間，大家都你是你好我好的，晴雯在惜春的院子，倒也安頓了下來。一心侍候劉嬤嬤，一心跟著學規矩，為惜春做針線。
晴雯被送走之後，寶玉倒是還來找過。不過惜春卻沒有讓他見著人。
「晴雯是個上進的，尤其喜愛女紅刺繡。我給了她一些賞賜，就送她去學藝了，二哥哥若是想見，待以後吧。」
「晴雯的綉活已經是極好的了，還有什麼要學的呢？」
「天外有天，人外有人。這麼個道理，二哥哥不會不知道吧。別的不說，那什麼慧紋的東西，晴雯就弄不出來吧。這林子大，愛飛的鳥總比一直不上進的鳥多。二哥哥不上進，可不能耽誤了別人不是？」人就是不給你見，怎麼說都沒用。
打發走了寶玉，惜春也就再沒把這件事情放在心上。
日常除了做做功課，綉綉嫁妝外，還一心等著成為寶玉媳婦的尤三姐出嫁，走親戚。
三月份寶玉成了親，然後政老爺一房就更熱鬧了。這些都是一些小事，惜春綉嫁妝之於，也會看看熱鬧。不過，之後京城中的事情越來越多，京城的天都眼看著變了色。
惜春的嫁妝也不用綉了，然後又過起了混吃等死的日子。
一直到六月份，風平當靜，雲收雨去。
而這個時候，看著天氣越來越熱，惜春也開始想念那個總是板著臉的小男孩了，也不知道他現在是不是已經在回京城的路上了。
「姑娘，姑娘，出大事了。」
這一日，是六月初六天貺節，賈家要開祠堂。族裡的男女老少都過來拜祖宗。
哪裡想到在那裡琢磨著穿什麼的惜春，便被咋咋呼呼的入畫驚得弄掉了披錦。
「這一大早上的，能有什麼事，讓你這般大呼小叫的？不說出個一二三來，回頭仔細嬤嬤不掀了你的皮。」
入畫一路從二門跑過來，早就氣喘噓噓，聽到惜春的話，轉頭左右看了一眼屋內，發現並沒有兩位嬤嬤的身影，輕呼了一口氣，連忙拿過一旁的茶赤壺給自己倒了杯水喝盡。
看到入畫這個樣子，惜春在心裡嘲笑她。
就她那個動靜，嬤嬤只要在這個院子，就一定能聽得到，等著嬤嬤收拾吧。
幸災樂禍的惜春，看著大口喝水的入畫也不催她。應是笑眯眯地看著。
足足喝了兩大杯水后，入畫才將杯子放了下來，「姑娘，林家那邊傳來消息說，咱們姑爺回來了。不過，不過，」
回來了是好事，但是這個不過，卻讓人感覺不像是個好事。
「不過是什麼？」惜春笑容慢慢減退，看著入畫的樣子，也有了一點平時見不著的嚴肅。
「不過姑爺帶回了一個年輕姑娘，聽說禮遇有佳呢。」一口氣說完后，入畫再看自家姑娘，立即倒抽了一口氣。
媽呀，姑娘臉上的笑，怎麼這麼瘮人呢。
「姑娘，您要去哪。」
「去林家，殺夫證道。」
「姑，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