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四十章
「我聽說你們家榮哥,去遊學了?這大過年的,怎麼這個時候讓孩子出門去?」這一日賴嬤嬤去給賈母請安,賈母突然想到這兩天聽到的消息,漫不經心地問賴嬤嬤。
賴嬤嬤笑容一怔,連忙低頭放下茶碗,藉機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表情,然後才笑著回賈母,「孩子大了,有了自己的想法。我們這些做長輩的,也管不住他。出去走走也好,也能見見世面,免得有主子們的庇護,不知世事艱辛,不知道感恩。」
賈母一聽便笑了,拿手指在半空中虛指著賴嬤嬤,「你這老貨,幾十年了還是這般。你們的心意,我是知道的。只是哥兒畢竟還小呢。」
「主子的恩典,便是粉身碎骨也是難報萬一的。我們榮哥雖小,可是奴才們卻也不能不讓她知道我們有今天,都是主子給的恩典。若是他不知道對主子盡忠,那奴才可不敢在要他了。」
賴嬤嬤覺得煽情的也差不多了,忠心也表過了,是時候換個話題了。畢竟賴尚榮一天不回家,賴嬤嬤實在是不想說太多。
「我那日看到晴雯,出落得像朵花似的。她在寶二爺的房裡,可還使得?」
一說起寶玉,賈母的臉上就是比剛才都還要燦爛的笑容。
「使得,怎麼使不得。晴雯的針線很好,人也勤快。說話爽利,性子也真。可比那些心裡藏奸,面上憨厚的強出了百里地去。有她在寶玉身邊,我也放心多了。」
說到晴雯,賈母就想到了襲人。心中冷笑,慢慢來,她不著急。
「那奴婢也就放心了。」若是晴雯在寶玉屋裡混得好,倒也不費她們送她進府來。她與賴家有著這份香火情,將來認她做個干孫女,也未嘗不可。
……
惜春在自已家的日子過得非常的逍遙。那真真是睡覺睡到自然醒。
從給人請安的,便成了被人請安的。升了輩份的好處就在這裡了。
雖然以前她在榮國府也是跟著賈寶玉的作息時間起床的。但是一個院子里住著,她又不是賈寶玉那二貨,睡著了跟只死狗似的。
天一亮,老太太上了年紀睡就少,而老太太起了,迎春探春兩人也陸續跟著起了。惜春就住在兩人對面廂房。一個院里住著,丫頭下人婆子進進出出的。又哪能睡個好覺。
尤其是探春是個看不得人好的。早晨的動靜數她房裡最鬧騰。
所以惜春便是再能睡,也睡不著了。可為了不讓探春高興,惜春是醒了也要賴在床上。打夠了滾才在劉嬤嬤怒視的目光下,耍賴的起床。
然後惜春這邊一起床,小廚房的湯湯水水地就送了上來。每每看見惜春身邊的大丫頭拎著食盒進屋時,從窗戶看過去的探春,嫉妒的眼睛都紅了。
她不是嫉妒那點吃的,她是生氣惜春比她過得好。
現在惜春回了府,探春也省了心。而惜春的日子也就過得更好了。
秦可卿有了身子,惜春也跟她說過。除了午膳她們在一起吃,早晚飯賈蓉陪著她吃,賈薔陪惜春吃。
正好各有各的伴,誰都不寂寞。
秦可卿也明白惜春此舉不過是因為賈薔罷了。
賈薔這個年紀,卻是不能再進後院了。可是不進後院,賈蓉就要陪著他在前院用膳。她現在懷著身孕,姑姑小小年紀,就想著讓自家男人多陪陪她,這才做下這麼個決定。
誰說她們家姑娘是混不吝,這麼善解人意的小姑娘上哪找去。
賈薔跟惜春接觸的多了,自然也就知道自家姑姑是個什麼性子的人了。
又在一次談話中,聽到自家姑姑說已經開始給他相看媳婦了。然後每每見了惜春,就一副難為情的羞澀樣子。
賈薔對於自己的婚事,一直是帶著嚮往的。他希望他的妻子可以像秦氏一樣,美麗,溫柔,善解人意。但是身世卻簡單一些的姑娘。
他也知道世間事就沒有兩全其美的。於是在自家小姑姑的打擊教育下,他的想法就成了身世簡單的,性格溫柔的姑娘。
至於美麗?
男人白天也不怎麼進後院。而且晚上熄燈了,都一樣。
不過,若是可以選擇,他還是想要找個合眼緣的,畢竟是要過一輩子的人。
別說什麼納個姨娘,通房的。這種事情他是想也不敢想的,惜春早就發話了,誰要是敢學賈珍左一個,右一個,是個母的,也別管年紀長相就往屋裡帶,她會繼續建議敬大老爺收徒的。
「做為長輩,我自認還是很開明的。將來就算是你要找個唱戲的,小姑姑也不攔著。但是醜話說在前頭,別一開始的時候,愛得死去活來,過了那個熱度,又嫌東嫌西的。要是你真敢那樣,哼哼,直接讓老太爺給你起個響亮的道號出家去得了。」
這日晚飯,惜春和賈薔剛吃完,一人一面坐在榻上喝著山楂茶消食時,惜春突然想到了那個在原著中和一個叫什麼來著的小戲子,愛得要死要活的。
最後到底怎麼樣了,惜春也沒太記住。不過這事卻是記下來了。
而之所以記下來,還是因為那丫頭碰到寶玉的那天,寶玉給了襲人一記窩心腳。
先是透心涼,然後是窩心腳。也因此,惜春記住了在花架下一筆一畫寫『薔』字的姑娘,……雖然還是沒有記住人家的名字。
好像是在哪裡看過,這姑娘長的有幾分神似林黛玉,就是林黛玉被指著說戲子那段。
不過好像那身子骨也跟原著中的林黛玉似的,不像是個長壽的。
不過,那都沒事。瞧瞧林家四口,現在不也說得挺好。看來她娘給她留下的小藥丸子,還是有作用的。
不過前提是賈家這一回還能有機會蓋大觀園。要知道元春已經從新皇帝的妃子,變成了老皇帝的貴人。
也不知道過幾年會不會有那個資格去省親。而惜春又想到了賴家,心中冷笑,誰知道那個時候榮國府還有多少財力去蓋省心別院呢。
家賊難防呀。
都說當初賈家蓋大觀園是用了林家二三百萬的家財,現在呢,就算是林家有他十個八個二三百萬的家財,也花不到賈家了。
惜春想到昨天賴大帶著一幫人去交贖金的用意,心中就得意極了。
小樣,她家柳兒也是這幫人能夠對付得了的。不但搶了贖金,還又額外敲詐了一筆。想一想,心中就得意的不得了。
「京城中不是有幾個養生堂嗎?你拿著這些銀票買些布和棉花,大大小小做上幾十套冬衣。再割上半隻豬肉,嗯,再買些米面,大蘿蔔和大白菜什麼的。噢,對了,還有炭,也買一些回來。」
惜春又不差錢,勒索賴家也不過是看不順眼這一家人罷了。同時她又知道賴家人有多貪,被惜春這麼一搗亂,將來一定會把手伸向榮國府。
反正榮國府里的錢,大多都被二太太截留到了自己私房裡,取其將來抄家還給了朝廷,還不如救民於水火呢。
想到榮國府奢侈敗家的生活方式,惜春就不覺得自己做錯了什麼。
她這樣也是為了給賈家後人積福不是。
……
賴家這一回的行動,當真是賠了夫人又折兵。可是沒有辦法,被人家抓到了軟肋,也就只能聽之任之。
正好趕上過年,府里的璉二.奶奶要讓人打了各一千兩的金銀錁子,賴大主管這件事情,直接在每個錁子那裡抽了條。
又特意將幾件擺件報了毀,這才稍微讓賴家人的心肝不那麼疼痛。
雖然兒子還沒有回來,但是至少他們知道人是平安的。那邊的人說了只要錢籌夠了,就會放人。這些道上混的,就都是講究的。所以賴家也只能繼續去籌錢去了。
賴大是個有心機的,他特意讓人將老太太的私房拿了幾件放到了二太太的小庫房裡。他想著就算將來真的事發了,也有人給自己一家背黑鍋。
他不是沒有想過大太太和大老爺。可是大房離老太太的庫房太遠了。而且在府中勢弱,根本就沒有自己的人脈。
說句不客氣的話,賴大一家還真的沒有把大房看在眼裡。
這種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事情,其實真的追究起來也沒有意思。
將鍋綁在了二太太那裡后,賴大一家行事更加的肆無忌憚。
而知道這一切事情的惜春,那當然更是獅子大開口。
您沒客氣,咱也就甭客氣了,是吧。
「姑娘,林府派人送東西來了。」入畫掀起帘子,站著離惜春幾步遠的地方,笑著說道。
「又送了什麼東西?」惜春穿鞋下榻,頗為感興趣的問道。
自從那日去林府拜訪以後,林家那邊都算了三四回的東西了。有黛玉讓人送來的,也有林闕讓人送來,自然也有賈敏讓人送過來的。
有吃喝,也有玩物。
黛玉讓人送過一回蘇綉炕屏,林闕讓人送過一回玻璃燈,賈敏送的最實惠,是一大籃子乾果和兩匹好料子。
這一次又是送什麼來了呢?
「奴婢看過了,是一隻垂耳兔子,林家大爺讓人送來的。」那小兔子竟然是黑白花的毛色,非常可愛。冬天抱在懷裡,一定也非常的暖和。
「兔子?嗯?那熏成兔肉乾吃吧。正好我也吃夠豬肉脯了。」惜春一聽,想也沒想地吩咐了一聲。
「咳咳,姑娘。不是的。不是吃的。」入畫被自家姑娘的話嚇了一跳,連忙搖頭擺手。
「不是吃的?」惜春皺眉,不會是送了一隻布偶來吧?真幼稚。
「林家送東西的人說,是給姑娘養著,平時解悶的用。」
「我不但不能吃了它,還要拿吃食養著它?」是這個意思吧?
入畫點頭,姑娘總結的太精闢了。
「那就讓人抱進來吧。」對於寵物的熱愛,惜春那真的是可有可無。
惜春話音一落,入畫便轉身去了門口,輕聲說了一句遞過來吧。
再轉身,入畫的手裡便多了一個籃子。
籃子編的很精緻,那兔子也小小巧巧的,三瓣嘴還叼著根蘿蔔。黑白花的毛色非常的漂亮可愛。惜春掀開蓋著籃子的布簾時,小兔子還知道抬頭看她。
「哇,好可愛。」一屋子大小丫頭看得都是眼冒紅光。
哼,要是那隻兔子奪了自己的寵愛,將來一定要吃了她。看到屋裡的人都這個表情,惜春這小醋罈子就又打翻了。
「養到耳房那邊去吧。替我謝謝闕哥兒。把我前兒得的那些個波斯國玩器挑兩樣好的給闕哥,嗯,我不是還有一塊雀金呢。找出來,連著那種半身斗篷的做法和圖紙都包上給林姐姐送去。」
惜春的那塊雀金呢是她做完斗篷剩下的。因為這料子還算貴重,劉嬤嬤就沒讓惜春隨手賞出去。不過惜春自來是個手大的,東西還是沒留住。
劉嬤嬤此時聽了,就特後悔當初聽惜春的話,好好的長斗篷不做,做什麼半身的。她倒不是心疼東西,只是覺得有些個可惜。
不過想一想,東西雖然貴重,但是禮尚往來,也是應該的。
「姑娘,姑太太那裡,可要送些什麼?」
一聽劉嬤嬤這麼問,惜春就為難起來了。賈敏什麼都不缺呀,再一個她也沒有什麼好東西送她。不送的話,確實是有些個說不過去。
可是人家不是還小呢嘛。
「嬤嬤,要不我們把那隻兔子做成肉乾送給姑媽吧?」看著被小丫頭抱來摸去的兔子,惜春不無惡意的建議道。
劉嬤嬤瞪了惜春一眼,「胡說。姑娘之前不是綉了個小荷包嗎?把那個包上送給姑太太吧。」反正就是個心意,既然如此,親手做的豈不是更顯誠意。
「啊,不要。」惜春瞪大了眼,「嬤嬤,您還是我親嬤嬤嗎?您都不疼我,您一定是假的?快把我家劉嬤嬤還來,還來。」惜春立馬也忘記別的了,伸出兩隻胳膊就抱著劉嬤嬤的腰開始晃悠。
惜春的針線,比她的那手綉活也不差什麼了。雖然她一直慶幸沒把衣服袖子縫到綉布上,但是除了這一點值得驕傲外。她實在是拿不出手呀。
那個荷包她可是綉了一,呃,兩個來月吧。好不容易昨兒收針了。她嬤嬤竟然就要送出去。她哪裡捨得呀。
其實惜春更捨不得自己丟了面子。要知道那巴掌大的荷包,其他就是綉了非常簡單的圖案。
一圈鎖邊的正字吉祥紋,正面一束干枝梅,背面一個摻了金線的福字。
再怎麼說,也是她學針線以來的第一個能見人的作品了。不說好好珍藏著,竟然還要讓她拿出來送人。
不捨得呀,不捨得。
「大姑娘,奶奶讓奴婢來問,您可有什麼東西要捎到那府去的?林家的人就要走了。您要是有東西,便一起讓他們帶回去,若是沒有,便罷了。」少時,秦可卿院子里的瑞珠便過來了。
「沒聽到劉嬤嬤說什麼嗎?趕緊的,把東西都包了讓瑞珠帶走。」惜春也知道劉嬤嬤這麼做,一定是為了自己好。所以習慣性地磨了磨人外,也就聽話地讓人把荷包找出來了。
什麼規矩禮數的,回頭她得還和劉嬤嬤『好好』的聊一聊。
「是。」入畫應了一聲,拉著瑞珠便去了放東西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