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三人時光（二）
“死，死了？”妖兒仿佛失了魂魄，站在原地一動不動，身子卻要向後倒去，嵐翼忙扶住她，低聲道：“妖兒你先別這樣，咱們去屋內看看，說不定會找到你爹留下的什麽東西。”妖兒恍惚的眨了眨眼睛，急急忙忙的跑進屋裏去。
身後的兩人對視一眼，忙跟了上去。
“妖兒，若你還會回來，看到這封信時，爹早已走了，以後這世上，隻留你一人了。爹爹對不起你，一直都那麽凶你，欺負你，因為，爹恨啊，恨你娘就那麽拋下咱們二人走了，我雖知道這事和你無關，卻一直遷怒於你，害你小小年紀就要承受那麽多，爹不是人！
現在，想必那人會給你一個好處所吧，你後半生若過得幸福安樂，爹爹也沒什麽牽掛了，你要記得，這世間無論對你有多麽不公，你都不可以頹廢。你對這世間什麽樣，它便對你怎麽樣。可惜，這等道理，我垂死之時方才悟得。
吾兒珍重。”
“……爹……爹……”妖兒捧著那張滿是汙漬的信淚如雨下，身子瑟瑟發抖，嵐翼忙扶住她，輕輕地抱住了她，把妖兒的頭按進自己懷裏，柔聲道：“大聲哭出來吧，哭出來，就好了。”妖兒顧不上別的，隻感覺到他的懷抱如此溫暖，便也緊緊的抱著他的腰，泣不成聲。
不知過了多久，妖兒覺得好受一些了，便怯怯的探出了頭，嵐翼正低頭一臉溫柔地注視著她，“好點了？來，擦一擦吧。”嵐翼伸手從無淚的袖中掏出手絹，遞給妖兒：“人死終歸不能複生，你可要……”
“我明白的，雖然，我很傷心，可我也不會因此消沉下去，我隻是恨自己未能在爹爹身邊盡孝，送他最後一程……”妖兒絞著手絹，看了看四周，“我想去，祭拜爹爹，然後我們再走，好麽？”
嵐翼點點頭，“好，我們走。”嵐翼牽著妖兒，慢慢的走出了屋子。無淚跟在身後，默默地看著自家爹爹連瞅都不瞅一眼自己，隻好無奈的跟上去。三人走在村子裏，村民們紛紛駐足，不時地竊竊私語，“快看！那三人好像是天上來的神仙，都那麽俊俏！”“是啊是啊，那個男人好俊，我好想……”“別想了！看他那麽溫柔對那個女子，一看就是夫妻！”“這倒是，他們的孩子也好可愛……”
“不是啦，不是你們看到……”妖兒聽到，連忙解釋，又覺有心無力，默默地歎了口氣，“罷了，隨你們怎麽說……”無淚在後麵倒是聽得歡喜，剛想招呼爹爹，可看著前麵兩人的背影，無淚忽然覺得好像似曾相識，卻又實在想不起是在哪見過，便隻當這天氣太熱，眼花了。
祭拜完爹爹，妖兒收拾好心情，對嵐翼說：“多謝神將，讓您見笑了。”“無妨，我不在意這些。”嵐翼擺擺手，三人又往前行進了一段，來到一處溪邊。妖兒問道：“神將，咱們接下來要去哪兒？是要回天界嗎？”
“看無淚的樣子，怕是死活不肯的，”嵐翼隨意坐在草地上，看著無淚正玩水玩的歡喜，“何況，你們好不容易出來一趟，自是要多走走。妖兒，你可有什麽想去的地方？”“我？”妖兒搖了搖頭，“我自小便在村子裏長大，離開後就一直呆在天界，實在不知道什麽地方。”
“這樣啊，”嵐翼眯了眯眼，似乎也在思索，“誒，我想起來了！”妖兒忽然睜大眼睛，一臉神秘的說道：“此前我曾在話本子上看到過，煙花三月下揚州。想來那個揚州該是個煙花繁盛之地，不如咱們就去那吧。”
“好，聽你的。隻是現在天色已晚，飛行多有不便，還是在這兒將就一晚，明早咱們再走。啊，這草地也很舒服呢。”嵐翼說著，便直接躺了下來，絲毫不介意沾染到泥土。“爹爹，妖兒姐姐，你們在說什麽呢——”妖兒隻覺臉上一陣清涼，拂去水漬，才看見是無淚掬了一捧水朝他們灑來，“好啊無淚，看我怎麽捉弄你！”妖兒忽然玩心大起，一掃之前的陰霾，便下水和無淚玩起水來。
“……嘻嘻……哈哈哈……無淚你輕點……呀”
嵐翼坐起身來，看著她兩人互相潑水，頓覺心情爽朗，“啊！你們兩個丫頭，居然敢潑我！”三人盡情的在溪中玩耍，好不暢快。
“快看！爹爹，我抓到了魚！”無淚舉起手中那條還不及巴掌大的魚，向兩人炫耀。已是傍晚，附近並無人家，三人決定烤些野味來充饑。“無淚好厲害，不過你最好還是把它放了，要是它看見自己的長輩在這裏，不知會有多難過呢。”嵐翼舉起手中的大魚朝她揮了揮。
“噗……”妖兒不禁笑出聲，“喏”嵐翼遞給妖兒自己手中烤好的魚，“爹爹！你好偏心呀！”慕無淚剛剛從水中爬出來，“無淚不要鬧了，來，咱們兩個一起吃。”妖兒拉過無淚，“哼，還是妖兒姐姐好！”無淚大咬了一口烤魚，“得，你們兩個……”嵐翼哭笑不得的繼續烤著食物。
“妖兒，你嚐嚐這個。”嵐翼遞過來幾串蘑菇，妖兒接過，卻神識一恍惚，竟有種隔世之感，妖兒使勁眨了眨眼，輕輕地咬了一口，輕輕念道：“真好吃……看來，就算丟了記憶，你這做菜的手藝可一點沒變……”
“嗯？妖兒姐姐，你在說什麽啊？”無淚吃得正歡，沒有聽清妖兒的話，可是這幾個字，卻如巨石般砸在嵐翼的心上……
“……我以前，也做過給你吃？”
“……是啊，都是你做給我吃的，我做菜不好吃，可是你每次都能吃得幹淨……”
“……不說這個……你的耳環很好看啊……”
“嗚……這個，是你，送給我的，也，不記得了？”
“……我……你……不要哭了……要不要再吃點東西啊？”
那是自己失憶後第一次給靈兒做東西吃，她說的話，為什麽妖兒會記得？嵐翼默默地翻著手中的食物，眼眸晦暗不明。“啊？我，說了什麽……我記不得了……”妖兒捶了捶頭，卻絲毫想不起剛才說過什麽，“算了，不過神將，你烤的東西好好吃啊。”
“那是當然，”無淚頗為自豪地說，“爹爹的手藝一般不顯露的，爹爹之前，也隻給娘親做過……”無淚越說越小聲，到最後都沒了聲音，隻默默地啃著手中的東西，妖兒看了看沉默的兩人，忽然道：“不如我來給你們唱支歌吧。”
火堆下，三人盤腿對坐，妖兒輕輕地唱著歌，有種幸福的感覺在三人心底悄然而生。
“嗬，還真是其樂融融呢。”暗處，一雙紫眸盯著這一切，“你們害我至此，卻在如此享受，當真可惡……等著吧，總有一天，我會慢慢，慢慢的還回來。”
“哇，這揚州果真是名不虛傳。”站在揚州城門，城內隻一片繁華景象，街上各種攤販的叫賣聲不絕於耳，車水馬龍，熙熙攘攘，但站在城外，就足以感受到整座城的活力與生機。“快點進去吧，我已經聽見美食在喊我了！”無淚一手牽著一個，直走向揚州城。
“我要那個糖人！那個！還有那個！”無淚像是發現了新大陸，一路上的小吃攤她都要光顧一遍，可累壞了身後的兩人，嵐翼懷裏抱著大大小小的盒子，妖兒也是兩手拿滿了東西，“我，我現在覺得，我不該說要來揚州的……”妖兒氣喘籲籲的說，“對，關鍵是，不該把無淚帶來……喂，無淚，別跑那麽快！”嵐翼匆匆忙忙的去追已經跑得沒影的無淚。
妖兒無奈的歎了口氣，正想抬腳上前，卻聽見身後忽然有個沙啞的聲音：“姑娘……行行好吧……”妖兒轉過身，麵前是一個身形佝僂的乞丐，臉上滿是汙垢，看不清樣子，頭發也是亂七八糟，聽聲音該是個四五十歲的男人。
“姑娘，行行好吧……我已經好多天沒吃飯了……”麵前的人慘兮兮的說。“啊，好，來，大叔給你。”妖兒騰出手，拿出錢遞給他，又給了他一袋糕點，“大叔，你就先拿著錢去買點吃的吧，我朋友還在前麵，我要去追他們了。”
“嗬嗬，眼前的人忽然像是變了一個人，發出幾聲邪魅的笑聲，“你以為，還走得了麽？”妖兒頓覺全身無力，拿著的東西也悉數掉在了地上，眼前一道紫光閃過，便失去了意識。
街上繼續熱鬧著，似乎誰也沒發現有什麽變故。
“無淚，停下！你，你想累死爹爹啊……”嵐翼氣喘籲籲，瞪著無淚沒好氣的說，“嘻嘻，爹爹我錯了嘛。”無淚背著手，討好道，“這裏就是客棧了，咱們今天就住在這吧。”“好，我也實在是走不動了……無淚！妖兒在裏麵嗎？”嵐翼這才發現妖兒早已不知去向。
“妖兒姐姐？不是一直和爹爹你在一起……妖兒姐姐不見了？”無淚震驚道，“不好，肯定是走散了，無淚，你先上去，我去找妖兒。”扔下這句話，嵐翼丟下東西便飛奔而去，“嗚嗚……妖兒姐姐你可不要有事啊……都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