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人生若隻如初見

  妻書

  人生若隻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等閑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


  驪山語罷清宵半，夜雨霖鈴終不怨。何如薄幸錦衣兒，比翼連枝當日願。


  彼時他們都還是年少的模樣，那份悸動，怕是一輩子也不會忘卻的。


  一襲青衣，隨意散下的長發，無不勾勒出女子美好的模樣。草依赤著腳，坐在盤根錯節的大樹上，向遠處張望著：“唉，這山裏真是好無聊啊，可我也出不去……外麵的世界到底是什麽樣子呢？”少女眉頭輕蹙，似是有淡淡的憂傷。


  草依自從來到這個世上，便是華山的山神，隻記得上一任的告訴她：“身為山神，所做的唯有守護好這片地方，萬不可生什麽雜念，更要緊的是，這一輩子，都不可以離開，否則……”否則什麽呢？草依不記得了，時間實在是太久遠了。現在草依每天的盼望，便是能從小蝴蝶那裏聽些外麵的事情。遠遠地看見蝴蝶的身影，草依忙揮動翅膀，迎上前去。


  “草依姐姐……”小蝴蝶大口大口的喘著氣，看見草依喜出望外，忙道：“你快去瞧瞧，那邊好像有一個，一個死人……”想起那人的模樣，小蝴蝶禁不住打了個寒顫。草依一聽，奇怪得很：“……怎麽會有人來呢？這地方，一般人可是進不來的……也罷，我先去瞧瞧。”


  潺潺流水邊，隱隱的躺著一個人，草依飛上前去，見到他，也不禁嚇了一跳。眼前的少年披頭散發，臉上大部分被魚鱗覆蓋，身上的衣服破破爛爛，怎麽看都像是一個將死之人。“唔……這不會是條鯉魚精吧？”草依默默端詳了半天，決定還是把他撿回去，“隻是……這條魚也太……重了吧……”


  費了九牛二虎之力，草依才把那人扔到樹屋中，癱坐在地上抹了一把汗。門外忽然悉悉索索的傳來聲音，草依回頭，發現山中的小仙們，正齊齊的跑來看著熱鬧，一時間有些無語，抓過小蝴蝶，小聲道：“這人看來傷得不輕，你去幫我把華山的神花拿來。”“神花！”小蝴蝶輕呼，“那可是鎮山之寶啊！草依姐姐，你真的，要給這樣不認識的人用嗎？”


  “……沒什麽的”草依看著微微呼吸的少年，“能救人一命，不是更好？”“那好吧……”小蝴蝶不情不願的飛走。草依打了一盆水，輕輕給他擦拭著臉上的汙漬，忽然輕呼一聲，少年雖然臉上有鱗片，卻眉眼俊秀，鼻梁高挺，看的草依微微有些臉紅，心裏卻莫名歡喜起來：或許，這個人，會很有意思。


  敖臧輕嚀一聲，微微的睜開眼睛，眼前是一片青翠的綠色，想要抬起手，卻發現旁邊睡著一個女子，正抱著自己的胳膊不放手。敖臧腦袋裏一片空白，環顧四周，卻一點印象也沒有，隻記得自己好像是在練變成人的法術，可是……敖臧揉了揉頭，看向床榻邊熟睡的女子，長發輕輕垂下來，敖臧不自覺地抬手想要撩開。


  羽睫輕閃，四目相對。敖臧似乎覺得心中有什麽東西輕響，伴著眼前睡眼惺忪的女子，悄悄綻放了。草依揉揉眼睛，瞧見床上坐起來的人，有些驚喜：“誒？你終於醒了啊……怎麽樣，還有什麽地方不舒服麽？”敖臧輕咳一聲，別過臉去，悶聲道：“……沒，沒事了……”臉卻有些發紅了，草依站起身，抻了抻懶腰，燦爛一笑：“那便好，唔……”轉頭看了眼窗外的陽光，“那你肯定餓了吧，我們去吃飯好了，順便讓他們幾個瞧瞧你。”


  “你……不問我是誰？不問我到這兒來的原因？”敖臧看著她明亮的眼睛，有些遲疑。“可，你不也沒問我麽？”草依輕笑，轉身走下了樹屋。敖臧愣了愣，亦走了出去。


  山上的小仙齊齊的坐在樹屋下麵，目不轉睛的盯著走下來的男人，草依無奈的扶額：“我說你們，這是在幹嘛？看表演麽？”“草依姐姐，我們可好奇這人究竟是個什麽呢？”小蝴蝶說著，便飛上前去，看見敖臧的臉時，仍是倒吸了一口冷氣，對草依小聲道：“草依姐姐，他怎麽還是那麽一張恐怖的臉啊？”


  敖臧看見小蝴蝶的表情，不禁皺起了眉頭，不自覺的撫上自己的臉，頓時驚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這坑坑窪窪、覆滿鱗片的臉，是，是自己的嗎？草依慌了神，忙對他道：“你，你不要在意，小蝴蝶就是這麽心直口快的，她，沒別的意思……”敖臧雙眼無神，耳邊似有無數的聲音響起，嘲諷的，鄙視的，可憐的……心中氣悶得很，推開他們便跑了出去。“喂——”草依想要攔住他，無奈卻晚了一步，使勁的戳了一下小蝴蝶的頭：“你啊，還不快帶著她們回去！”提步便追了上去。


  透明的流水邊，魚兒在歡快的跑來跑去。敖臧坐在石頭上，看著水中的自己，心裏一片茫然。水中的人，一頭及腰的銀發，挺拔的身姿，倘若不看那張臉，也是道絕美的風景，可是……“……難道是……我走火入魔了？”敖臧想起那天自己偷偷跑出來，拿著父王的秘籍，練習化人的法術，但突覺一片混沌……醒來時便已經在這裏了。如今人形是化成了，卻又是這個樣子……


  草依悄悄地走上前，看著他寂寥的背影，心中也不是滋味，卻又不知該怎樣開口，隻好靜靜的站在他的身後，陪著他一起聽風聲水聲。一時間，空氣靜得有些美好。過了許久，草依瞧見前麵的人搖搖晃晃的站起身來，身子向前傾著，似是有跳水的架勢，心中大駭，慌忙的跑上前去，想要拉住他：“不要——”


  敖臧還沒反應過來，下一秒，一個綠色的身子撲過來，敖臧身形一頓，於是兩人齊齊的掉入水中。“咳咳……”草依拚命地掙紮著，四肢並用在水中撲騰。敖臧一驚，知她不會水，忙抱住她的身子，帶著她回到了岸邊。草依稍微緩了一口氣，抹了一把臉，又想起什麽事，便死死的抓住敖臧的袖子，上氣不接下氣地說道：“……你一個……大男人，就，就為了一張臉，用得著……自盡嗎？”


  敖臧哭笑不得，好笑道：“……誰說我要自盡的？我隻是坐久了，想要站起來而已，結果，卻被某人扔進了水裏。我看啊，不是我想自盡，而是有人想謀殺我吧。”草依俏臉一紅，嘟囔道：“人家隻是擔心你嘛……”轉過頭卻看見敖臧微微上揚的嘴角，心中一動，不自然地說：“那，我覺得你也很好看的……”“是麽？”敖臧輕笑，“剛才我冒失了，不過，我已經想到方法了？”


  “哦？是什麽？”草依睜大眼睛看著他，“就是……”敖臧俯身在她的唇上烙下一吻，邪邪一笑，“找個不在乎我容貌的女子，然後，一輩子都不離開她。”大腦一片空白，臉上的水還在一滴一滴向下落，草依愣愣的看著眼前的人，唇上的溫度還在，忽然粲然：“你說的，可是我？”


  “嗬，你說呢，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