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前塵往事（二）
我推開門進去，滿室的草香花香，蝴蝶仙子在空中飛舞，還有各種小仙，在毫無煙火之氣的天界，那地方就像是一個樂園。我立刻被那裏吸引，在裏麵逗留了許久。轉到一處密室，我聽見有水流之聲，還有陣陣的暖霧，我想著去洗洗臉，卻沒想到，那裏並不是什麽水池，而是一間浴室。
波光粼粼的水麵，映得四周的岩石也像是銀質的一般。我就怔怔的瞧著水中，那個露出肩膀的女子，一臉驚慌的望著我。我記得，她那個時候，並不是長發，而是剛剛及肩的短發，她的眼眸水霧彌漫，臉龐年輕漂亮。我就那麽一直瞧著她，都忘記轉過身去，都忘記，我還是個出家之人。
是她念了個訣，我隻覺得眼前一片模糊，在恢複清明之時，她已經穿上了綠色的衫子，對著我冷冷道：“你，是何人？瞧你穿的衣冠楚楚，卻怎的這般下流？”我不知道她是何人，被一個小姑娘這樣一罵，我年輕氣盛，也忍不住還嘴：“你這姑娘的嘴也忒厲害了些，別說我什麽也沒看到，就算是看到，我也不稀罕！”
“你！”我想她一定不常和人說話，因為我說完的下一秒，她就蹲在地上哭了起來，怕是因被人看了身子，又討不得個說法，這才又羞又急。我也傻了，我本隻是想進來洗漱，卻正好撞見人家洗澡，又不肯道歉，惹得她哭，我忙道：“好了，你不要哭……是，是我的錯，行不行？我在這兒給你道歉了……我，我……”
平時念多了佛經，大道理懂得不少，可真碰到事情，我也不會說話。也許是看我樣子窘迫，急得滿臉通紅，她竟也破涕為笑，抹了抹臉上的淚，站起身來。她那時小得很，站起來才剛剛達到我的胸口，我就這麽低著頭，她就那樣抬著頭……
出了那間浴室，她才告訴我她叫做杜斕曦，是這神農閣的主人，是當年神農坐下的一棵仙草，因為神農大神日夜予她靈氣，她的修為才得以如此高深。神農大神隕歿後，她作為他座下唯一的弟子，便掌管了神農閣，專門為天上的仙人製藥。
“那你呢？你這人長得俊得很，該不會是天上的伶人？”她那時笑著問我，“你卻當我是個跳舞的小仙娥麽？我是，是剛剛飛升的仙，無意中路過這裏，便進來瞧瞧。”我那時不肯告訴她真話，怕她知道我是和尚，便不再與我這般，怕她會對我生疏。那時我隻想與她一起，全然沒有考慮後果……
我在神農閣中呆了數日，發現斕曦在外人麵前一直是一副很淡然，很冷漠的樣子，可我知道，這不是真的她，隻有在同自己交好的人身邊之時，她才會變得活潑，不拘小節。那段日子當真快活的很，我們整日呆在神農閣中，侍弄著花花草草，我有時幫她攆藥，她有時替我縫衣，我們兩個就那麽無憂無慮的過著日子。
直到那一天……
“迦若，這是我在月老那討來的桂花，我知道你不喝酒，便泡了一壺桂花茶，你快嚐嚐看，好不好喝？”斕曦把那香氣四溢的茶壺推到我麵前，笑意吟吟的看著我。我倒了一杯，輕嘬入口，頓覺口中滿滿的茶香，一來二去，便多喝了幾杯。
到底是我的修為淺，我竟沒想到月老那裏的東西，或多或少都有些迷情的成分，偏生我喝的又多了一些，便情難自控，看著眼前的斕曦隻覺越發動人……翻雲覆雨之後，我躺在床上雖然後悔，卻也看清楚我的心，對於斕曦的感情，我自詡是友情，可是我錯了，那不是友情，而是，愛情。
斕曦沒有怪我，她說：“發生這事，我沒什麽好怨懟的。你喜歡我，我也歡喜你，我們不如真的在一起。你到時去向天君求紙婚書，我們成親可好？”她的眼睛裏柔情蜜意，我知道她是真心對我，可我不知道，一個和尚該如何成親，於是隻能說選個吉日，我再去，硬是這樣拖了下來。
可紙終究包不住火的，佛祖講經布道結束，便來尋我一同回西天，可見到我不是和尚裝束，又看到身旁的斕曦，他便了然……我二人都跪在大殿之中時，斕曦才知道我的身份，我那時穿著一套袈裟，腦袋禿亮，在她麵前，我連她的眼睛都不敢去瞧，我隻覺得自己是一個罪人，一個騙子，我沒有臉去看她。
周圍的仙官都議論紛紛，我心下一橫，向怒氣衝衝的天君說道：“這自是我的錯……但我聽聞天界風氣開放，神仙之間成親的也不在少數……我可以還俗，不做什麽佛門弟子，在天界覓個出處，和斕曦真的在一起不可麽？”
“好你個迦若，調戲我天界百草神，又膽敢口出狂言！你好大的膽子！佛祖，這是你的弟子，你說，該怎麽辦？”天君怒不可遏，但佛祖卻淡淡的問我：“迦若，佛門的規矩同天界的自是不同，若是你已經成佛，還想還俗，便要受紅蓮業火七七四十九日的折磨，還要剔去你一半的仙骨，如此，你可還願？”
這懲罰雖然殘酷了些，但我的心卻不曾懼怕，我隻想著彌補斕曦，隻想要和她在一起，便道：“我願意，無論如何，我都願意！隻要能和斕曦在一起，我什麽都不在乎！”“可，我不願！”我驚訝的望著說出這話的斕曦，她慢慢的站起身，我這才看到她的臉上滿是淚痕，她那心痛的樣子，我這輩子都忘不了。
她朝我啐了一口，眼睛裏是我從沒見過的悲傷與冷漠，她輕聲道：“此事是我的錯，沒想到這人竟是個和尚，是我自己不檢點……竟同個和尚糾纏……迦若，你不必還俗，我用不著你，因為，我……不愛你了，我恨你……我自知這事實在不光彩，我沒臉再在這天界待著，我自願貶職，前往女媧幻境，照顧女媧後人。”
“斕曦……”我不敢相信這話是斕曦口中說出來的，我不相信她會這麽無情，就算我騙了她，可畢竟我的心從未變過……可是，當天君拿出兩顆忘憂草時，我才真正的，心灰意冷。我知道那忘憂草是個什麽東西，吃下去之後，自是忘卻前塵，再也想不起來。我就看著她，一口一口的咽下，然後，連頭都不回的離開，“迦若，你我，不到黃泉不相見……”
我終於曉得，心死是個什麽意思了……我默默的把那株草也吃了下去，然後向天君叩首，“迦若罪孽深重，任憑責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