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一棺雙屍
挖墳是很嚴重的罪行，尤其是被翻出來的棺材裏，江家小公子說是有七歲大，可因為先天不足，身體羸弱，長得十分瘦小，死時大約缺氧良久，臉色一片青紫，極其嚇人。
他下葬時日還短，基本上前腳埋進去，到了半夜，後腳就被挖出來了，屍體並未怎麽腐爛。
重點不在於他，一個死孩子有什麽好看的，而是跟他並排放置的另外兩具屍體。
一口成年人用的豪華棺木，並排放三個孩子依然有點擁擠，中間的男童平躺，兩側的童男童女朝向他側臥，就連死了，屍身上都能看出尊卑。
中間的男童衣著華美，神態安詳，兩邊的孩子可就沒那麽幸運了，他們麵帶痛苦，穿著京中官宦之家常用的仆人服飾，一左一右，隱隱有拱衛主子之意。
至於為什麽這具棺材會被挖出來，大概是被盜墓賊盯上其內的隨葬品了。
中間的童屍衣衫淩亂，有明顯被人翻動的痕跡。
棺材內一應其他物品皆無，就連普通人家必會給死者帶的買路錢與七竅玉亦無蹤跡。
以江家疼孩子的程度，又兼唯一男丁過世，哪怕孩子還小，也斷不會讓他身後事如此淒涼。
你看看，連陪葬的童男童女都放了，怎麽可能舍不得錢財。
是的，這兩個孩子，看年齡，看穿著，應該是為江公子找的陪葬品。
生殉，雖為本朝所禁，卻又屢禁不止。
時人多迷信，死後的世界活人雖然沒見過，但很多代代相傳的思想早已被奉為圭臬。
比如老一輩的人說，人在死後是有靈魂的，都要走一遭黃泉路，過一次奈何橋，那黃泉八百裏無人煙，一個人走，淒楚孤苦，還有不懷好意的孤魂野鬼在側。
再比如，有些地方相信，死了的孩子依然是孩子，沒有自理能力，不派點人手去伺候，他們不會穿衣，不會吃飯，又冷又餓怎麽辦。
其實最直接的原因，還是父母對早夭子女的疼愛，希望他們不要孤單一個人，能有個伴，彼此相扶不寂寞。
總而言之，種種或主觀或客觀的因素加在一起，人殉製度才一直都有市場，畢竟以現在的行情，就像奴隸再貴，對主家來說也不過是能用錢買來的物品，至於這個物品有思想，會說話，那不重要。
隻要奴隸還具有奴隸的屬性，能滿足主家的需要，那就是個好奴隸。替主家跑腿辦事，日常得用是好奴隸，替主家到下麵去照顧已經死去的孩子，也是好奴隸。
自大周開國以來，人殉製度因為過於殘忍，早已經被明令禁止，隻要有證據證明，將買來的奴隸采生以供殉葬，便是觸犯大周律的犯罪行為。
與奴隸犯了錯，打死了報個病亡隻需賠些銀錢不同，無緣無故虐殺，隻為了陪葬可是大罪，輕則徒三年，重則絞監候！
這對童男童女麵帶痛苦，臉上遍布紅疹，一片一片猙獰可怖，顯然不像正常死亡。
江家，到底幹了什麽？
江家聽聞自家兒子的墳被挖，著急上火，趕緊帶齊人手，想把棺材重新埋下去。
到底還是晚了一步，等他們趕到現場時，已經有好事膽大、百無禁忌之人，近距離觀察過兩具屍體，從那女童的屍身上發現不對了。
女童的手心裏，攥著一張紙錢，潔白的紙錢上，隱有墨跡。
再湊近點，他抽出紙錢，打開，高高舉起，大聲讀著紙錢上的字：“救我！”
聽到的眾人嘩然。
這什麽意思？說明至少這個女童不是正常自然死亡的，而是有人生生將她害死了，她不甘心，才好不容易留下這麽一行字，然而還是沒逃過被人裝進棺材的命運。
那跟她一起被丟進棺材的男童呢？兩人一模一樣的死法，肯定也不是正常死亡的吧。
兩條人命，差點被掩埋在地下，不見天日……
如果棺材沒被挖出來，如果不是有人膽大，湊近發現了寫著字的紙錢，如果不是…..
這算不算蒼天有眼？
算不算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算不算冥冥之中自有定數？
江家下人到達現場，驅趕圍觀群眾時，立刻就發現了事情不對，這些人看著他們的眼神怎麽這麽怪。
有害怕，有鄙夷，還有憤怒。
開玩笑，明明他們家才是受害者好不好？等他們抓到盜墓賊，非得要重判才對！挖墳掘墓，斬立決！
“別動！我們已經報官了！”就在江家人著手去收拾棺材時，旁邊圍觀的人中，有人出聲阻止了他們。
殺人行為，是絕不能草草算了的，哪怕對方是官，也不行。
兩方僵持不下。江家人急於平息事端，將小公子重新安葬，現場民眾堅持要等官差來，不讓他們破壞現場。
也不知道是誰吼了一聲：“打人了！”就隻見江家仆從之中，有人真的動了手，將現場幾位熱心民眾打傷。
其中一人頭破血流，看起來好不淒慘，躺倒在地，連話都說不出來。
隻是路見不平，想要主持公道，便落得個被欺壓被毆打的下場，他們小老百姓的命就這麽不值錢嗎？
事態便一發不可收拾，到最後，江家連江訓外帶一塊跟去的仆從都被圍毆，要不是通縣縣尉去得快，說不得這幾人得被當場打死。
江訓叫囂著讓縣尉把在場的人都抓起來，縣尉用看白癡的眼神看著他，心道這貨混了官場這麽多年，怎麽還幼稚得可笑。
抓？抓誰？誰動手誰沒動手誰看到了？你是指望現場其他老百姓給你作證嗎？就在你讓手下人打傷他們之中的一員的時候？
官與民的衝突自古有之，多數時候都是民吃虧，但當民眾數量眾多，還有官傻傻非要犯眾怒，那真是打死白打。
就在這時，有人出首相告：“縣尉大人，他們是殺人犯，您可千萬不要放過他們啊！”
啊？誰死了？縣尉突然想起，他是接到報案，說有對童男童女被害才過來了。
死者在哪？他環顧自周，沒有死人啊。
“大人，在這裏。”有人一指地上的棺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