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嶄露頭角
長夜漫漫啊,薑文遠打發了跟著自己一路奔波的平貴去休息,自己實在是睡不著,總不能讓仆從也跟著一起熬。幾十年主仆情分,平貴也算半個家人了。
濃茶提神,薑文遠再次將肅州知州呈報的周秉正生平調查拿出來看。
他是相信這個世界上有真正的善人的。
尤其是周秉正很多時候幫助百姓不為名利,隻是因為他有錢,有能力幫,碰到了,便幫一下。
也因此,周秉正的死產生了很惡劣的社會影響。
雖說安慶府到不了路不拾遺夜不閉戶的程度,但是治安一貫以來還算良好。
老天爺疼人,連著三五年沒有天災,百姓不說家家富足,至少都有餘糧,溫飽無虞。隻要不饞不懶,沒病沒災,佃上幾畝地,完全可以過活。
不像前朝末朝,天災連年,安慶府十室九空,流民無數,僅僅為了活命,多少人家賣兒鬻女,易子而食, 活脫脫一副人間煉獄的模樣。
去年年末, 氣溫偏低,風雪偏多, 範家集有幾戶人家因著茅草房年久失修,被大雪壓垮,居無定所,衣不弊體。是周秉正看到後, 施舍了十幾兩銀, 與他們翻蓋新房,才令他們免於凍餓而死的境地。
非親非故能做到如此地步,薑文遠也不得不讚他一聲仁義。
僅僅是因為晚歸,便遇到了歹人, 一命嗚呼。他當時倒地不起的淒慘模樣被附近住戶看在眼裏, 所有人都心有戚戚。
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這如何使得?老天爺莫不是瞎了?
鄉珅裏正差點踏平肅州府門檻, 話裏話外的意思都是希望官府速速捉拿惡人,給周家一個交代。
薑文遠甚至想過,會不會是周家人自己下的手,又或者是周家的競爭對手,而不是周秉正自己結下的仇怨。
周家上下並非鐵板一塊,大家族是非免不了,也有人看不慣周秉正,說他貪財好色, 假仁假義, 卻拿不出實際證據來,不過是看人家過得好, 遠房親戚又占不到便宜, 出來酸幾句。讓他殺人,借他一百個膽子也不敢。
鄭懋的調查工作做得挺細致, 競爭對手也一一過了遍網, 沒有發現。周家做絲綢生意, 在肅州有穩定的市場, 即使周秉正死了,周家也有能接手的人, 對生意影響不大。生意人講究和氣生財,有錢大家一起賺, 沒有你死我活的世仇。
總而言之,看來看去,紙上的東西也看不出周秉正的本質,如果有必要,他還是決定再去一趟肅州。
不過在去之前,女兒那張塗塗抹抹的紙也得問清楚。這條思路是女兒給出的,薑文遠越分析越覺得有道理。
他是正經科舉出身,對禮教有天然的擁護與敬畏,但在考中之後, 十多年一直做著實職官,勸課農桑、興修水利、提點刑名, 深知為官之道,不是讀兩本聖賢書就夠的,百姓生計艱難, 存世不易。很多事,以他微末小官做起來掣肘太多,但是還一片清明, 秉公執法卻是他能做到的。
治下發生多起惡性殺人案件,他做為通判,職責所在,敢不殫精竭慮。現在心頭茫然,有萬分之一的可能,也必要全力以赴才是。
睡夢中的薑久盈不知,她一時心血來潮畫下的人物關係圖,激起了薑文遠少年時的豪氣。想要破案的初心更堅,此次,不為頂上烏紗,不為錦繡前程,單單隻為了:
為官一任, 造福一方!
寧氏正在聽內宅仆婦回稟各項事項開支, 罕見得發現了幾日不曾歸家的夫君突然出現。
“可曾用過朝食?”
“可還有那日送去的湯?”薑文遠有點想再嚐嚐昨天的早飯, 湯底清清亮亮, 不見一絲油星, 偏喝起來醇香無比,回味無窮。
寧氏笑了:“那是你閨女用提前預備好的雞湯,外加鯽魚、鰣魚、鰒魚、羊肋骨、麻鴨、花膠、幹鮑等一大堆食材燉出來的。花了兩個時辰不說,那一盅湯便要十兩銀的花銷。”
自家女兒在做飯方麵的天賦是哪來的?銀子砸出來的,她可忘不了在久盈小的時候,張媽媽糟蹋了多少好東西,要不是他們家底子厚可以任折騰,早吃糠去了。
“嘖嘖。看來為夫以後還得好好賺銀錢才是,不然盈兒的嫁妝不夠她花用了怎生是好。”一個菜便花掉他大半個月的月俸,不知道要是他們在京城老宅,一大家人一起住,得被老太太如何批判奢靡。
“算了,這個太費時,今兒吃完就得走,弄點現成的呈上來吧。盈兒可起了?”薑文遠此次回來,主要是為了找女兒的。
“起了,剛剛使人傳話,要過來請安。”永安侯府的大佛終於於今天早上啟程回京了,她歡天喜地地送上程儀,跟送瘟神一樣送走了對方,長出一口氣。
薑久盈打著嗬欠,她昨天睡得遲,今兒一開始便不大想起,不過聽了母親身邊的杜媽媽來傳話,永安侯府派人來接了小劉氏母子回京,她一高興,連瞌睡都跑了,忙不迭地起了床。
“給父親母親請安。”一前一後來的二兒子和小女兒陪著父母一起用了頓朝食。薑家早在久盈的潛移默化影響下,沒外人在場的時候,不再信奉食不言寢不語,好幾天沒見麵,都有好多話想說,飯桌上一時間十分熱鬧。
餐畢,薑文遠捧著一盞蜂蜜水,跟薑久盈討論起案情來。
“盈兒,世人言周秉正正直豪爽,從不與人結仇。為何你認為他才是凶手的主要目標呢?”
“爹爹,女兒隻知,真正完美的人,除非意外,是不會橫屍街頭的。你們沒查到,不代表這個人沒有仇家。”
“而且我斷定,他的仇家,怕還是從女色上引出來的。”
“可是他後宅的那些姨娘都是自願為妾的,樓裏的花娘本身就是做皮肉生意,談不上感情啊。”
薑文遠的這番話,與後世某些渣男理論,我出軌,我睡別人,可是我隻愛一個人,有異曲同工之妙。
自願不自願,男人說了算,自然沒有不願的。
嗬嗬,薑久盈撇撇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