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ミルトン

  （彌頓山）


  必莉卡猛地站起來，米拉傑瞬間收起恐怖的表情，朝必莉卡笑笑：「對不起哦，必莉卡，剛才嚇到你了？」


  必莉卡趕緊飛快地搖頭。


  格雷咬了咬牙，無可奈何地大吼：「好了好了，我知道了！西國遺址是吧！我去還不行嗎！」


  必莉卡偷偷瞄了米拉傑一眼，這位溫柔的侍應生小姐發起火來，好像比格雷還要厲害很多倍的樣子。


  ***

  西國遺址公園位於彌頓市以西，主體由三座坍塌的宮殿遺址組成，通過專家繪製的想象復原圖，仍能看出它往日的恢宏。


  格雷一邊掏錢買門票一邊不滿地嘟囔：「真是的，從沒接過這種買門票才能完成的委託！」


  售票處的工作人員接過現金，出了一張成人票和一張兒童票，順便問：「需要導遊服務嗎？1500戒尼跟團講解，3000戒尼單獨講解。」


  「不需要……等等。」格雷掃了一眼站在身高尺前比比劃划的必莉卡，心想反正也是從必莉卡那一份的報酬中出，於是展開錢包，掏出3000戒尼，改口說：「找個經驗豐富的。」


  彌頓市海拔高，溫度低，必莉卡換上了厚厚的過膝長筒襪，在束腰連衣裙外面加了一件小披肩，領口處用牛皮扣扣住，又別了一隻中間鑲寶石的蝴蝶結領結。


  她不甘心地停在身高尺前，失望地嘀咕：「怎麼還不到一米五呀，我明明每天都乖乖喝牛奶的。」


  奈奈難得沒有吐槽，而是站在她頭頂，努力向公園裡張望著，可惜高度所限，只能看到高高的圍牆。她嘆了口氣，唏噓：「妖的時代終究還是過去了啊。」


  格雷說要一位經驗豐富的導遊，沒想到分給他們的這位經驗這麼「豐富」。


  站在他們面前的是個滿臉風琴摺子的老頭，自稱「老比爾」，顴骨高高突起，兩腮瘦得一點肉都沒有。大概看出格雷眼中的嫌棄，老比爾拚命推銷自己：「我從小在彌頓長大的，公園沒建起來的時候就在這一帶玩，裡頭好些故事傳說，只有當地人才知道，那些個年輕的導遊只知道背詞，你請他們，還不如請我。」


  格雷挑眉看向必莉卡，見必莉卡點頭，便聳了聳肩，說：「行，那就你吧。」


  老比爾很聰明，知道自己對古建築幾乎一竅不通，越早暴露越容易引起客人的不滿，便領著他們繞過宮殿遺迹，先參觀周圍的自然景色，一路走一路講，兜兜轉轉地順著盤山小道上了山。


  站在山巔上，整個西國遺址公園的景色一覽無餘，老比爾介紹說：「彌頓山，又被稱為『國王的寶座』，因為站在這裡，能夠看到整個西國，如同國王俯視自己的領土。」


  這裡視野好，必莉卡忙端著相機咔嚓咔嚓拍照，格雷倚在一棵從石縫間鑽出來的松樹上，無聊地打了個哈欠。老比爾嘿嘿笑了兩聲，接著說：「不過啊，在我們當地，還有另外一則傳說，傳說，這整座山，是西國最後一位統領——殺生丸的化身。」


  見一句話把必莉卡和格雷的注意力都吸引過來，老比爾有些得意，他清了清嗓子，指著剛才上山的路，說：「來，從這兒看，那一塊像不像狗頭？據說，那位殺生丸大人的原身就是一頭犬妖。」


  遠遠看去，凸出的岩石的確和狗的前吻有些像，不過僅僅因為這一點，就把這座山稱為妖怪的化身，未免太牽強了。


  失去興趣的格雷重新靠回樹榦上，老比爾猜到了他的想法，趕緊往旁邊走了幾步，指著山體一側，說：「不止那一處，瞧這裡，是不是凹進去一塊，像少了什麼似的？據說，那位殺生丸大人曾經在同他的弟弟爭奪王位的戰鬥中，被砍掉了左臂！」


  一直沉默不語的奈奈聽到這裡，終於忍不住嗤笑：「拜託，殺生丸的原身還不到這山的一半大。」


  「欸？真的嗎？」必莉卡複述了一遍奈奈的話，老比爾生氣地和她爭辯起來：「瞎說！殺生丸大人的原身有多大，你親眼見了？人家可是統領整個西國的大妖怪，體形大點還不是應當的嗎？」


  必莉卡摸了摸後腦勺，請求道：「比爾爺爺，我不是菲奧雷王國的人，不太了解這一段歷史，能麻煩您講一講嗎？既然那位……呃，殺生丸大人那麼厲害，西國又怎麼會覆滅呢？」


  老比爾聽了，腰桿挺得更直了幾分，臉上露出洋洋得意的神情，就地一坐，這就講起來了：「這事兒啊，要從四百年前的尾原合戰講起。咱們這片土地上，四百年前妖說了算，但打那場大戰往後，就變成人說了算了。」


  必莉卡豎著耳朵聽得仔細，奈奈一動不動地窩在必莉卡懷裡，像是睡著了，但眼睛卻還睜著。


  「很久很久以前，妖和人在這片土地上共同生活著，但並非和平共處。


  妖，以人類為食。在他們眼中，當時的人類和食草性的牛羊並沒有什麼分別。


  然而，就在人類面臨滅亡的威脅時，出現了極少的一部分親近人類的妖，他們教給人類魔法，幫助人類逃避其他兇殘的妖的襲擊。隨著學會魔法的人類勇士逐步增多，局勢也發生了逆轉。


  人，不再滿足於掙扎求生，而是開始主動獵殺妖。


  那之後又過了一百多年，人與妖對彼此的仇恨都接近臨界值，尤其是妖中最強的龍消失后……」


  「等等！」格雷突然激動地打斷老比爾：「你說龍消失了？什麼時候？在哪兒？為什麼消失的？」


  老比爾愣了一下，「這、這我哪兒知道，反正就是消失了嘛……你看，現在誰也沒見過龍了，對不？」


  「格雷，怎麼了？」必莉卡發覺格雷情緒反常，格雷搖了搖頭，說：「沒事，你繼續。」


  老比爾不明所以地看了格雷一眼，用食指撓撓頭頂，接著說下去：「剛才說到哪兒了，哦，對了，人和妖彼此仇視，手上都沾滿了對方的血，接下來，就是開戰。


  嗬，那打得叫一個天昏地暗。前期妖還各自為戰，後來也開始組織妖怪軍團，可惜，晚了！數得上名號的大妖都死在尾原合戰里，剩下的那些零零散散的小妖，要麼被封印了，要麼夾著尾巴躲到遠離人類的深山裡生活，現如今，想遇上一隻妖還難了呢，哈哈哈。」


  戰爭是多麼慘烈的事情，必莉卡一點都不覺得好笑。


  她抱著奈奈蹭了蹭，岔開話題，問老比爾：「就講到這裡吧，謝謝您。接下來，去宮殿那裡看一看吧，金色菖蒲也生長在那附近嗎？」


  「金色菖蒲？」老比爾頗意外地瞥了必莉卡一眼，擺擺手，笑著說：「這裡沒有那種東西啦，只是傳說而已，傳說。」


  「欸？但是，我們接到的委託……」必莉卡低頭翻包。


  「不是吧！」格雷哀嚎一聲，伸手蓋住雙眼，拇指和中指按在兩側太陽穴上用力壓了壓：「怎麼又是這種白痴僱主，魔導士又不是神，怎麼可能給他找到傳說之物。算了，走吧，必莉卡，這一趟算白來了。」


  「等等！」老比爾撐著膝蓋，慢慢地從地上站起來，喉嚨里像有痰一樣，吐出來的話含糊不清：「也並不是……完全沒可能的。」


  實際上，彌頓市的西國遺址公園，僅僅包括古西國國都的一部分，連整個西國面積的十分之一都不到。


  而傳說中的金色菖蒲，是殺生丸的夫人培育出的奇特花種，它的生長地點並不在西國遺址公園，而在殺生丸夫婦生前生活的一座小村莊。那裡距古西國國都十四英里左右，常年被濃霧所覆蓋，彷彿一座天然、陰森的墓地，因此，又被稱為「妖冢」。


  「不過，聽說那附近有熊出沒，向來沒什麼人敢去……」


  格雷緩緩轉回身子，歪嘴笑了一下：「這聽起來，倒是有點意思。」


  必莉卡雙手蒙著眼睛，不知道這是第幾次，嘆著氣無力提醒：「衣服……」


  ***

  老比爾指的方向很籠統，只說到了自然就知道了。


  必莉卡和格雷結伴順著出城的路往外走，越走越荒涼，後半程只剩了雜草叢生的黃泥小路，連鳥雀也不見一隻。


  溫度越來越低，周圍漸漸起了白霧，道路兩旁的葉片稀疏的小樹苗只剩了一個模糊的輪廓，在霧中張牙舞爪。


  必莉卡不由得攥緊了掃帚桿，不自覺地往格雷那邊靠攏。


  左肩忽然被撞了一下，她還以為是格雷，毫不設防回頭——「啊！！」


  「必莉卡！」


  必莉卡一屁股坐在地上，格雷伸手拉她，兩人才發覺，白霧已經濃到兩人手拉手才能看清對方的臉的程度。


  格雷擰眉看著周圍翻滾的白霧，將必莉卡護在身後，問：「剛才怎麼了？」


  必莉卡結結巴巴地回答：「剛、剛才，那裡有一個……死人頭……」滿臉是血，拖著長長的舌頭，空洞的眼眶中有蟲子爬出。


  「冷靜點，必莉卡！那裡什麼都沒有！」奈奈蹲在她肩頭，正經而嚴肅地警告兩個人：「這片霧氣，恐怕會令人產生幻覺。」


  「可惡，上當了！」格雷攥緊了拳頭，撕下半截袖子當成面巾遮住口鼻，戒備地盯著周圍：「才不止熊那麼簡單，那老頭沒安好心！」


  必莉卡沒空管格雷無意識中又一次赤-裸上身，從他手裡接過另外半截袖子，學著他的樣子蒙在臉上，在腦後打結繫緊。丟了一小瓶熔岩燒瓶出去，但這裡的霧果然有古怪，連明亮的火焰也無法穿透，連猛烈的颶風也無法吹散。


  格雷的聲音有些沉重，他說：「在山上時，提過龍的話題，你還記不記得？」


  「啊？嗯。」必莉卡摸不清格雷為什麼在這種時候突然說起這個，但還是點點頭，點完想起他現在恐怕看不清，又連忙出聲應了一聲。


  「剛才有外人在，不方便說。其實，納茲，他是被龍養大的。」


  「龍？！」必莉卡驚訝極了：「現在這個世上還有龍存在嗎？」


  「這就是問題所在。」透過濃霧，必莉卡能看到格雷手心中發出的微弱銀光，那是魔法發動的光芒。


  「明明誰都沒有見過，納茲卻堅稱自己是被一條龍養大的。如果納茲沒有撒謊，也就是說，世人以為早已滅絕的龍，實際上，還在這個世界的某處躲藏著。倘若這個假設成立，那麼，即使古西國境內存在什麼未被人發覺的妖，也不足為奇了。比如，眼前的茫茫白霧，就是他們最好的屏障，如果趁機將活人誆騙到妖的嘴邊……」


  格雷話音未落，奈奈突然高聲提醒：「小心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