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謎のようなお父さん
（謎一樣的父親）
「現在，立刻，馬上，把東城恢復原樣，否則，我將以破壞公共財產罪將你投入監獄。」馬斯坦上將持槍對著必莉卡，硬邦邦的槍口在她腦門上點來點去。
莉莎看不過去，好心提醒他：「上將，小心走火。」
「我知道！裡面沒子彈！」馬斯坦上將瞥了一眼抱臂環胸靠在一旁看戲的魔術師，接著催促必莉卡：「動作快些！」
必莉卡被戳得一晃一晃的，獃獃地回答：「哎，快不起來啊，那可是個大工程，東城的面積那麼大，全部恢復需要好幾天吧。」
馬斯坦上將愣了一下：「難道你爸爸沒有教給你嗎？逆向復原的煉成陣。」
「沒有啊，這是我偶然間在爸爸的手札里看到的，不過，爸爸說過這個煉成陣除了範圍大，沒有其他特別之處，蠻雞肋的。」必莉卡捂著紅通通的額頭往後縮了縮，隨即高興起來：「上將先生以前認識我爸爸嗎？爸爸以前也進行過這樣的煉成嗎？」
馬斯坦上將有些恍惚，一時間彷彿陷入了硝煙瀰漫的戰場。
膚色偏深的男人身穿筆挺的軍裝，留下一個令人仰望的背影，腳下黑色的蝴蝶悠然地舒展蝶翼，宛如死神的使者，而他手持精緻的暗銀雕花鑲寶石手杖，行走在斷壁殘垣之間，優雅、從容，彷彿即將赴一場盛大的晚宴。
他回過神來，盯著必莉卡看了半天，張了幾次嘴，最終重重地嘆了一口氣，心想也許這孩子的性格比較像媽媽吧。
他偏頭低聲對莉莎念了幾個名字，吩咐道：「讓他們去修復，做得隱蔽些，但一定要快。還有，封鎖消息，絕不能讓黑蝶重現的消息流出東城！」
「是！」莉莎後腳跟一磕，向他敬了個軍禮，馬上下去安排。
抬擔架的軍醫和受傷的士兵在身旁穿梭，罪魁禍首卻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
馬斯坦上將神情嚴肅地盯著必莉卡和西索：「二位不介意跟我回司令部喝杯茶吧？」
***
必莉卡和西索是分開接受「審訊」的。
會客室里，馬斯坦上將和必莉卡坐在兩張相對放置的軍綠色長沙發上，中間隔著一張四四方方的短腿桌，擺在桌面上的兩杯清茶，正冒著氤氳的熱氣。
「米克先生沒有告訴你，也是正常的，雖然我不知道他當初是如何逃過了絞刑，但叛國罪遠比你想象中更重。」馬斯坦上將靠在沙發背上，膝蓋交疊，十指交叉搭在小腹上：「在那之前，他身上的很多特質都令當時的人們津津樂道，紳士風度、軍事天才、瘋狂科學家等等，但對我而言，他只是一名可靠又心地善良的長官。」
必莉卡沉默了一會兒，「哦」了一聲，捧起厚壁的粗陶茶杯擋住嘴，悄悄跟奈奈咬耳朵：「上將先生是不是認錯人了啊？」
不管怎麼想，也只有瘋狂科學家這一項能對得上。
紳士？不，明明經常因為不講衛生被媽媽提著耳朵罵。軍事天才？也沒有，冬天打雪仗的時候弱雞一隻，不是被雪球砸掉了眼鏡，蹲在地上亂摸，就是在被問到意見的時候，摸著後腦勺呵呵傻笑，兩方首領在挑選隊員時都更喜歡會出謀劃策的黛西阿姨。
可靠？唔，好吧，也許吧。善良？呃，解剖死在野外的口袋妖怪屍體時也沒見他掉眼淚啊。
「不會錯的。」馬斯坦上將顯然聽到了，他眉頭跳了跳，簡直對必莉卡的質疑感到不可思議，激動地說起緹奇過往的事迹：「據說，當年米克先生參加國家鍊金術師資格考試時，僅憑一人之力，一個煉成陣，就煉出了一千隻蝴蝶，其花色與姿態沒有一隻重複，後來被人稱為『千蝶競舞』。這也是緹奇先生被賜予「黑蝶」這一稱號的由來。」
「呃……」必莉卡思索了一下，豎起大拇指誇讚說：「那一屆的考官還……挺有藝術鑒賞力的。」
「啪」的一聲，馬斯坦上將雙手往桌上一拍，像個燒開的茶壺似的往外噴氣：「你根本不明白它的價值所在！」
馬斯坦上將從口袋裡抽出一隻馬克筆，在矮腿桌上畫了一個小小的煉成陣，單手按在上面，白光閃過，一部分桌面變成了一隻肉乎乎的木紋小蝴蝶，兩側的翅膀高高地舉著，還蠻可愛的。
必莉卡剛想說話，馬斯坦上將瞪了她一眼，小小地修改了煉成陣的幾個地方，進行二次煉成，小蝴蝶的身子沒有變，但翅膀平平地貼向了桌面。
「雖然我不清楚其中的原理，但米克先生能夠比我做得更加模擬，翅膀扇動的樣子也更加自然，速度更快，範圍更廣。這樣一來，即使沒有無線電，也能通過蝴蝶翅膀扇動的頻率傳遞信息，還可以分散敵人注意力，還可以……」
不，即使說了這麼多，這項能力仍然很雞肋嘛。奈奈一隻爪子按在必莉卡頭頂上，無奈地說：「閉嘴吧，必莉卡，你沒看出來嗎？這傢伙是緹奇的擁躉，就算你告訴他緹奇看書的時候喜歡摳腳，也動搖不了他對緹奇的崇拜。」
說了很久，馬斯坦上將清了清嗓子，終於平靜下來，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領，重新靠回沙發椅背上：「對不起，我失態了。但，米克先生是一位了不起的人物，這一點毋庸置疑。」
「唔，其實，知道上將先生喜歡爸爸，我也覺得很開心啦。」必莉卡笑嘻嘻地問：「不過，叛國罪是怎麼回事呢？」
馬斯坦上將先是眉毛一壓，緊接著呼吸一窒，雙手捧著茶杯，望著茶水中映出的自己的眼睛，說：「那是因為……他根本是個瘋子，最善良的瘋子。」
伊修瓦爾人的體貌特徵十分鮮明，他們有著褐色的皮膚和紅色的眼睛。而在伊修瓦爾殲滅戰中，中央下達的命令是不放過任何一個伊修瓦爾人，包括牙牙學語的嬰兒和風燭殘年的老人。
為保證戰爭的勝利，擁有強大戰力的國家鍊金術師作為人形兵器被派往戰場，緹奇也是其中之一。
但後來，也許是動了惻隱之心，他竟試圖幫助伊修瓦爾人改變膚色和瞳色，以躲避追查，逃出伊修瓦爾地區。可惜，實驗尚未開始，就被同一營帳內的其他鍊金術師發現，當月，緹奇作為殺雞儆猴的代表被送上了絞刑架。
沉默了一會兒，必莉卡一手撐在桌子上，艱難地越過桌面，伸長手臂拍了拍馬斯坦上將的肩膀，金屬肩章硬邦邦的，有些扎手。「謝謝您，上將先生，還記得我爸爸的事。唔，他現在過得很開心哦，平時研究口袋妖怪的習性，日常生活有我媽媽照顧，空閑的時候還會和鄰居家的巴頓伯伯下將棋，誰家房頂壞掉的時候，也會找他過去，用鍊金術修理……」
「是么，是么……」馬斯坦上將低低地念叨了兩遍，抹了一把臉，欣慰地笑起來：「那就好。」
必莉卡眼睛亮晶晶的，既興奮又期待地看著馬斯坦上將：「既然您認識我爸爸，能不能……唔，破格讓我參加考試呢？」越說聲音越低，第一次走後門，她還不太習慣。
馬斯坦上將想起剛才的騷亂，手指在沙發扶手上輕輕點著，沉吟片刻，嚴肅認真地問必莉卡：「你應該明白，國家鍊金術師被稱為『軍隊的走狗』，雖然平時可以享有高額的研究費用，但一旦被徵召，就必須無條件地服從指令，包括戰場上的屠殺。」他頓了頓，向前探了探上身，壓低聲音問：「能告訴我真正的原因嗎？讓你不惜背上這樣的罵名，也要成為國家鍊金術師。」
必莉卡一臉愕然：「我、我不知道，第一次聽說……」
馬斯坦上將：「……」
「不過，就算現在知道了，我也沒有改變主意的打算。」必莉卡笑嘻嘻的，眼神中沒有一絲猶疑，向馬斯坦上將欠身鞠躬：「請讓我參加考試吧，上將先生！」她微微仰起臉，俏皮地眨了眨眼睛：「而且，既然有反對屠殺的上將先生在，以後未必會再次出現類似的事情，對嗎？」
奈奈目瞪口呆地拍巴掌：「你從哪兒學來的拍馬屁的本事？」
奈奈就知道拆台！必莉卡回過頭來氣鼓鼓地瞪著她：「我可是真心的！」
馬斯坦上將笑著搖了搖頭，臉上透出毫不掩飾的野心：「好吧，我不擇手段也要向上爬，不就是為了改變這個國家么。」他朝必莉卡點點頭：「今年的考試時間定於兩個月後，舉辦地點就在東城，我會為你寫推薦信，讓你破格參加考試的。」
「萬歲！」必莉卡跳起來歡呼：「果然照西索先生說的話做，就能參加考試了呢！」
「等等！」必莉卡借著父親同馬斯坦上將的交情逃過一劫，西索可就沒那麼好的運氣了。馬斯坦上將眉頭緊鎖，盯著白灰牆面，西索就坐在那堵牆后的隔壁房間：「那個魔術師……西索，他是你什麼人？」
最近經常有人問這個問題呢。
必莉卡老老實實地回答：「我們是參加獵人考核時認識的。」
馬斯坦上將「嗯」了一聲，等著下文，必莉卡卻住口了，他們的關係，也只有這樣簡單而已。
四目相對，馬斯坦上將盯了她很長時間，翻開手邊的硬面報告夾，裡面是手下快速調查後送來的必莉卡和西索的基本信息。「你現在和西索一起住在酒店頂層的套房裡？」
「嗯，對啊。」必莉卡不覺得有什麼問題，馬斯坦上將卻覺得很有問題。
他合上報告夾，手指在膝蓋上點了又點，思考了很久，說：「搬出來，相信休斯夫人會很樂意接待你的。」怕必莉卡不情願，又特意補充了一句：「那裡安靜，方便備考。」
「休斯……夫人？」必莉卡摸不著頭腦，但還是點點頭，一直用西索的錢住酒店，她也有些不好意思。
馬斯坦上將對必莉卡的乖巧感到滿意，走到辦公桌前，拿起電話撥了幾個號碼：「嗯，是我，把那位先生請進來。」
放下聽筒，馬斯坦上將的神色異常鄭重。他自認為有責任跟這位魔術師好好談一談，無論是作為東方司令部的最高長官，還是作為必莉卡的父親曾經的下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