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殺し屋×友達
必莉卡坐滑梯似的從方形牢籠上溜下來，張開手臂向奇犽等人跑去：「我贏了哦！奇犽奇犽，你看到了沒有？剛才雷歐力……」
「給我等一下！」在旁觀戰的考官濛琪忍無可忍地衝過來攔住她，火冒三丈地指著破爛不堪的考場大吼：「考試是讓你表演拆房子嗎？啊？修理的經費要怎麼辦啊？！」
「嘁，小氣。」奇犽朝她做了個鬼臉，轉而對必莉卡笑：「從掃帚上倒立的動作帥呆了！」
「真的？」必莉卡揪著裙角，微微紅著臉小聲把秘密告訴奇犽：「姿勢不奇怪嗎？我擔心裙子會掀下來，一直悄悄用大腿夾著呢。」
被無視的濛琪怒不可遏，尼特羅會長老神在在地袖著手，說：「別擔心，我想小必莉卡有辦法修復的，對不對？」
「嗯嗯。」必莉卡趕緊點頭：「濛琪姐姐，對不起，我馬上把它修好。」她從口袋裡掏出半截粉筆，開始繞著會場繪製巨大的練成陣。
濛琪退回會長身邊，嘟囔著「什麼姐姐啊，我可是考官哎」。薩特次覷著尼特羅會長的神色，豎起食指，對濛琪「噓」了一聲。
必莉卡的動作很快，熟悉的白光閃過，露出場地中央抱著腳面疼得抽氣的爆庫兒，地面幾乎已經完全復原，唯有其中幾塊地磚上還殘留著一點被腐蝕過的痕迹。
哪怕繪製大型壁畫也需要一定的技巧與練習，必莉卡能在這樣短的時間內畫出完整而巨大的正圓形練成陣，想來也是經過苦練的。
雷歐力還是不太明白：「為什麼？為什麼……能恢復成本來的樣子？」
「剛才不是說過了嗎？」酷拉皮卡向他解釋：「所謂鍊金術，就是根據等價交換原則，對物質進行理解、分解和重構。只要原料是充足的，運用不同的練成陣，就可以將其改變成任意的形態。」
誇張的表情從雷歐力的臉上收斂起來，他的聲音變得有些奇怪：「難道，連人也……」
「不行哦，人體煉成是鍊金術的禁忌，絕對禁忌。」必莉卡恰好拍打著手上的細粉走過來，聽到后立刻打斷雷歐力。
「對、對哦，有什麼能和生命進行等價交換呢？呵呵……」雷歐力乾笑了兩聲，偏過頭去，臉上帶著些許黯然，心想，果然，救死扶傷什麼的還是要靠醫術。
***
根據最終測試的規定，勝出的必莉卡已經是准獵人了，而輸給她的爆庫兒則需繼續下一場戰鬥，對手……是奇犽。
「加油哦，奇犽！」必莉卡給她打氣，奇犽挑了挑眉毛，連動都沒動，站在原地懶洋洋地舉起一隻手，說：「這一場，我棄權。」
必莉卡不解：「欸？為什麼啊？明明爆庫兒那麼弱的。」
爆庫兒只覺得被一塊寫著「弱」的大石塊咣當一下砸在了腦袋上，半天回不過神來。就這樣說出來了？！真是的，好歹考慮一下我的感受啊！
他僵在原地，一副很受屈辱的神情：「我不需要你的可憐！」
「哦，你誤會了，我不是可憐你，只是覺得跟你打太沒意思了。」奇犽微微一笑，這樣的笑容映在爆庫兒眼中，愈發顯得嘲弄且……欠揍。
但合格的誘惑讓他連推都推不掉，最終爆庫兒還是咬著牙退下了場地。
這樣一來，他也能成為獵人了，連考三年，終於……
於是下一回合，改為奇犽對集塔喇苦。
必莉卡想起在陷阱塔底時，西索曾與場上的釘子怪人交談過，於是湊到西索身邊，仰頭輕聲問：「西索先生，集塔喇苦先生很強嗎？」不知道為什麼，她隱隱感到這個寡言的考生身上散發出危險的氣息。
西索低頭掃了她一眼，視線重新投向場地上的兩人：「很強哦❤」強到這一回合的結果不會有絲毫疑問。
出乎意料的是，集塔喇苦沒有率先發動攻擊，而是先打招呼：「好久不見了，奇犽。」
咦，奇犽的熟人嗎？不對，奇犽明明不認識他。
迎著奇犽疑惑的目光，集塔喇苦捏住一根圓頭長釘，緩緩地從耳中拔出，接著下巴上的、臉頰上的、額頭上的……長釘被全部拔出之後，整張臉皮劇烈地抖動起來，連骨骼都發生了變化，一陣令人牙酸的響聲連串響起。
最終穩定下來的竟是一張清秀的美人臉，大大的眼睛黑白分明，光澤亮麗的黑色長發直披到背部。
奇犽的瞳孔瞬間張大：「……大哥。」
雷歐力扶了扶鼻子上的小圓鏡片：「什麼？那個人是奇犽的哥哥？！」
必莉卡比他還震驚：「欸？不是姐姐嗎？」
雷歐力腳底一個踉蹌：「喂，重點不在那裡吧！」
西索笑眯眯的，嗯，不管看多少次都覺得很有意思啊，變臉秀◆
奇犽的樣子很奇怪，冷汗直冒，全身戒備而僵硬，竟像是怕極了的樣子，必莉卡從未見過他這樣忌憚一個人。
去掉偽裝用的圓頭針后，集塔喇苦的聲音也變得清亮而流暢：「聽說你從家裡逃出來時刺傷了媽媽和你二哥，媽媽不放心，叫我來看看你。不過，還真巧呢，我是為了下一份工作才需要獵人執照的，沒想到你竟會想當獵人呢。」
「我才不想當獵人呢，只是來玩玩罷了。」奇犽咬著牙，勉強笑了笑。
「嗯，那就好。」集塔喇苦拍拍手，竟然用喜悅欣慰的語氣說出極其殘酷的話：「你不適合當獵人，你的天職是『殺手』，是沒有*的殺人機器，爸爸和我一直都是這樣教導你的。」
「不是的！」奇犽急切地打斷他的話，爭辯道：「我的確不想成為獵人，但我也有想要的東西！」
「不，你沒有。」集塔喇苦大概是喜怒不形於色的那一類人，即便去掉偽裝，神情也沒有絲毫波動，幾乎令人忍不住懷疑，這也是一張假臉：「好吧，你想要什麼，說來聽聽。」
「我……」奇犽看了一眼必莉卡的方向，那張圓鼓鼓的小臉上曾經出現過極其豐富的表情，開心的、疑惑的、羞澀的、生氣的、發獃的……每一種都那樣鮮活，和家裡的人完全不同，彷彿在陽光下閃著光。
「我想要朋友，想和必莉卡還有小傑成為朋友，像普通人一樣玩。我已經厭倦殺人了……」
奇犽·揍敵客。
據說揍敵客一族是歷史悠久的殺手家族，祖祖輩輩，家庭中的每一位成員都是殺手。
聽完酷拉皮卡科普的必莉卡眼睛亮起來，情不自禁地讚歎：「奇犽好帥！」
酷拉皮卡不知想起什麼，眼神沉了沉，眉頭緊皺：「雖然我對奇犽沒有任何偏見，但你真的明白殺手這個職業嗎？只要出得起錢，什麼人都能殺，即使是手無寸鐵的婦孺或者造福一方的善人。」
「但是，明明全家人都是殺手，奇犽卻只想做自己喜歡的事情，不是很厲害嗎？」必莉卡佩服的，僅僅是這種叛逆精神。
「就是她嗎？剛才說的朋友。」集塔喇苦面無表情地朝必莉卡走來：「殺手沒有必要交朋友，不如我幫你殺掉她好了。」
「不……」奇犽焦急地試圖阻止他，腳下卻怕得動不了。
但集塔喇苦才走了一步，突然頓住，自言自語道：「哎呀，傷腦筋，如果殺了考生，就會被取消資格了。嗯……不如先通過考試，之後再殺必莉卡和小傑好了。」
必莉卡低頭看了看將她整個人籠罩在內的陰影，脖子後仰，望向站在她正後方的西索。西索雙臂自然下垂，沒有看她，似乎也沒有出手的意思。
集塔喇苦重新走回原來的位置，盯著奇犽：「好了，現在，你要和哥哥戰鬥嗎？如果不能打倒我，我就會殺了必莉卡和小傑哦。」
集塔喇苦話音剛落，必莉卡陡然一驚，下意識地念能力全開。一隻微涼的手掌貼在她頸后，西索不知用了什麼方法，竟將她的念全數壓回了體內。
前後不過一秒，然而，所有人都感覺到了。
除了酷拉皮卡和雷歐力當初因為最後一分鐘才通過第三次測試，所以是第一次體會到，其他考生立刻意識到，剛才那種莫名的壓力，就是他們曾在陷阱塔一層見識過的力量。
幾個考官紛紛做出不同的動作，尼特羅會長悄悄沖他們擺擺手，示意無事。眼珠子斜向必莉卡的方向，雖然沒有說話，但心裡著實有些意外，這個孩子的感知能力十分驚人啊。
念能力的奧秘，在這片大陸上並未公開。
大多數考生都不明白剛才遇到了什麼，但包括尼特羅會長在內的幾個考官卻都是實力相對強勁的念能力者。
當對方用念攻擊時，只有用念防禦才能抵擋住這股壓力。但念的攻擊是有針對性的，即使兩人並肩而立，使用者也完全可以只讓其中一人感覺到壓力。
集塔喇苦剛才就放出了只針對奇犽一個人的念，但必莉卡卻敏銳地感覺到了危險，又因為才學會練不久，下意識地將自己體內的念外放，以抵抗集塔喇苦的念。
西索滿意地摩挲著必莉卡的後頸，看著那裡的皮膚泛起微微的粉色，心想，小貓咪真是敏感❤
由於必莉卡的干擾，奇犽從完全無法動彈的狀態中解放出來，向後撤了兩步，腦子飛快地轉動起來。
剛才是怎麼回事？他一直以為自己怕大哥是因為大哥殺氣太強的緣故，但為什麼必莉卡也能發出那種討厭的感覺？雖然只有短暫的一瞬，但他的確感覺到了，那是和大哥一樣的能力。
集塔喇苦不以為意地繼續朝奇犽走去，奇犽微微俯低身子，做出迎戰的姿態，觀眾席上卻突然傳來喊聲：「奇犽，認輸吧。」
出聲的是酷拉皮卡，他接著說：「下面還有兩場比試，你還有機會。」
「嗯，他說得對，你心裡應該已經有判斷了。我不是教導過你嗎？『不打沒有勝算的仗。』」
奇犽的瞳孔渙散開來，冷汗沿著下巴滴進領口。不戰鬥，必莉卡和小傑會死，但戰鬥，我會輸。
場下觀戰的雷歐力比他還急，大吼大叫著：「上啊！奇犽！放手去做吧！我絕對不會讓他殺了小傑或必莉卡的！」
「我……認輸。」奇犽吞了一下口水，死死閉上了眼睛。
做不到，明知實力差距巨大，仍鼓起勇氣衝上去戰鬥這種事情，他做不到！
「啊，太好啦。」集塔喇苦拍手微笑，表揚似的拍拍奇犽的肩：「放心吧，我不會殺必莉卡和小傑的，只是想試探你一下而已。」他按住奇犽的頭，低聲蠱惑：「不過這樣一來，也說明了一件事，你，沒有交朋友的資格。」
奇犽失了魂似的垂著頭走下賽場，下一回合，雷歐力對戰鮑得羅。兩人中的輸者將和奇犽戰鬥，以決出最後一個合格的名額。
「你一定要贏啊，雷歐力！否則你和奇犽都在場上的話，我會不知道該給誰加油的。」必莉卡對著活動手腕的雷歐力鼓勁，然後自然地將手中的果汁遞給走過來的奇犽：「喝果汁嗎？你出了好多汗。」
奇犽停在她面前，垂著頭，不說話，也不接果汁瓶。
酷拉皮卡嘆了口氣，走過來安慰他：「剛才……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畢竟你大哥的確太強了。」他頓了頓，故作輕鬆地說：「好在他也承諾了不會殺必莉卡和小傑，接下來，只要好好比賽……」
必莉卡拉了拉酷拉皮卡的袖口，止住他的話，蹲下來仰頭同奇犽對視：「奇犽，你在生氣嗎？」
奇犽狼狽地別開眼睛，雖然聲音乾澀，但終於開口了：「你……不生氣嗎？」
必莉卡搖了搖頭：「我不覺得奇犽做錯了。」她猶豫了一下，輕輕抱住奇犽，在他耳邊輕聲說：「不要殺死鮑得羅先生。」
奇犽的眼睛瞬間瞪大了。
必莉卡像是知道他要問什麼，主動說：「是西索先生分析的。西索先生說，你大哥是個控制欲很強的人，為了彰顯自己對你的掌控，同時作為對你擅自離家的懲罰，很可能暗示你做些什麼，比如……殺死某個考生。」一舉兩得，既能取消奇犽的考試資格，又能讓奇犽的心重歸黑暗。
必莉卡的聲音不大，但也許是殺手耳聰目明，也許是別的什麼原因，集塔喇苦站在遠處聽得一清二楚，面無表情地盯著西索。
西索無辜地朝他聳聳肩。
酷拉皮卡急道：「不要被你大哥嚇住了，經過這些日子的相處，我相信你絕對不是那種心性殘忍之徒！」
垂下來的劉海遮住了眼睛，奇犽突然推開必莉卡，譏誚道：「別把我想的太好了。到達陷阱塔之前的那個晚上，我還在飛船上殺死了兩名考生呢，你們不知道吧。」
酷拉皮卡一愣：「你……」
「那怎麼一樣嘛。當時沒有殺死考生就會取消資格的規定啊。」必莉卡嘟起嘴：「我們在島上說好了的，等考完試要去半藏先生的國家看一看，那邊是禁止進入的區域，沒有獵人執照可沒辦法入境哦。」
不能殺人的理由，不是出於善惡，而是出於利弊……嗎？
「等等。」酷拉皮卡覺得有必要弄清楚一件事，他掃了奇犽一眼，拉住必莉卡問：「你不問他殺人的原因嗎？如果……我是說如果，奇犽是個嗜殺成癮的人，你還願意和他做朋友嗎？」
「沒什麼關係吧。」必莉卡覺得酷拉皮卡的問題很多餘：「哪有一模一樣的兩個人啊，就算奇犽喜歡殺人，雷歐力喜歡救人，也可以相處得很好啊，就像我和奇犽喜歡甜食，小傑喜歡吃辣一樣。」
酷拉皮卡終於明白自己隱隱感覺違和的地方在哪裡。
必莉卡看似天真善良，但從第一場考試後半場開始，不斷有考生丟掉性命，卻從未見她對此表示過什麼。
對待生命的態度的差異，在一般人眼中都應當屬於三觀不合的範疇，在她眼中，卻像口味不同一樣簡單。
酷拉皮卡握緊了拳頭。
必莉卡，她對善惡毫無概念。
***
「勝者——雷歐力！」
欸？這麼快？
必莉卡抓著奇犽的袖子向賽場中央看去，雷歐力鼻青臉腫地喘粗氣，襯衫和西裝外套早就丟到了一邊，只剩領帶還歪歪扭扭地掛在脖子上，右手握著鋒利的手術刀，左手握著一把割斷的鬍鬚，呲牙咧嘴地威脅對手：「再不認輸，連你剩下的那一半鬍子也給你割掉！」
武術家鮑得羅，居然是個注重外表的美髯公。
「噗。」奇犽哈哈大笑，露出一顆萌萌的小虎牙：「什麼嘛，好弱啊。」
他掰開必莉卡的手，朝她眨了一下眼睛：「多虧你，我恢復精神了。放心吧，我不會殺死那個老頭的。」他對集塔喇苦回以一笑：「就算取得獵人執照，我也會回家的，大哥。」但不是乖乖聽你的話，而是在我自己想回去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