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我與你不同
瞧，一有對策，就有人跳出來反對。
其原因也無非就那麽幾個，神機營啊，本是國之利器，可它太過鋒利了，反倒是令人忌憚。
多可笑？
天下人縱是這般，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南宮霈不是不知道朝中險惡，他還願意為這風雨飄搖的大梁衝鋒陷陣，是因為他身上流著柳家的血。
那是一脈忠良的血！
事情被擱置下來，飛鴿也落到了億隆宮。
柳綺夢沒精打采的看了看信箋上的內容，一抬手就送到一旁的火燭下燃盡，褚念夕在一旁看著，她有些懼怕這個看起來冷冰冰的女人。即便她對她從無半分苛待。
柳綺夢手指一鬆，燃盡的紙灰落入銅托上，她才抬眸瞧了褚念夕一眼，淡淡的問：“你是褚守江的女兒，自幼習武了嗎？”
褚念夕微微搖頭，有些尷尬道：“家中隻有兒臣一個女兒，吃不得苦，父母也是嬌慣，便自幼跟著三哥讀書，未曾習武。”
柳綺夢似笑非笑的扯了扯唇角，謔道：“吃不得苦可不是什麽好習慣。”
褚念夕眉心一跳，趕緊應聲道：“母妃教訓的是。”
“你跟我來。”
柳綺夢輕描淡寫的起身，褚念夕連忙起身跟了上去。
穿過兀長曲折的宮道，不知道怎麽回事兒，這幾日，宮中似得安靜了許多，天氣漸冷，內務府早早送來了金絲炭，可柳綺夢並未讓人燃點炭爐，億隆宮的宮人這兩日冷的不行，難免抱怨。
被煙雲姑姑聽了還責罵了兩句，“一個兩個的，倒是都被主子金貴了不成？”
也是，柳綺夢畢竟在冷宮住了十年，那裏可沒有千金難求的金絲炭。這麽多年，她早已吃慣了苦。
褚念夕瞧著她的背影，忍不住想，如果她要是沒能在南宮禦麵前自刎，大抵過的也是這樣的日子吧。
南宮家以仁政治國，柳家謀反，卻留了發妻的性命，以中宮之位相邀，仁至義盡。
可褚念夕卻看透了這“仁慈”表皮下的心狠手辣，當年的柳家便是昔日的褚家吧，本來都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呢？
她一想，便覺得這些年柳綺夢的處境便是比瞧起來還要辛苦萬分，她那張早就沒什麽表情的臉，怕是被連年不休的淚洗出來的。
她應是自覺對不起柳家，可又不知如何麵對柳家亡靈。這麽多年，也不知是什麽信仰，支撐著她苟延殘喘的活到現在。
不過可以確定的是，這信仰絕非是對勤明帝的愛。
許久，行至一偏僻處，柳綺夢推開了門，屋裏中堂上擺著一直木匣子，柳綺夢走過去，抬腕將手指覆在木匣之上，便開始輕輕顫抖。
褚念夕瞧著她肩膀抖了抖，不想柳綺夢突然回頭，問了個與之南轅北轍的問題，“你覺得大梁怎麽樣？”
褚念夕愣了一瞬，竟有些不知所措。
柳綺夢不再看她，撚了撚指尖的灰塵，“不必如此緊張，怎沒想就怎麽說便是。”
“兒臣愚鈍，不知……”
柳綺夢打斷她，“那你覺得離北王怎麽樣？”
問到這時，褚念夕愣住了，她本來就是揣著明白裝糊塗，此刻已經聽懂了柳綺夢的弦外之音，可她更不敢妄言了。
畢竟跟別的母子不同，柳綺夢是險些殺死南宮霈的人。
似是瞧出了褚念夕的心思，柳綺夢笑了，“我與你不同，雖同樣出身武將世家，可從小父母並未將我當做女兒來撫養，我是要繼承柳家槍法的人，六歲時便提了短槍，能刺中十米外移動的靶心，那時正逢我全盛時期，我若真想殺掉一個七歲的孩童，你覺得，他還有命活到現在嗎？”
褚念夕瞳孔巨顫，她忍不住想，如果她當年沒死，還懷上了南宮禦的孩子，看著自己全家上下死於他手，她會怎麽做？
她睜目，瞳孔顫動的厲害，有些膽怯的望向柳綺夢，隻聽她淡的幾乎聽不真切的聲音，“我從未想過讓他死……”
褚念夕驚起了一身雞皮疙瘩，瞧著柳綺夢唇角勾起一絲譏諷的笑容，“你以為，這個世上真會有天生的天之驕子嗎？北莽窮困苦地，一個七歲的皇子，能掀起什麽風浪來？離北王能有今天的成績，因他天賦異稟不假，可也少不了貴人扶持。”
柳綺夢冷淡的眸子掃過褚念夕神色萬千的臉頰，含笑道：“你該明白我的意思。”
褚念夕幾乎是脫口而出，“南宮霈不適合做皇帝！”
“哈……哈哈……哈哈哈……”柳綺夢突然笑了，笑的有些輕蔑，她狹長的眸子與南宮霈像極，帶著一絲挑釁落在褚念夕臉上。
“你不會天真的以為，離北王除了做皇帝這一條活路外，還有什麽其他退路吧？”
褚念夕微微蹙眉，一時不知如何回答。
“北狄突然轉戰嶺南，大肆進攻大梁，皇上未調動漠北神機營一兵一卒，派離北王帶著梁中軍出征，此舉看似平常，可用兵之人都懂，這是皇上對離北王的戒心，更是萬朝文武對漠北的戒心，神機營名聲太過響亮，也正是這響亮，令高座子上的人惶恐不安。”
“說軍機，北狄入侵規模之大前所未有，可傳到京都的戰報卻隻有冰山一角，為何？”
“再說軍糧，三萬大軍，離北王出城索賠軍糧不足一萬人馬半月口糧，當時尚書令便應允大軍先行，糧草隨後增援送入嶺南，為何就沒了消息，直到離北王戰報入京求派糧草，卻被壓了下來，迫不得已，派親信入京上奏，又是為何？”
柳綺夢自問自答，“是有人要拿漠北做文章，那才是真想要離北王的命呐！”
褚念夕麵色驟變，令她震驚的不是朝堂上那些見不得人的小九九，而是這位被外界傳言不問世事幽居冷宮十餘載的柳妃，竟然對朝堂之事如數家珍，了如指掌！
柳綺夢輕笑，“如果從一開始，褚家跟離北王府沒有綁在一根繩上，奪嫡一事尚有變數，可如今你既然以褚家嫡女的身份嫁給離北王做正妃，京城的局勢驟然偏傾，不止離北王沒了退路，你們褚家也沒了退路！你不好奇嗎，你姑母生前跟我說了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