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第一場雪
褚念夕輕笑,將手上的玉鐲取下來,拉起晶晶的手腕滑了上去。
趙三和晶晶皆是一驚,晶晶連忙退縮,搖頭道:“這,這太貴重了。”
“一塊石頭而已,有什麽貴重的?”
褚念夕輕笑,拍著她的手安撫,“貴重的是我的心意。”
她抬頭,目光在趙三和晶晶之間臨巡,那一刻她竟然有些羨慕他們。
輕笑道:“我的一點心意,祝你們一路順風,前程似錦。”
晶晶還有些窘迫局促,趙三突然咧嘴一笑,拍著她的肩膀道:“既然褚小姐賞的,那你就收著,晶晶,褚小姐是貴人,她說的話一定會應驗的,我們會一路順風,也前程似錦。”
晶晶眼睛亮了亮,抿著唇點頭。
回去的路上,褚念夕在馬車裏坐不住,就出來坐在吳鉤的身邊。
吳鉤大驚,連忙喊道:“外邊冷,小姐回車裏吧。”
天將欲雪,夜風是有些寒涼的。
褚念夕裹了裹外衫,笑道:“也沒多冷,裏邊我坐不住,吳鉤,你陪我說說話。”
她抬眸望著月亮,吳鉤的餘光鎖著她,喉結一滾才妥協應道:“嗯。”
“我其實知道他們的關係,從一開始就知道了。”
吳鉤側眸凝了她一眼。
從小,他便覺得,褚念夕是這世間生的最好看的女子,從小就是,長大了更是美得不可方物。
她眼睛那般清亮,像是被偏心的星子,她的唇角那般繾綣,似是勾著全天下的蜜,看著就甜。
吳鉤不敢多看,回過頭才道:“小姐說的是趙三和他那個妹妹?”
“什麽妹妹啊”褚念夕笑,“是情妹妹,查陳壽和高岩的時候,我也順道查了下趙三,他本名趙忠,是淩州太守孫玨家的奴隸,至於他口中的妹妹,身份也不簡單,是孫玨的女兒,本名孫晶晶,因父被貶進了教坊司。”
“淩州太守?”吳鉤震驚,擰著眉心道:“小姐救了他的女兒會不會惹上麻煩?”
“放心吧。”褚念夕不以為意,“她爹都死了,也是個可憐人,教坊司那麽多人,沒人能注意到她,不過我也擔心惹禍上身,所以這事兒我沒出麵,是讓玲瓏去辦的,就是有些肉疼,花了不少銀子。”
褚念夕眼睛一眯,“這個高岩!遲早要讓他把我的血汗錢吐出來!”
吳鉤眨了眨眼睛有些不解,“小姐哪兒來的血汗錢?”
褚念夕微微一愣,立刻轉移話題道:“想來這個孫小姐也是個善良的姑娘,否則一個奴隸,本應受盡欺淩的,還能這般不要命的救她,看著他們能好好生活,我真的挺開心的。”
褚念夕想到了自己的名聲,自嘲道:“我怕是就沒這麽幸運了,跋扈聲名在外,若是哪天褚家出事了,整個流光城的人怕是都等著看我的笑話。”
“不會的。”吳鉤打斷她,“小姐是好人,褚家也不會出事。”
“如今京都波詭雲譎,誰知道哪片雲彩有雨呢?禍福起落都是一瞬間的事兒。”
“若真有那日,吳鉤也會像趙三一樣,為小姐披荊斬棘,死而後已!”
褚念夕愣住,眸子一跌,倒吸了一口冷氣,今天擾人心神的事兒還真是多,她有些疲憊的笑開,側眸瞧了吳鉤一眼,不以為意道:
“不用。如果褚家出事了。去謀你自己的前程,你這一身功夫,能過得很好。小姐我用不著你賣命,放心吧,我怕死的很,會為自己留足後路的。”
“小姐……”
褚念夕眉心一跳,眸色悵然若失的暗了下去,“我隻是……”
她垂了垂眸子,勉強的扯了扯唇角,疲憊的感歎:“有些羨慕他們。”
吳鉤不太理解褚念夕流露出來的情緒,她看著她抱著雙膝,縮成一團的樣子,自己的心也跟著縮成了一團。
他抬起手,想要安慰的撫一撫他略顯顫抖的肩膀,隻是思及自己的身份,眉心突然皺在一起,懸在半空的手猛然縮了回去。
“如果離開流光城,我是不是也能開始新的生活?趙三能放下仇恨,他心裏念著晶晶,晶晶能放下過往痛苦,她相信趙三能帶她開始新的生活,他們都是經曆過痛苦和災難的人,過往諸般不堪,苦痛,他們都能放下……”
“吳鉤,你知道嗎?他們的眼睛裏,有光!有無論生平際遇,出身高低,要繼續生活下去的勇氣!”
“他們能放下,可我,放不下!”
褚念夕垂著眸子,睫羽輕顫似是迷途中驚慌的蝴蝶,往昔曆曆在目,仇恨深不見底,褚念夕隻剩歎息,“所以我……很羨慕他們!”
“小姐也能為自己,好好生活下去。”
褚念夕周身一顫,驚愕的抬起頭來,她轉身去看吳鉤。
吳鉤看著遠處的山路,淺勾著唇角,沉聲道:“如果小姐想離開流光城,吳鉤願追隨小姐,天涯海角都可以,吳鉤願陪著小姐。”
一片雪花悄無聲息的落入他閃亮的眸子,褚念夕愣了半晌,才回過神輕輕笑起來。
她抬起手腕,縹緲無依的雪花落在她手心,頃刻間消失不見。
褚念夕的陰鬱一掃而空,她突然笑起來,像個孩子一樣,伸手去觸簌簌落下的梨白雪花,驚喜萬分道:“吳鉤,你看,下雪了!”
“嗯,今年冬天的第一場雪。”
吳鉤情不自禁的勾起唇角,他心裏藏著民間流傳的傳說。
老人說,冬日的第一場雪啊,帶著天神的祝福。一起看雪的人,就能人間白頭。
褚念夕很開心,“青衣一定高興壞了,瑞雪兆豐年,明天會有好收成的。”
他忍不住去偷看一旁笑靨如花,伸著手接雪花的人。
吳鉤想,若是能這一輩子都在小姐身邊,不失為此生最幸福的事情。
他也開始羨慕趙三了,可他心中卻無端生出一絲見不得光的臆想。
是否隻有那些災難才能讓高高在上的人墜入泥濘,如此,那些本就紮根泥濘的人,才有一線契機,親手觸碰到那不落凡塵的明月?
吳鉤一擰眉,迅速打消了自己的念頭。
明月本就應該掛在天上,永遠高高在上才好,他仰起頭看不打緊,可他不忍那明月墜落沾一丁點的塵。
他不舍得褚念夕去瞧一點兒人情冷暖,不忍她受一絲一毫的委屈。
她本是此間明月,理應珺璟如曄,灼灼其華!
馬車駛過望月樓,門口的石堰痛心疾首,抓耳撓腮的埋怨,“哎呀!這不落井下石嗎?這,這好端端的下哪門子的雪啊!這可怎麽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