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保安觀的天黑得早,又不太平,蔡芬特意早早地把飯菜做好,傍晚五點不到就開始吃晚飯了。
不到五點半的時候,眾人都吃完了飯。
蔡芬和左嫻收了碗筷在廚房洗碗。
鬼道三人說趁著天沒黑出去轉轉,朝著野山坳方向去了。
薛元乾在左嫻收拾了碗筷和蔡芬去了廚房后,把路無歸和游清微叫到一旁,問:「今天晚上有什麼打算?」
路無歸問:「什麼什麼打算?」
薛元乾說:「黃皮子呀,還有那陰陽井。萬一再來一出,怎麼辦?」
路無歸「哦」了聲,說:「對哦。」她對游清微說:「游清微,你去睡會兒,睡飽飽養足精神晚上好打架。」她看了看天色,說了句:「我再去畫點符。」就準備去屋裡找畫符的材料,一轉身,看見庄富慶坐在大門外那鋸成一截截的泡桐樹上抽煙,一臉愁悵的樣子。她走到庄富慶身邊的泡桐木上坐下,說:「庄富慶,你有煩心事呀?」
庄富慶掐了手上的煙頭,說:「你保國叔的魚塘,當初投了十萬塊的魚苗下去,今天放幹了水,一條魚都沒撈上來。村子里都有人,魚塘也有人守,還拉了電網,咱們村又偏,很少有外村人進來,不像是有人把魚偷走了。」他百思不得其解地說:「沒聽說過黃皮子偷魚呀。」她問路無歸:「莫非有水鬼?」
路無歸斜眼看了眼庄富慶,說:「人變的水鬼不吃魚,陰河的水猴子跑不到魚塘里去。」她看著頭頂上陰沉沉透著死寂的天空。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柳平村連只鳥都看不見了。她想了想,說:「庄富慶,等把游老頭埋了后,你和蔡芬去大城市跟曉笙姐姐一起過吧。」
庄富慶重重地嘆了口氣,說:「我們兩口子種了一輩子莊稼,除了會種點地養點家畜還能做什麼?年輕時還能賣一把力氣,現在出去給人當小工都干不太動了。去到大城市,得給你曉笙姐姐添多大的負擔啊。」
路無歸想了想,說:「不會呀,曉笙姐姐那有屋子住的。游老頭給的房子是三室兩廳的,有三間卧室。我還可以住到隔壁游清微那去。你們做好了飯來叫我,敲敲門我半分鐘就能到餐桌邊跟你們一塊吃飯。曉笙姐姐都不讓我跟你們說,她不會做飯,上班時候吃公司餐,節假日就只能去外面吃。外面的飯菜可難吃了,還有好多都不新鮮,有些肉還是臭的,然後用很濃很重的調料給遮掩了味道,曉笙姐姐吃不出來,但是我吃出來了。有一回她吃羊肉,結果那是死耗子肉,她鬧了肚子,我跟她說那是死耗子狗后,她就吐了……又拉又吐可慘了。」
庄富慶:「……」
路無歸又說:「還有啊,這村子是真不能住人了。地都壞了。今天游清微爬到山頭去看風水,我隨手揪了把豌豆苗,那根上全是白白長長的線蟲子,整個村都被死氣罩住,就你們家,我埋了符和鎮了八卦鏡能好點。住久了,人會生病折壽的。這村裡還有很多屍怪,就在地底下……」她乾笑一聲,說:「野山坳死的那些人都不算屍怪,只能算是起屍。」她又把陰井下的那些白毛屍僵、黑毛屍怪、跳屍、血屍詳詳細細地跟庄富慶說了。
庄富慶的臉色青青白白一陣交錯。他就算不信,想起昨天晚上應陰陽、左嫻、小唐逃命似的逃到他們家的情形也不得不信吶。有黃皮子、有屍怪、有陰蛇,現在連地都壞了,保國家魚塘里的魚苗一尾都沒了,這……他壓低聲音說:「二丫,你老實跟我說,咱們村是不是要絕村?」
路無歸說:「是隨時有可能滅村。昨晚要是沒鎮住井,整個村最多還能剩下你們一家。」
庄富慶把聲音壓得更低,說話的聲音都變了調,說:「那游家還把人葬回來?」
路無歸說:「游老頭年輕的時候截了柳平村的風水,他家遭了報應,死得只剩下游清微一個了。如果不把人葬回來,很可能連游清微都保不住。」
庄富慶用力地抹了把臉,說:「明天我給你曉笙姐姐打電話,問問她的意思。」
路無歸噘著嘴補充了句:「庄富慶,外面賣的飯菜真的好難吃,比爺爺做的還難吃。」說完,從泡桐木上蹦下去,蹦蹦跳跳地回屋去找畫符的材料去了。
庄富慶懷疑他家二丫是讓他們兩口子去給她做飯,過了好一會兒才覺察到二丫去了趟大城市回來說話比以前利索多了,看起來不傻了。
蔡芬和左嫻洗完澡,應陰陽師徒三人、唐遠和他們一起離開保安觀。應陰陽師徒三人把左嫻、唐遠、庄富慶兩口子送到庄富慶家后,再回的自己家。
他們一走,保安觀就只剩下左小刺、游清微、路無歸和薛元乾。
薛元乾抱著黑金重劍躺在院子里的躺椅上閉目養神。
游清微和左小刺在屋裡抓緊時間爭分奪秒地補睡眠、養足精神和體力。
路無歸站在八仙桌前,一道接一道地畫著符。
保安觀靜得路無歸站在院子里都能聽到游清微和左小刺熟睡的沉穩呼吸。
路無歸一口氣畫了四打匿陽符,她感覺到陰氣從院子里的井裡升騰上來,這才擱了符筆,將從庄富慶家的院門上取下來的八卦鏡用紅繩牽住鎮在陰陽井上。
她豎起耳朵聽了聽村子里的動靜。夜裡的柳平村靜得像個死村,除了保安觀里的一點聲響和燈光外,她聽不到任何聲音、看不到一絲光亮。
這樣的柳平村和保安觀讓她很不習慣。沒有犬吠、沒的雞鳴、沒有鴨叫、沒有蟲聲,熟悉的一切都不見了,只剩下陌生的死寂。
路無歸沒了畫符的心情,她把畫好的四打匿陽符給他們四人各分一了打后,在長條凳上盤膝打坐閉目養神。
院子里的黃鼠狼屍體和血水都被洗理得乾乾淨淨,沒有一絲血腥味,沒有黃皮子來搗亂,井口有八卦鏡鎮著,陰陽井裡安靜得如同夜裡的柳平村。
子時到來,路無歸就像定好了鬧鐘般忽然醒了過來。她環顧一圈四周,什麼異樣都沒有,沒有黃皮子,沒有陰蛇,沒有屍怪,甚至沒有一隻鬼。
薛元乾睡得發出了鼾聲,熟睡中,他的兩隻手都還抱著劍,右手擱在劍柄上,左手按在刀鞘上。
路無歸不敢去吵他,她怕萬一薛元乾在睡夢中驚醒「噌」地拔劍出鞘給她一刀。她挪到窗前朝里瞄了眼,四十瓦的昏暗燈光下,左小刺和游清微睡得都快摟到一起去了。路無歸覺得她倆的睡姿都不好看,像兩隻弓著身子的蝦米,不像她睡覺,向來躺得筆直筆直的。
路無歸腹誹了一通左小刺和游清微的睡姿,很有種把左小刺踹起來讓她重新睡的衝動。
「轟——」地一聲如同雷聲的炸響劃破了夜空,從庄富慶家方向傳來。
雷符!庄富慶家的雷符炸了!
路無歸的眼睛倏地瞪得溜圓,渾身的汗毛隨著這聲雷符炸響都豎了起來。
薛元乾、左小刺、游清微幾乎同時跳了起來。
薛元乾在跳起來的瞬間便已經拔劍出鞘,黑金重劍的寒光一閃,劍橫護於身前,他驚聲問:「發生什麼事了?」
左小刺大叫著:「怎麼了怎麼了?」翻身跳下了床!她怕出事來不及穿鞋,睡覺時連鞋子都沒敢脫,下床也方便,伸手一把將早準備好的、放在床頭的背包背上,然後一眼瞥見床頭放著一打符,趕緊拿起來分一半給游清微,符給出去,看到游清微的床頭也有一打,又收回去,說:「游騙子,你的床頭有符,記得拿上。」便急匆匆地跑出了屋子,問:「小歸歸,發生什麼事了?」
游清微下了床,飛快地穿上鞋子,拿上符和壓在枕頭下的太極乾坤扇、匕首衝出了屋子,說:「我剛才好像聽到一聲炸響。」
路無歸朝庄富慶家看去,黑暗中她什麼都看不見。她說:「庄富慶家的雷符炸了,出事了。」她想了想,說:「我覺得不對勁。」她知道庄富慶家現在一定出事了,可是……可是……她說不好,就是覺得出事的應該是保安觀才對,為什麼會是庄富慶家。她急得不停地扭著手指,可就是想不明白哪裡不對勁,又擔心庄富慶家,滿臉焦急。
左小刺把路無歸的背包塞給路無歸沖朝院門口跑去,她跑了兩步見到路無歸沒動,喊道:「走啊,還愣著做什麼?」
路無歸說:「庄富慶家……除了人,沒有黃皮子要的東西啊,黃皮子要的東西在保安觀呀。」
游清微的心裡「咯噔」一聲,說:「調虎離山!」她渾身發寒地看向路無歸,說:「小悶呆,保安觀如果失去鎮守,血屍出來,整個村子都得……」
路無歸抽出量天法尺,一把推開堵在院門的八仙桌,打開門就朝庄富慶家拔腿飛奔過去。
左小刺的臉都綠了,問游清微:「怎麼辦?我們跟著去還是守在保安觀?」她想跟著路無歸去,至少跟著路無歸能得到保障。
游清微說:「陰陽井、我爺爺、我爸的屍身都在這。」
左小刺大聲叫道:「大姑還在庄富慶家。」
薛元乾說:「你們去,我留下。」
左小刺說:「你一個人擋得住嗎?要走一起走!活人要緊!」
游清微咬牙說:「一起走。」她說完,拔腿就朝庄富慶家趕去。
薛元乾看了眼游敬曜和游道法的棺材,叫了聲:「小刺,清微。」他衝過去,用力地一推,把棺材蓋推倒在地,從棺材里撈出遊敬曜的屍身,扛起游敬曜的屍身就朝庄富慶家跑去。
左小刺叫了聲:「尼瑪!人才!」她喊:「游騙子,你快去背你爺爺。」
薛元乾跑出幾十米就看到外面的田地里浮現出一雙雙幽綠的眼睛,他大吼一聲:「別管了,走啊!」
游清微看了眼她爺爺的棺材,拉上左小刺,說:「走!」就她倆這體力,背上她爺爺的屍身,絕對跑不到庄富慶家就會被攔下來。黃皮子拿走她爸的屍身或許有用,拿走她爺爺的屍身並沒有什麼用處,甚至極有可能討不到好。
薛元乾跑了沒多遠就有黃皮子撲過來。他左手扛著游敬曜的屍身,右手掄起黑金重劍朝著撲來的黃皮子砍去,腳下以最快的速度朝著庄富慶家跑。
朝著薛元乾去的黃皮子足有十幾隻,好在薛元乾的身手不弱,再加上游清微和左小刺及時趕到替他解了圍,三人聯手,很快就把這十幾隻黃皮子解決了,但更多的黃皮子趕了來,看不清到底有多少,只看到一雙接一雙綠色的眼睛在黑暗中閃過,飛快地趕來。
游清微大喊聲:「跑——」展開手裡的太極乾坤扇,一道又一道符打出去開路。雖然太極乾坤扇的打出去的符對黃皮子起不到多少殺傷力,但是用來把擋在路上的黃皮子打飛出去、用來開路是足夠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