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左小刺「咕咚咕咚」一口氣灌了大半瓶礦泉水,才長長地喘出一口氣,滿臉佩服地看向路無歸,說:「從來沒聽說過下黃泉井還有帶吃喝的。」說完,一把將真空包裝的鹽焗雞腿袋子撕開,隔著包裝袋捏著雞腿就往嘴裡送。
路無歸驚得懵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撲過去一把將自己的背包搶了回來,把包裡面的牛肉乾、能量棒、礦泉水分成三份,把她帶給左小刺和游清微的食物、水分別放在她們的面前,再指著左小刺啃得只剩下骨頭的鹽焗雞腿說:「這個鹽焗雞腿是我的。」
左小刺看了眼路無歸,「哦」了聲,把吃剩下的雞腿骨放在路無歸的手裡,說:「那還給你。」
路無歸看看手裡還沾著口水的雞腿骨頭,又看看左小刺,她覺得左小刺在欺負人。
游清微從自己面前拿起包牛肉乾遞給路無歸,說:「你也吃點。黃泉井下陰氣重,東西壞得快,人體的消耗比平時大許多,填飽肚子才有力氣。」她又問路無歸:「我爺爺讓你來的?」
路無歸點頭,說:「游老頭讓我來接你,他說給我買我大房子。」她說完就看到左小刺像是受到什麼驚嚇似的突然抬起頭滿眼驚色地看著她,一臉不相信的表情問:「給你買大房子?」
她很好奇左小刺的反應怎麼這麼大!她又朝游清微看去游清微雖然沒出聲,但那瞪得跟牛鈴似的眼睛看起來反應比左小刺還要大。她點頭,問:「有什麼不對勁嗎?」
左小刺問:「他有說在哪給你買大房子嗎?」
路無歸搖頭。她心說:「在哪買大房子有區別嗎?」
左小刺又問:「你的戶口還在老家吧?」
路無歸不明白戶口在不在老家和買大房子有什麼關係,不過她還是點了點頭。
左小刺的眉頭高高地一挑,把面前剩下的牛肉乾、礦泉能、能量棒塞進了自己的背包里。
游清微長長地鬆了口氣,說了句:「那我就放心了。」
路無歸被左小刺和游清微弄得一頭霧水,不解地問:「放心什麼?」
游清微說:「放心你會領我們回去。」
路無歸說:「現在是白天,回不去。」
游清微說:「我沒說現在就回,你帶了吃的下來,我覺得我們還可以再撐一兩天。」
路無歸看了看游清微那滿臉陰氣、印堂發暗的面色,又再看看左小刺已經浮現起死氣的面容,她覺得她倆如果再撐一兩天絕對會死在這的。
左小刺打了個呵欠,說:「我先睡一會兒。」她拿自己的背包做枕頭,倒下就想睡。
路無歸忍不住說了句:「你睡下去就醒不來了。」
左小刺聽到這話,沒好氣地翻個白眼,翻過身面對著路無歸說:「呸呸呸,烏鴉嘴,我長命百歲!」她想想,這太不吉利了,趕緊坐起來,連聲說:「童言無忌,童言無忌!大吉大利!百無禁忌!」
游清微問:「小悶呆,是不是有什麼不妥?」
路無歸看了眼左小刺,知道自己說話犯了忌諱,悶悶地說:「你們給自己開一下天眼看看或者是用八卦鏡照一照就知道了。」
游清微狐疑地看了眼路無歸,從自己的背包里摸出八卦鏡對著鏡子一照,只見鏡子里突然出現一張鬼臉,嚇得她差點把鏡子一扔就用扇子扇過去。她定了定神,再定睛一看,赫然見到鏡子中的那張臉色泛青、印堂發黑、連嘴唇都呈烏紫色的鬼臉正是自己的。她用力地握了握拳,穩住心神,又把鏡子遞給左小刺,說:「小刺,你看看自己在鏡子里是什麼樣?」
左小刺狐疑地看了眼游清微,接過鏡子朝著鏡面一照,嚇得一把將鏡子丟了出去,叫了聲:「什麼鬼!」回頭就朝身後看去,卻見到身後除了幾面防鬼的陣旗外什麼都沒了,這才反應過來鏡子里那一副鬼樣子的人正是她自己。她頓覺不妙,又趕緊往前爬了幾步把八卦鏡揀回來了,深吸一口氣,鼓足勇氣,又一次朝八卦鏡里的自己看去,這一次卻是看仔細了,嚇得她「噝」地一聲倒抽口冷氣,說:「不行,我們得立即回去。」說完就要開始去拆陣旗收拾東西準備走人。
路無歸說:「現在是白天,回不去。」
左小刺提起背包的手一頓,神情轉為凝重,隨即又說:「不能回去也得想辦法回去,總不能死在這!」說完就要去拔陣旗,準備拔營走人。
游清微一把按住左小刺伸向陣旗的手,說:「別急,看看小悶呆有沒有辦法。」她說完,看向路無歸,徵求路無歸的意見。
路無歸想了想,她從背包里摸出了那一袋銅錢,數了四十九枚,又摸出那一疊符去找聚陽符,結果發現聚陽符不夠十二張,她只好拿出兩張給左小刺和游清微一人一張,又翻出從游老頭那拿的符筆和硃砂、墨、七年老公雞血等東西,先調出畫符所用的硃砂墨。
通常來說,畫符前要凈身、凈手、凈面、漱口、請神等一大通繁瑣的步驟,還要備好符紙、筆、墨以及備上請神的祭禮開壇請神,畫符時要凝神靜氣屏除雜念、心神合一等等。
這在路無歸看來,是件啰嗦且非常費錢的麻煩事。
符紙是要花錢買的,硃砂、公雞血、黑狗血就更貴了,爺爺一個月的低保一共才一百五,那自然是能省則省,神是能不請就盡量不請,向天地借力是最划算的。例如,趁著雷雨天畫雷符,都不用請神的,漫天的神雷可以借!
游清微和左小刺現在的狀態是陰盛陽衰到了一個極致,在這黃泉井下又沒有陽氣可以借,擺法壇就更不可能了,最好的辦法就是藉助這裡的陰氣和環境擺一個符陣聚四周陰氣生出陽氣。
天地陰陽相生相剋,孤陰不長,獨陽不生。
陰極生陽,陽極生陰,此乃陰陽相生之道。
游清微和左小刺見到路無歸從背包里摸出符筆、硃砂、墨、公雞血等一堆東西就猜到路無歸要做什麼。雖然她們沒有學過畫符,但畫符的規則還是懂的,不敢出聲打擾,安靜地坐在一旁默默看著。
然而,她們卻看到讓她們非常震驚的一幕。
路無歸畫符不請神、不念咒,擺法壇、凈身凈面那一套全省了。
這不是路無歸不會畫符、連畫符最基本的都不會。
當路無歸從背包中一件一件地取出符筆、硃砂墨材時,她身上的氣質都有了很大的變化,那種兩眼發直的獃滯遲鈍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罕見的沉穩氣度,那份專註從容就像一位國畫大師正在磨墨執筆即將揮灑出一幅山河巨作。
路無歸調製硃砂墨時,她磨墨磨得特別慢,但無論那手勢還是磨墨的速度都顯得特別有道韻,那一刻給人的感覺不像是在磨墨,更像是在畫太極,又像是一位匠心獨運的大師在賦予符墨生命力。
墨調好,符筆醮墨,步踏八卦,身如驚鴻,筆走游龍,凌空揮豪,竟是一蹴而就。
左小刺和游清微驚得雙目圓瞪,她倆震驚地朝各自看去,都在對方的眼裡看到了難以置信。
直到路無歸收筆、立身,輕輕吁出一口氣,露出一個開心的笑容,非常孩子氣地跑回她的背包旁把沒用完的符筆、墨收回包里,她倆才從震驚中回過神來。
游清微輕輕地說了句:「一點靈光即是符,世人枉費墨和朱。」
左小刺則看著路無歸說了三個字:「先天符。」
路無歸畫好符陣,把她的東西都放進背包里,又把背包掛在身前,這才盤起腿坐下閉上眼睛開始打坐。
左小刺張了張嘴,問:「這……這就沒事了?」她心說:「雖然剛才這一手看起來很高大上的樣子,但是不問我一下我不放心啊。」
路無歸睜開眼,扭頭看了眼周圍她剛按照符陣畫好的符,又看看帶著不確信和期盼的目光眼巴巴地看著左小刺,「嗯」了聲,說:「硃砂陽墨匯聚陰符凝至陰之氣,至陰之中一點陽。」
左小刺愣了下,隨即翻了個白眼,說:「說人話。」
路無歸被噎了一下,說:「我沒說鬼話。」她說:「沒事了,至少能撐到子時黃泉開。」
左小刺問游清問:「你能聽懂她說什麼嗎?」
游清微用手指畫了一個太極陰陽魚圖案,再在太極陰陽魚的那一點上一點,說:「這就是小悶呆說的至陰之中一點陽。」
左小刺放心了,問:「那我現在能睡了吧?」
游清微摸出手機想調個鬧鐘,結果發現手機已經關機,她對路無歸說:「小悶呆,過兩個小時叫我們。」
左小刺頓時整個人都不好了,扭頭就沖游清微叫道:「你還要不要命了?」一副氣得跳起來就要打人的樣子。她指指自己的臉,說:「你沒看到我都成什麼鬼樣子了嗎?」
游清微的肩膀輕輕地縮了下,心虛地看了眼左小刺,又朝路無歸瞥了眼,說:「要不,你在這休息。一會兒我和小悶呆去。」
左小刺白眼一翻,說了句:「隨你。」把背包放平當枕頭,頭一沾枕頭就睡著了。
路無歸看看明顯一副又累又困還元氣大傷模樣的左小刺,又看看游清微,問:「去哪啊?」
游清微說:「鬼樹下。」
路無歸驚得張了張嘴,然後堅決地說出兩個字:「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