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付左笙腳下虛浮,覺得自己幾乎是飄回房間的。


  她看到了萬宜寧電腦上的東西,本想開口問問。可萬宜寧的動作完全阻斷了她的想法。


  她「鎮定」著回到房間,剛剛接觸到柔軟的床鋪,頭便一暈,生生摔在了床上。


  她都不清楚是自己主動的,還是身體脫力了。


  原來自己遭受的亂七八糟的事情全部是萬韻程做的……


  那些若有似無的針對,到現在全部化成了真刀實槍的傷害,最終落腳到了自己身上。


  付左笙不禁想起了自己在阿賴耶識里的經歷。


  醒過來之後知道自己不過昏迷了半個月,可是在裡頭失去了時間感,受到的所有痛苦與無奈,全部不能僅僅以半個月來計算。


  西西弗斯滾了千萬年的石頭,這個悲劇之所以經典,並不是因為他滾了很久的石頭很辛苦,而是因為沒有希望。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結局早已註定,那正是他的來時路。時間也就沒有了意義。


  在阿賴耶識中的時候,付左笙的情況與之類似。


  她有「自由」,並且這種自由是一種不限定的自由,她可以做一切想做的事情,包括把自己的身體揉捏成一團球。


  可她離光明是那麼遠。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永遠」也觸摸不到光明。


  這種飄移不定的感覺是很難受的,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裡頭呆了多久,但是她知道那很痛苦。


  現在,所有的痛苦都有了確切的來源。


  付左笙抬頭盯著天花板,腦中清明又混沌。


  她幾乎是憑著直覺,很快就理清楚了這一切的源泉,包括萬宜寧沒想到的,或者說不願意去想的□□。


  阿賴耶識里一閃而過的靈識,原來是這麼回事。


  也許是在沒有希望沒有變化的鬼地方里待太久了,付左笙此刻心情極端而激烈,甚至到了可怕的地步。


  她覺得自己很恨,沒來由地恨。


  付左笙躺在床上,不多時萬宜寧走了進來。


  信息量太大,萬宜寧也許還沒有完全消化,此刻表情還是木的。她僵硬地鑽進被子里,明顯心不在焉。


  她摟住付左笙,問:「笙笙,你疼嗎?」


  她的手再一次攀上付左笙的胸口,這動作不包含任何□□或者猥褻的成分,只是單純的撫摸而已。


  付左笙甚至感受到了對方雙手的顫抖。


  是因為愧疚嗎?還是心疼?

  付左笙說:「疼,疼得睡不著。」


  萬宜寧手一頓,說:「對不起……」


  付左笙又問:「為什麼對我道歉?」


  萬宜寧愣了愣。


  付左笙說:「為什麼是你對我道歉?」


  萬宜寧沉默了一瞬間,說:「你都知道了。」


  語氣篤定。


  萬宜寧也不是傻,本來就懷疑付左笙是不是看到了,現下結合這情況,自然是什麼都懂了。


  她頓了頓,語氣變得莫測起來——她自己也不知道她現在心情如何。「你想怎麼樣?」


  付左笙從床上坐了起來,反身看著萬宜寧,一句話也不說。


  她眼神空洞又虛無,看著萬宜寧像看某個不認識的人。


  我想怎麼樣?我也不知道我想怎麼樣。


  身處阿賴耶識時的那股空虛幾乎從胃裡翻湧了上來,四肢百骸冰冷無比,彷彿每一滴骨髓都被抽干,身為人的主心骨也並不存在了。


  付左笙說:「你呢?」


  「——你想怎麼處理萬韻程?」


  萬宜寧虛著眼睛,避開了付左笙的目光。


  該怎麼對待萬韻程呢?


  在萬韻程的事情上,萬宜寧不是如付左笙一般的局外人,現在還有點「只緣身在此山中」的意思。


  她本意是想先找萬韻程談一談,看這個妹妹是如何長歪到這個程度的。


  可談了之後她也不知道該怎麼做。把人送到警察局?還是照著付左笙所經歷的,給人來一頓?

  萬宜寧眼神飄忽,語氣也難得地猶疑了起來:「我……不知道,這種事情,總歸該找萬韻程談一談的?」


  語氣一向平靜得詭異的付左笙卻突然提高了音量發難道:「談什麼?談戀愛?!」


  萬宜寧一愣,反問:「你說什麼?」


  「萬韻程不就是想跟你談戀愛么,你早點順遂了她,也好讓我免受這無妄之災。」付左笙冷哼一聲,諷刺道。


  萬宜寧瞪著付左笙,反駁道:「韻程不是這樣的人……」


  這話連她自己都說得很沒有底氣,因此顯得氣勢不足。


  付左笙站了起來,捂著胸口的傷口說:「是,您說不是就不是。」


  說完轉身朝門外走去。


  萬宜寧看著付左笙的背影,下意識語氣急促道:「你去哪兒!」


  付左笙說:「看到您總會想起萬韻程,我就心口疼。今天就恕我不陪您了。」


  付左笙冷冰冰地丟下這句話就離開了,萬宜寧呆坐在原處,既沒有動,也沒有說話。


  她腦袋疼得不行,已經不知道腦子裡在想些什麼了。


  劉燕銘、付左笙、萬韻程三個名字交替出現,萬宜寧心煩意亂,眼前一黑,想也想不明白,乾脆昏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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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醒過來的時候,萬宜寧發現自己躺在床上,手腕上扎著一針,正在輸液。


  她很快認出來,這是搬回家給付左笙用的那一套醫療設備,沒想到這麼快就用到了自己身上。


  「……醒了,好像是醒了……萬總,萬總,您好點了嗎?」白洛莉的聲音從身側傳來。


  萬宜寧扭過了頭,看見一張驚恐無比的臉。但白洛莉的身邊,卻並沒有站著另外一個人。


  她皺了皺眉頭,說:「我還沒死。」她動了動身子,掙扎著想要坐起來。


  白洛莉連忙往萬宜寧身後塞了一個枕頭,並且扶著萬宜寧坐直了身體,同時解釋道:「您思慮過甚,昏過去了。還好副總第二天去接您的時候發現了您。」


  「我昏了多久?」萬宜寧問。


  「呃……」白洛莉有一些猶豫,似乎也不忍心說出這個結果,「兩天。」


  萬宜寧深吸了一口氣,閉上了眼睛。


  兩天過去了……根據白洛莉所說,發現她的並不是笙笙,那笙笙在幹什麼?是氣得半夜收拾細軟離開了自己,還是第二天早上的時候跟萬韻程發生了什麼爭執?

  還有公司……現在正是關鍵時刻,公司沒有了自己,現在不知運轉得如何?

  萬宜寧腦海里轉過一千一萬個念頭,卻沒有發現,了解事況之後她第一個想到的人是付左笙。


  她睜開眼睛,心境已經平靜了下來。「笙笙在哪裡,離開的時候有說什麼啊?還有韻……萬副總呢?」


  說出萬韻程名字的時候,萬宜寧頓了頓,心裡覺得不大暢快,於是換了一個稱呼。


  「付小姐回去拍戲了,給我發消息說是給您報告過的……副總正在跟劉燕銘談判,她已經兩天沒合過眼了。」白洛莉說著,關注著萬宜寧的表情。


  她現在對付左笙很不滿意,原因無他,付左笙帶給萬宜寧的似乎只有負面影響。從前那個理智得不行的萬總消失不見,變成了一個色令智昏的膚淺女人——甚至連醒了之後最關心的都是付左笙。


  相比起來,萬副總就靠譜得多。nix如今的危機大家看在眼裡,都很希望有一個人出來力挽狂瀾,畢竟誰也不願意在那個神經病手下工作,還是萬總和萬副總這樣乾乾脆脆,唯才是用的管理方針比較舒適。


  在萬總勞累地病倒、萬副總奮戰在商場第一線的時候,付左笙還回劇組拍什麼戲,實在是太不省心太不懂事了,還得另派一個人跟著她。


  白洛莉只看到了跟自己息息相關的部分,也不清楚萬韻程的不倫心思,此刻自然對付左笙諸多怨言。


  萬宜寧沉默了片刻,說:「笙笙沒有提解約的事情?行,那事情我都知道了,我馬上去公司。」


  既然付左笙沒有當場立刻提出解約,那說明事情還是可以挽救的。相比起來,還是公司的事情更為急迫。


  這不僅僅是追名逐利,更是對劉燕銘這爛人格的宣戰。


  白洛莉沉默了一會兒,道:「萬總,您就這麼喜歡付小姐嗎?」


  這是她那麼久以來,這樣直白地逾越規矩去問這些事情。白洛莉覺得很不可置信,付左笙這人有什麼魔力?就算是賭上老闆對自己的印象,她也想知道答案。


  萬宜寧回答:「你不喜歡她?」


  白洛莉沉默了,這問題她不敢回答。


  「那你喜歡萬副總嗎?」萬宜寧又問。


  還沒等白洛莉回答,萬宜寧就皺著眉頭自顧自回答:「怎麼會不喜歡呢,你跟了她那麼久,自然站在她那邊的。」


  她從白洛莉的回答里聽出了一些排斥和厭惡,念頭一轉也就知道了白洛莉對付左笙的看法。她不由得感慨:白洛莉畢竟還是不知道內情。


  萬宜寧心想:不管怎麼樣,日後都得讓韻程和洛洛給笙笙道歉。


  這時候她心存僥倖,以為付左笙一定會被順利地追回來,甚至在一番扭捏之後接受自己、萬韻程和白洛莉的道歉,於是達成皆大歡喜的結局。


  也許是因為付左笙沒有下最後通牒,她完全沒有想過,或許還存在著「追不回付左笙」的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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