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最是無情帝王家
自古有言生於憂患,死於安樂,我竟不知此刻我已踏上這樣的輪回,每當我以為我能與金台吉相守甜蜜時,命運總會加之以些許的苦澀與無奈。
我與宗親的認親禮還算順利,我隻需端坐在主廳之上等著他們來與我招呼便可。我也見到了傳說中的布揚古,他如書中描寫那般颯爽。
“嬸娘,真是絕世佳人。恭喜叔叔賀喜叔叔。”
金台吉笑得彎了眼“知道你嘴甜。還是快些座下吧。”
布揚古風風火火的座下,然後又起身向我致禮, 我亦微笑回禮。他繼而道”素聞福晉詩書一絕,不知可否讓小侄見識見識。”
“當然,不知賢侄想如何見識”我強壓著惡心回應,沒想到年僅十八的我竟變成了布揚古的嬸娘。
“那不如就以月為題作詩可好?”我正想答應他又補充到,“如此也不夠有難度,不如作詞可好。”
我微微點頭“客隨主便,不如我們加些史料為題,貴妃醉酒可好?”
本想難為他,誰知他竟爽快答應“那小侄先來吧。”他前後踱步想了想吟到“月影殘,低枝掛。三悲愁酒夜闌幹,胭脂淚,伊人媚。無人對飲瓊漿無味。累累累。 曉風吹,殘月散,大珠小珠落玉盤,春雨舊,舞不休,皇城宮牆金絲牢籠。仇仇仇。”
本是男子寫貴妃醉酒詞竟如此恰到好處,我不禁讚歎“好一句皇城宮牆金絲牢籠。”
在看座下的貝勒們皆覺無味。也難怪長期刀口上舔血的軍人那懂得風騷文墨啊。其中一個宗親開口“布楊古可算是找到同道中人了,一時間拉我們這幫老頭子作詩還真陪不了他呢。"
見大家覺得詩書無味,我賣弄文采也是枉然於是推辭道”賢侄詩文了得,我認輸了,免得班門弄斧。”
“可是.……”布楊古正欲說些什麽,金台吉卻像是知道我心中所想一般阻止道“既然你的嬸娘都已經認輸了,就休要難為她。咱們聊點別的吧。”
時到黃昏之時,宗親們漸漸散去。布楊古卻留了下來“小侄深知嬸娘出此題必是有良詞要提,且留下來靜候賜教。”
正想婉拒金台吉道“如此你便遂了賢侄心意吧,這也沒有旁人,你且直說。”
我點點頭,本也想好了詞,隻在這二人麵前吟出,想是不算賣弄吧“既然賢侄剛才一曲釵頭鳳,我便也回上一首。”
“嬸娘高見。”我這還沒吟詩他便先誇讚起來“若是旁的詞還可說是先寫好嬸娘才出此題,卻不想竟是回我一首釵頭鳳,想必就是臨場創作了吧。”
我雖心中歡喜,卻也不忘形“你先別急著誇我,待我說出來再說。”我看著金台吉吟道“秋葉墜,花獨媚,朝歌晚舞美人淚。悲風烈,夜漸深,靜賞良月,濁酒千杯。醉酔醉。 花盡散,美人瘦。金步扶搖浸濕透,深宮寒,夜慢慢,雨打閑花茶冷酒渙。淡淡淡。”
曲畢卻無人應聲,我自己也隱隱覺察出曲中悲涼之意。許久布楊古讚道“福晉一詞,盡敘貴妃苦楚,句句不離醉酒。絕妙絕妙。”
我亦沉浸詩情難以自拔歎道“自古皆知貴妃得寵。六宮粉黛無顏色,可誰又知榮寵下的悲涼淒苦呢?若非如此,貴妃也不會深夜醉酒流淚到天明吧。皆因最是無情帝王家,自古男兒皆薄情,哪裏是我們這些小女子可以參透的呢?朝秦暮楚的事多了,便也會習慣吧。”不知不覺中,我眼眶竟滲出了淚花,不知怎麽了,我對貴妃之苦會如此感同身受。
兩個男人被我的一番話,弄得啞然,隻是靜靜的陷入彼此的深思。我不知他們在想些什麽,也不想去猜。隻是今日這番對吟足以讓我清楚的明白,我害怕會遇到與貴妃一樣的命運。害怕在金台吉極致寵愛之下沉淪,換來的卻是他轉身離開,擁別的女人入懷。
許是白日裏的悲情吧,晚膳也沒有了滋味。我隻少少的用了一些,別不再有胃口。梅萱擔憂道”福晉還是再用一些吧,隻進了一點,哪裏夠呢?”
知道她是關心,不過我確是沒有胃口“不必了,我飽了。”看著對麵空蕩蕩的座椅,我知道坐看潮起潮落不過是癡人說夢罷了。開始有些傷懷“貝勒爺人呢?”
梅萱道“想必還在與布楊古貝勒議事呢!要不要派人去請?”
我歎道“不必了,許是有重要的事吧。”想想自己也有些過分,我至今還沒為金台吉做些什麽,到開始急於要求起他了,思索了半晌我對梅萱道“挑些貝勒爺愛吃的菜,放入食盒,咱們給他送去,可別累壞了身子。”
不一會梅萱便拿來打包好的食盒,我們向議事廳走去。一路上飄灑著細雨,左右隨從用帳幔為我遮雨,雖沒有雨水入衣,我卻失了往日的自在。
到門口時我也不像往日那般橫衝直撞,總得顧及福晉麵子,叫來門口守衛通報。沒想到我見自己的夫君也還需旁人通報,這倒真應了那句“皇城宮牆金絲牢籠。”
進去時他們還在議事,像是在討論軍政。並沒有注意到我的到來,我也不忍打擾。男人總得有自己的擔當,對於這些我必須理解。畢竟我嫁的不是尋常百姓,而是堂堂葉赫的霸主。
飯菜也逐漸變涼,正如我那顆逐漸冰冷的心,雖說他在辦正事我本該理解,卻還是會想起那日在建州他曾說過,管他什麽女真之鬥,江山之爭,有你在此生足矣。”可如今仿佛都變成了笑話。他的諾言終究是違背了。
漸漸的夜深了,我也放棄了再等他的念頭,倚著桌子睡著了,再醒來時已是第二日的清晨。這是我嫁給他的第二個夜晚,依然沒有夫妻之禮,醒來時看到他躺在我身邊,心中百感交集。我們這到底是怎麽了。難道我們在一起本就是個錯嗎?
”你醒了。“金台吉輕道,我沒有回答。想說的話很多卻沒有一句可以說出口。”昨晚對不起,我們商量事晚了,辜負了你一番心意。”
盡管心中生氣著,我卻還是沒有表明,隻是佯裝輕鬆道“沒關係,就像你說的來日方長嘛,錯過一頓飯而已。不可惜。”
說道不可惜時我心中抽搐著。此刻我才明白所謂來日方長,不過是為現在不做的事找的借口罷了,誰會知來日是哪日呢?又有誰會知或許我們的時光就是埋沒在這來日之中。
他沒有說話,無聲的摟著我。我也不再多言,倚在他的懷裏,再一次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