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68
就在前天下午，密探告訴龍彩兒，北家的那個瞬移異能者終於死了。
那一刻，喜出望外、興高采烈、心花怒放……這些成語通通可以安在龍彩兒身上。
龍彩兒對自己的能力一直深具自信。自身掌控著數十種異能，隨便哪一種都能置人於死地；靠著「火焰凈化」治癒物理傷害的能力，這半年她更是籠絡了許多有求於她的大人物，集結了一大批勢力，那些人供著她，稱她為『仁心聖手』，甚至有人專門為她修建了一處宮殿，安排了數十個異能者，她就是宮殿里唯一的女王。
但自從四個月前被北歸恫嚇之後，她就再也不敢邁出宮殿，龜縮在他人為她打造的要塞中，夜裡明燈長亮，屋外五步一人十步一崗。
是不敢出去，也是不能出去。
北歸的瞬移能力，正是她唯一的剋星。她擁有的異能甚至能做到隔空傷人，卻唯獨沒有「刀槍不入」這一種……倘若北歸像之前那樣突然出現在她身後，用匕首刺進她的後背……她一點也不想知道「火焰凈化」能不能拯救一個心臟破洞的異能者。
那次他突然出現在她身後，請她以後都乖乖在家裡待著，她恐懼又不甘地答應了。
「你可以試試僱人來刺殺我。」那個娃娃臉的惡魔似笑非笑，漫不經心地撥了撥那一縷剛才她頭上削下來的黑髮，「不過你應該聽說過，我有個堂妹，她的異能是詛咒，只要布好了咒，不論她活著還是死了，條件滿足，咒術都會生效哦。」
「北家的一隻貓出了事，這筆賬都算在你頭上。」
他丟下這句威脅，揚長而去。
之後四個月，龍彩兒戰戰兢兢又滿懷憎恨地忍著，等待著，直到這一天……
死了！那個讓她日夜恐懼的人終於死了！
龍彩兒覺得她頭頂的天空都高了許多，快快活活地過了兩天之後，她突然又覺得有點可惜。
那樣一個人物，就這麼死了。如果他肯低下頭，求她賜予他進化的火焰，那麼他原本可以再多活一陣子的……
她擁有凈化的火焰，這個火焰雖然不能真的凈化「弗蘭病」的，但卻可以讓發病的人多拖延一段時間……別小看這一段時間，願意為它付出一切的大有人在。
面對死亡感到恐懼，是人類的天性。不論異能者還是變異人，不論是良民還是梟雄，莫不如此。她不會嘲笑他們，她還會感謝他們，如果不是他們用一生的權利財富來求換那一小段苟延殘喘的時間，她又怎麼能過得這麼快活呢？當然，那些經過她手但最終還是奔赴死亡的患者們，他們的晶核和異能，她也問心無愧地接收了。
心頭大患消除后的第三天，天朗氣清，龍彩兒正在庭院里實驗自己新獲得的異能，一個身形削瘦的異能者走過來，在距離她三米遠的地方停下，稱現在正有一個變異人在門外求見，向她是否接見。
龍彩兒頗不耐煩。
「除了雙a級以上的變異人，其他一律不見，我不是早就說過了嗎？」
在她剛離開修生生的那段時間，她曾被一個男性變異人抓住，並在對方手中遭受了極不人道的對待，自那之後，「變異人」三個字就從床前故事裡的惡魔變成了現實中的噩夢。這些年時間流逝，她對變異人的憎惡非但沒有減輕，反而愈發深重，若不是為了他們的晶核，她連看一眼這些怪物都嫌噁心。
「那個變異人似乎是s級的。」異能者低著頭說。
宮殿的女主人終於來了點興趣。「讓他進來吧。」
「他病得很重，半癱在門口，無法獨立行動。」
龍彩兒「嘖」了一聲：「病癆鬼……」
「要不要派人將他抬進來？」
「算了，我自己走一趟。」她站起身，拍了拍掌心的貓毛，勾起一個艷麗的笑，「『仁心聖手』畢竟還帶了一個『仁』字嘛。」
宮殿的女主人朝外走，身形瘦削的異能者看了一眼奄奄一息的變異波斯貓，別開眼，跟了上去。
一路靜默無語。
兩人出得正門，龍彩兒左右看了看，疑惑：「人在哪裡？」
一隻手突然靠近她身後！龍彩兒一驚，猛地向前躲閃——剛踏出一步，腳下的土地陡然冒出幽藍的光，接著視野驀地一花，四周的景象全部改變！
一個巨大的廢棄廣場，廣場邊上，鋼鐵水泥構成的摩天大廈跪伏著，寂然無聲。雜草從裂開的水泥縫隙里長出來，開出淡黃色的星星小花，野蜂在上頭打轉。
至此，龍彩兒已經完全明白了。她轉過身，望著一直跟在自己身後的人。
「你不是我的僕人。」她口吻篤定，絲毫沒有慌亂，因為在她眼中，這只是個能量團等級剛過b的渣滓異能者。
身材削瘦的異能者站在龍彩兒對面，他有一張面目模糊的臉，他抬起手，將左臉上的創可貼撕下——伴隨著他這個動作，彷彿有一層薄薄的蠟從他身上融化，現出了偽裝后的真容。
龍彩兒驚訝，旋即露出一個輕蔑的笑，彷彿獵人看到了愚蠢的兔子，「我還沒去找你，你自己先送上門了。」
只有龍彩兒自己知道，她遠沒有自己表現出來的這麼鎮定。不知那張創可貼是什麼來頭，除了隱藏真面目之外，竟然還能誤導自己對能量團的感知。剛才明明只有b級的……現在她身上的能量團竟然接近了s級！
唐千鶴丟掉了手中的東西——一張便利貼，以及一個紅棗大的小球，前者是某位異能者的手筆，用來掩飾她的真實身份；後者則是北歸的大作：一個金屬球，能高度模擬周圍色彩，不易為敵人察覺。
它從她手中滑落，悄無聲息地裂成兩半，數十隻機器瓢蟲從裡面湧出來，然後按照預先設置好的程序，以「離唐千鶴最近的人形生物」為圓心，迅速而安靜地各就各位。
入耳式耳機傳來「準備就緒」的機械女音，唐千鶴知道陷阱已經布下，但決鬥開始之前，還有幾個問題她要問清楚。
「為什麼殺了文蓁？」
龍彩兒輕慢地說：「她自己傻咯。我本來的目標不是她。」
「……是我？」
「小右很中意你嘛。不過要我說，它那時是沒吃過什麼好東西，現在就不一樣了，你身上的能量很龐大沒錯……不過，我可是連s級的超高級晶核都吃過。至於你……」她的神情愈發輕蔑，試圖向對方施加心理壓力，「在我吃過的異能者里，你頂多算中等。」
唐千鶴默然了一陣，說：「我最後悔的事，就是在雲南的時候沒有殺了你。」
臉上掠過几絲慍怒，龍彩兒冷笑：「那你就在地獄里，繼續後悔吧。」
她摘下了手套，露出了她朝夕不離的夥伴。
唐千鶴第一次看清那隻傳聞中的右手，果然是五隻眼睛一張嘴，眼睛閉著，唇色黑紅。
真是……異星怪物一樣的手，難以想象有人會真心喜愛這種東西，但看龍彩兒的神情，它彷彿是她最親密的人，最值得信賴的同伴。
手套扔在地下，龍彩兒轉了轉腦袋，然後直視她，咧開嘴，露出白森森的牙齒。
唐千鶴也沒廢話，從腰側抽出了一把……女式手|槍。
笑話，難道她會空身上陣么？對付龍彩兒這種黑鬍子蒂奇式的異能大百科，當然要採取遠距離作戰，因為很多殺人於無形的異能，發動條件都是直接接觸。包括她自己也是，若她能直接抓住龍彩兒的胳膊，那她大可直接對她發動兩次時間回溯，把她變成高齡智障，然後她想把她削成多少片都可以。只可惜龍彩兒並不是一個容易被偷襲的對手。
龍彩兒大約沒想到她的敵人會採用這麼「原始」的進攻防守，但她反應也很快，在子彈出膛之前，已經抬起左手張開了一個藍色的光屏，唐千鶴射|出的子彈打在上面，彈落在地。
「這個異能是我從一個瀕死的異能者身上得到的，你猜他是誰？」龍彩兒得意的笑。
唐千鶴抿抿唇，她突然又取出了一把槍，兩隻黑洞洞的槍口都對著光幕。
龍彩兒：「沒用的。」
連續而暴烈的槍擊，七秒之內，空氣中接連炸開了十一聲槍響，然後龍彩兒發出短促的驚叫。
唐千鶴丟掉槍，神情平靜：「光障雖然很厲害，但是連續衝擊一個地方的話還是有機會讓敵人吃上子彈的。——多謝你教會了我這一課。」
按著自己鮮血淋漓的右肩，長久不曾感受過的疼痛令女人面目扭曲，額頭青筋綻出：「你……該死！」
殺氣衝破了空氣。無數黑羽從龍彩兒的體內飛出來，刺向唐千鶴。
她要她死得很難看！
唐千鶴在腕錶上一按，光子屏障在她四周張開——這可不是異能，而是高科技結晶，甚至能防住一顆小型導彈，用在這裡，真是小材大用。
龍彩兒驚愕地看著這一幕。
黑羽被光幕融化，黑羽戰敗，光幕消失。
——這就是高科技的缺點，越頂尖的造物，血槽條越短。
雖然很牛逼但只能用一次的光子屏障退場了。唐千鶴又取出兩把激光槍，冷淡地看著對面的女人：「繼續啊。」
龍彩兒感到一陣羞辱，這羞辱來自一個遠遠不如自己的女人……激起了心底最深處的怒火。
在此之前，即使被算計，被擊中手腕，但她心中始終保持著一絲冷靜，她知道唐千鶴能回溯時間，所以她絕不會靠近她。
然而這一刻，龍彩兒只想用最血腥的方式，讓敵人感受到生不如死的痛苦。所以她忘了自己最初的盤算——採取遠距離作戰的策略，一心只想儘快發泄自己的憤怒。
五分鐘后，她為自己的失控付出了代價：她被唐千鶴直接回溯掉了兩個月的時間，異能的數量因此損失了三分之一。
龍彩兒遠遠地站在唐千鶴的對面，瞪著她的目光像瞪著一個怪物：三秒，自己只被她接觸到了三秒而已！
在她對面，唐千鶴同樣覺得龍彩兒真是個怪物。自己斷了兩根肋骨，也不過能爭取三秒鐘的時間。
以後大約都不會有這種機會了，敵人吃了一次虧，接下來肯定不肯再讓她沾身。
果然還是要採用那個方案啊，其實她真的不太擅長用電動車在西瓜上畫皮卡丘。
抹去唇邊的血，忍著左肋劇痛帶來的輕度暈眩，唐千鶴抬起左手，在對方警戒的視線里，抬起了雙手。
機器瓢蟲的時間線是怎樣的，唐千鶴早已爛熟於心，由於剛才已經親手碰到了龍彩兒的時間線，對她的時間線的波頻也有了八分認知，只要將剩下的兩分也確定，這場戰爭，就掌控在她手中了。
在龍彩兒眼裡，唐千鶴的雙手在虛空里所進行的動作全是毫無意義的，但她不敢掉以輕心，因為就剛才，那雙手才狠狠地給了她一擊。
她驚懼戒備地觀察了一陣子，卻始終沒見到唐千鶴有進一步動作，終於她意識了另一個可能——也許唐千鶴現在做的，是和遊戲里魔法師發動攻擊前吟唱咒語一樣的準備工作！
會讓你得逞嗎！
猛咬牙，龍彩兒抬起左手，尖聲道：「看清楚了，這是你最愛的文蓁的異能！」
一條火龍從她手中衝出！火中攜裹著無形的氣刃！
唐千鶴一僵，不得不與火龍纏鬥起來。
她一心兩用，一面對付火龍，一面還要分析敵人的時間線，把自己弄得狼狽不堪，傷上加傷。
可這一切終於有了回報。
龍彩兒只感到背後陡然一寒，彷彿自己被什麼極為恐怖的怪物盯上，然而當她驚懼警戒地旋身望去，卻什麼都沒有。
半秒。女人爆發出歇斯底里的尖叫。
「賤人！！你對我做了什麼！！」
火龍消失了，唐千鶴跪伏在地上，她的一隻胳膊斷了，小腿外側有個很大的傷口，血正從裡面源源不斷地流出來，沿著腿滑落，在她腳邊堆成一個血泊。
她的左手握著一隻機器瓢蟲，右手握著瓢蟲的時間線——這一刻，瓢蟲的時間線等於於龍彩兒的時間線，因為她已經將兩條線的波頻調成一致。
「抓住你了。」唐千鶴微微一笑，「接下來是清蒸還是紅燒呢？」
龍彩兒撲了過來，完全忘了自己不久前才警告自己絕不能再接近唐千鶴半米之內。
唐千鶴看著陷入瘋狂的人，搖搖頭：「現在我可不稀罕你靠過來了。」
要打擊一個人，除了把她變成白痴再片成無數片，還有另一種選擇：留著她的命，讓她清楚地看著自己怎麼失去一切引以為傲的能力，跌落塵埃，在絕望中死去。後者效果尤佳。
再那雙手快掐上她的脖子時，唐千鶴微笑：「有件事我一直很好奇。」
「你的右手真的寄宿著外星幽靈嗎？還是說，一切都是你的臆想？你害人，殺人，滿手血腥，但又不想承認自己是個惡徒，所以把一切都推給你虛構出來的『小右』？」
她吐落的話太直指人心，以至於被刺痛的人那雙探出去的手，硬生生在空中僵住。
「……你亂講！小右才不是我妄想！」
終於龍彩兒反應過來，尖聲反駁，然後彷彿再也不想從那張對方的嘴裡聽到任何令她恐懼的話似的，用力掐住了唐千鶴的脖子。
但沒有用，被迅速回溯的時間令她虛弱，憑她此刻的力氣，根本無法對唐千鶴造成致命傷害。
終於，龍彩兒感受到那種滅頂般的恐懼。
她想哭叫，想求饒，但一對上那雙含著嘲笑的冷眼，她就心底一寒。
……完了。她想。我要死了……我要死了嗎？我竟然會死？死在這裡？！……我……
完了。
絕望到了極點，惡意就從灰燼里誕生出來。
你要我死，那我們就一起死吧。
已經完成的咒術，就算我死，也不會消除！
龍彩兒收回手，極快地咬破了自己的手指，然後猛地點在了唐千鶴的鎖骨上！
她的動作太快，不論是唐千鶴，還是早早就守在數百米外的短髮青年，都沒來得及阻止。
「要死一起死！」龍彩兒嘶聲狂笑。
不會讓你得逞的，她想，我要在你徹底抹去我身上的異能之前，殺了自己，這樣咒術就無解了，而我死去的瞬間，死神也將砍下你的頭顱！
她抬起了手，五指如鉤，就要結束自己的生命。
一個高高的身影突然穿進了她們的戰局裡，抓住了龍彩兒的是。
唐千鶴一愣，看著那個人，驚訝：「你？！」
「不能讓她死，她對你下了同生共死咒。」池上面無表情，手卻緊緊抓著掙扎的龍彩兒。
唐千鶴正想說什麼，突然臉色大變。
「時間線暴動了。」
池上不解：「什麼？」
唐千鶴來不及解釋，用手推他：「快走！」
話音剛落，以三人為圓心，無形的氣浪爆發開來！
巨大的時空旋流在他們的腳底爆裂開來，吞下了它的獵物！
唐千鶴伸出了手，想要抓住池上，但她的指尖只擦過了他的面頰，然後，徹底分開。
墜落。墜落。墜落。
身體被撕扯，能量被抽出。
這是第一次，唐千鶴在清醒狀態下通過時空隧道，然而她卻恨不得自己能昏過去。
那種撕心裂肺的疼不知持續了多久，終於她再一次碰到了實地。
折磨結束了。疼痛白霧般緩緩退去。
她聽到有人在她身旁停下腳步，問她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勞駕，能告訴我今天是幾年幾月幾號嗎？」
那人頓了頓，將手裡的雜誌遞給她。
「謝謝。」
唐千鶴接過來，掃了一眼封面：2023年4月刊。
剛剛才收了一場身心俱疲的折磨，她沒有餘力多想什麼，暫且接受了「存檔點改了」這個設定，正要把雜誌還給原主，卻在看清封面的時候呆住了。
上面這個穿燕尾服的人……好像是北歸？
應該是北歸吧，這張娃娃臉太有辨識度了啊……不過他真不適合穿這種紳士標配的燕尾服，感覺好奇怪。
再看一眼標題——
【即將強強聯合？北家准繼承人與蒼龍聯盟的千金】
唐千鶴默了一下，視線右移——
北歸身旁，站著一個笑靨如花的女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