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
結果,直到貨車停下,唐千鶴也沒能撥通文蓁和林木蘭的電話,甚至不知怎麼的,連簡訊都發不出去。等她反應過來,退而求其次給其他人打電話,卻發現所有的電話都是忙音。
那幾個煞神都下車了,車裡只有她還有……那個東方面孔的女孩。
看起來是逃跑的好時機,可事情會這麼順利嗎?
貨車停在超市前,外面就是大街,街道兩旁栽著挺拔的梧桐樹,專賣店櫥窗明亮,紅綠燈有條不紊地指揮交通。
一切看來再正常不過。但十幾個小時后……或許幾小時后,平靜的假象便會被無情戳破。
額角滑過一滴汗,唐千鶴幾乎剋制不住奪門而出的衝動,然後她瞥到了碎裂的後視鏡,那股熱血頓時就蔫了。
實力懸殊。
這夥人簡直像從戰亂區跑出來的瘋子,方才那個叫本的金髮高個子,竟然真的直直地就撞向了兩個攔車的男人!
……要忍耐。唐千鶴機械地擰乾毛巾,腦中轉著可能的逃亡計劃。
車門忽然被拉開,唐千鶴微微一抖,抬臉望了來人一眼,又垂下。
半邊臉被額發遮住的混孩子抱著一堆啤酒,手一撒嘩啦啦全丟到車上。
唐千鶴眉頭一跳,「……沒有酒精度更高的酒了嗎?」
還是那把低啞的嗓音,簡直不像個孩子:「啰嗦,給你就用。」
「……」好想拍扁他!
眉心擰成一團,唐千鶴打開一罐啤酒,倒在毛巾上,正要往傷患的脖頸上擦,卻聽到那聲音說:「你是獨生女?」
手下不停,唐千鶴語調冷淡:「不是。」
「有兄弟?」
「有。」
「和他感情怎樣?」
捏著毛巾的手一頓,唐千鶴瞥了眼突然話多起來的傢伙,聲音無喜無悲:「我從沒見過他。」
對方沒再說話,靠進座位,閉上眼。
車門再度打開,本和黑髮青年坐進來。
「你們接下來要去哪裡?」
汽車啟動時,唐千鶴問,陽光落在她手背,注入些許溫暖。
「哈頓大廈。」本說。
唐千鶴猶豫再三,終究沒把那句「到了可以讓我下車嗎」問出來。
「唐小姐似乎對這場災難有些獨到的見解。」宛如孩子好奇未知的世界一般,黑髮青年口吻輕快,「願意說說嗎?」
唐千鶴幾乎要失笑,說得好像她真的有選擇一樣。
「我有一個朋友,在國安局工作,你知道,在那種地方工作,總能比普通人懂得多一些。」她控制著自己的表情,半真半假地解釋,「所以我恰好也比普通人懂得多一些。」
「哦,聽起來我們都要感謝你那位朋友。」他意有所指地望了昏迷中的同伴一眼,「她看起來好多了。」
「……嗯。」
唐千鶴不知道對方信了多少,或許半點不信,都無所謂,因為即使她給出足金那麼純粹的真話,那男人大抵也是這種反應。
和他說話總是讓她背後發涼,摸不透他話語之後的深意,看不清他的真實情緒。
這三個人,倘若必定要選一個人交流,她寧可選本,雖然那也不是個善茬,但至少她還摸得到他的反應。另外兩個……
唐千鶴壓抑著胃裡的難受,低頭給傷患擦酒精,卻忽然對上一雙冷冷的黑眸。
脖子被用力掐住!
要命,她救的不是人而是凍僵的毒蛇么!
突然有人說:「酒井,不是敵人。」
唐千鶴眼瞳微縮。出聲阻止的竟然是……
掐著要害的手鬆開,唐千鶴拚命咳嗽,眼淚都沁出來。終於緩過來,她詫異地望向阻止傷患下狠手的人,對方卻依舊沒骨頭似的窩在座位里,看也不看她。
但唐千鶴不會認錯那個特別的聲音,彷彿少年變聲期的沙啞,又像是主人刻意壓抑,每次聽都讓她覺得違和感十足的聲線。
……奇怪的傢伙,之前還要殺掉她來著。
看起來他完全不打算解釋自己的反覆無常,唐千鶴便也移開視線,轉向那個剛剛差點將她送進鬼門關的女孩。
和她之前想的一樣,這女孩有雙凜冽的眼。
望向自己的眼神不帶感情,剛才如果自己就這麼死了,兇手心底絕不會泛半點波瀾。
「我是醫生,你現在最好不要亂動。」唐千鶴淡淡道,嗓子疼得厲害,她壓抑情緒望向窗外。
冷風能讓人清醒,免得她不知死活妄圖單挑這些混蛋。
本開始和女孩解釋來龍去脈,唐千鶴看著外面掠過的樹影,心緒浮動。
貨車開了三個小時,抵達下個城鎮的時候太陽已升到中天,它拐了個彎繼續前行,最後在一處破敗莊園前停下。
留著朋克頭的壯漢從莊園里跑出來,三兩下翻過高高的鐵門,獵豹般落地,臉上露出看見同伴的喜悅。
他開始和黑髮青年交談,用的是一種唐千鶴沒學過的語言,有點像英語,但仔細聽去卻似是而非。
這位仁兄造型相當混搭:朋克頭,工字背心,花短褲,棉布拖鞋,唐千鶴垂眼一掃:鞋上還有新鮮血跡。
朋克男一個人就佔了兩個人的體積,唐千鶴以為自己要被趕去後面的貨倉了,沒想到黑髮青年卻發話:「大武,你去後面坐吧。」
原來他就是電話里那個大武。唐千鶴看著乖乖去貨倉的朋克男,忽然覺得也許這個犯罪團伙意外地紳士……
個鬼!
二十分鐘后,坐在市中心四星酒店的vip套房裡,想著剛才那伙人恐嚇前台小姐的樣子,唐千鶴欲哭無淚,她一定被認為是這群罪犯的同夥了!
哪有人非要用珠寶折抵現金的,現在還沒到以物換物的末世中期好嗎!
逼得她自掏腰包,又連連賠笑解釋那只是個玩笑,才安撫下正要按警鈴的前台小姐,而始作俑者的首領閑閑地圍觀全程,在她捧著只剩零頭的□□哀悼的時候,把前台小姐拒收的戒指丟進她懷裡,「歸你了。」
唐千鶴差點把戒指摔回惡棍臉上,但她忍住了,等下出去她就把戒指拿去賣掉換錢買裝備……
五分鐘后,總統套房裡,唐千鶴強打精神繼續撥號大業,電話那頭卻永遠忙音。唐千鶴心越來越沉,中國人口密度高,現在歐洲這邊還算平靜,中國那裡就難說了。
她像一頭困獸在自己的小套間里團團轉,不知道隔著一堵牆的大廳里,劫匪們正在談論她。
「阿客。」金髮的本——本傑明說,「你認識那女孩?」
半張面龐被額發遮住的少年盤腿坐在地板上,盯著屏幕上的遊戲坦克,頭也不回地說:「不認識。」
「哦~那就是另一個原因了。」本傑明嘿嘿一笑,「說起來那女孩的臉蛋挺對你胃口的吧,不過要我看,她很快就會長得比你高哦,怎麼辦,到時又要丟掉嗎?」
「哦,阿客有新女人了?」朋克頭大武興沖沖地放下啤酒罐,「是誰?」
「你沒看到?就剛才坐在車上第二排的那個女的呀。」本傑明說。
大武一臉迷茫:「誰?」
本傑明:「……就是剛才阻止你用拳頭把服務員嚇哭的那個女的。」
大武一愣,想起來了,「哦,那個女的啊。膽子挺大的,咦她是我們的人?那她人呢?」環視一圈,「怎麼沒見人?」
本抽了抽嘴角:「……她進房間了。你這個不看人的臭毛病什麼時候能改?」轉頭去看另一隻凶獸,「喂,阿客你留神點,當心大武又像上次那樣把你女人骨頭打折了。」
大武立表清白:「我那時是不知道……」
「她是仇一客的姐姐。」少年突然丟下遊戲手柄,轉過頭來,宛如無機質的深棕色眼瞳環視眾人,「別對她出手。」
廳內出現凝滯的沉默,所有人都讀出了少年的認真,但只有一個人明白少年在說什麼,那個人靜靜坐在沙發里,翻看一本酒店提供的地理風情雜誌。
而不明白的人,比如本,瞪大了眼:「她是你姐姐?!阿客你竟然有姐姐?我以為你是地里長出來的……嗷!」
一隻拖鞋丟到大嗓門的頭上,丟鞋的女孩啞聲道:「聲音低點,我頭疼。」
「本是後來加入我們的,所以不知道吧。」唯恐天下不亂似的,沙發上的黑髮青年忽然也加入了話題,望過來的眼神似笑非笑,「一客以前不叫這個名字。」
一抹了悟在女孩眼中劃過,她扭過頭,繼續小憩。
餘下的眾人繼續一頭霧水,身為關注焦點的仇一客瞥了黑髮青年一眼,轉頭繼續打坦克堡壘。
這時,清脆的門鈴聲響起。
餐車來了。
大武好奇仇一客的姐姐究竟長什麼樣,於是主動敲門喊人吃飯。
唐千鶴一出來,差點被幾道熱情的目光嚇得又縮回去。
這些人怎麼回事?最讓她寒毛倒立的是,連那個冷若冰霜的女孩也在打量她。剛才在車上沒看清,現在看看差點被自己殺掉的倒霉鬼長什麼樣?
一頓飯吃得食不知味,唐千鶴幾次偷偷端詳那女孩,覺得自己完全可以功成身退了,女孩明顯已經度過了危險期,但不知道她究竟會變成異能者,還是變異人,又或是二者皆非,從此將作為不受信息素影響的普通人活下去。
女孩吃得很多,唐千鶴注意到她幾乎包攬了餐車上四分之一的食物,看其他人驚訝的神色,顯然她平日的飯量絕沒這麼壯觀。
看來應該是異能者了。變異期間需要許多能量呢,接下來可是末世,加油吃飽飯吧。唐千鶴有些幸災樂禍地想著,卻驀地想到自己那坑爹的異能,頓時就笑不出來了。她根本沒有食量大漲的現象,果然因為異能渣所以連消耗也小嗎?
心裡嘆口氣,唐千鶴放下飲料杯,望向黑髮青年:「有件事,我想和您商量一下。」她看了仍在往嘴裡塞蛋糕的女孩一眼,又轉回來,「您的同伴已經安然無恙,我想我應該可以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