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 送你的

  翌日清晨,春分打著哈欠從石橋回來,手裏蹲著一盤酥餅,瞧見一樓裏,林照正坐在翹頭案前靜靜的描摹字帖,她單穿外袍,不著粉黛,偶有青絲別在耳後,一絲不苟,專精刻苦的模樣,像極了一副天然的畫作。


  那日薛定帶來的小雞還在炭盆邊窩著,薛永個這隻小雞其名為嘰嘰,因為它的叫聲的命,林照說好聽,還戲稱若是一隻鴨子的話,是不是要叫嘎嘎。


  也奇怪,嘰嘰除了林照以外,一律不追。


  隻要林照在汀蘭水榭,不論是用膳,還是捧著書卷來回走著細讀,嘰嘰就跟在她的腳邊兒來回跑,噠噠噠的,也不怕被人隨腳踩到。


  “夫人,常旺家的今早又烙酥餅了,您嚐嚐。”


  春分將酥餅放在旁邊的食案上,看著上頭一絲未動的小食,會心的往二樓看了一眼,悄聲問一頭用鐵簽翻著黑炭的小雪:“大少爺還沒醒嗎?”


  小雪點了下頭。


  春分過去,和林照說道:“夫人,不如您先用朝食吧。”


  林照搖了搖頭,低聲道:“還是等大少爺醒了一起用吧。”


  春分見她如此謹慎,也不好再催促什麽,隻得將食案整體的往炭盆旁邊拉了一個距離,怕等候了一早的小食都涼了。


  林照正看著書,平憐從外麵走了進來,手裏還舉著兩個大風箏,老遠一看就知道是兩隻燕子風箏,小雪眼睛一亮,揚聲道:“哪兒來的?”


  林照接過,在手裏端詳著看,雖然上頭的字寫的嘈亂,但畫的很好,貼的也結實極了,真不知道是哪家風箏鋪子的手藝。


  “這個是李家姑娘送來的。”平憐笑嘻嘻的說道,“一早上讓人給送來,說是比上次做得更好,第一個送給夫人呢,楊家姑娘那邊也有份兒。”


  “送給我的?”


  林照打量著,若要送,一個就足夠了,送兩個做什麽,而且看著那上頭的字寫著:一寸光陰一寸金,忽而一笑,念道:“讀書不覺已春深,一寸光陰一寸金,這風箏原來不是送給我的啊。”


  春分不解的看著她。


  這不是李幼珊口口聲聲送給林照的嗎,怎麽……這裏有還有什麽貓膩?

  林照起身,扯了襖子披在身上,拿著其中一隻風箏出去,寒鴉舍離汀蘭水榭不遠,薛定一大早上的,帶著薛永在院子裏洗臉,用的好像還是涼水,兩人穿的也不多,一把水揚在臉上,薛永那個肉墩立刻顫悠了一下。


  “四哥,太涼了!”


  薛永抱怨道。


  “不涼怎麽能精神起來,一大早上要有精氣神才行,這樣讀書的時候才不會犯困,快點兒,再接著洗。”薛定指著那盆涼水,命令道。


  “明明是四哥要讀書,我為什麽要洗臉啊。”薛永再次提出疑問。


  薛定則言之鑿鑿的說道:“此言差矣,我正是在你這個年紀沒有好好讀書,才在黃門學院的考試中落榜的,難道你也想像我一樣,挨父親的打嗎?”


  薛定的傷薛永也看到了,他攥著拳頭遲疑片刻,又捧了一把水揚在臉上,聽著薛定在頭上念叨著:“等下朝食也不要多吃,吃飽也會想睡覺的。”


  薛永皺眉,擦著手道:“四哥,你這一早上折騰來折騰去,也不見你翻開書本看一個字啊。”


  薛定渾然一愣,臉色有些僵直。


  薛永眨著大眼睛看他,那清澈的,充滿誠懇的問題,將薛定給難住了。


  “你們兩個,一早上做什麽呢?”林照在院門口問。


  薛永瞧見林照,歡快的跑過去:“嫂嫂!”


  他撲在林照的腿上,申訴道:“四哥虐待我。”


  “我沒有。”


  薛定撇嘴,又看到林照手裏的風箏,眼神一直,下意識問道:“你哪兒來的風箏啊?”


  “這個啊?”林照淡淡的笑道,“是……李幼珊送來的,她一共送來了兩隻風箏,我一隻,這隻是送你的。”


  薛定繃著的臉輕輕一顫,聽到李幼珊的名字,下意識的往前走了一步,兩隻手在身側極小幅度的抬了抬,又不自然的放下,輕咳了咳嗓子:“當真是……真是送給我的?”


  林照笑著看他:“是啊,不過你若是不信的話,我拿回去就好了。”


  “哎等等。”


  眼見著林照真要轉身走,薛定忙叫住她,踢了踢腳下的雪,翻出下頭黑色的土來,搓了搓手,伸出來道:“給我瞧瞧。”


  林照遞過去。


  薛定低頭端詳著,嘴角微微上揚一些,又很快落下,皺眉道:“真醜,李幼珊的字怎麽這麽難看,像狗爬一樣。”


  薛永過來,拉下薛定的手臂也看了看,品評道:“不好看。”


  “不好看別看,誰讓你看了。”


  薛定咂嘴,伸手將薛永的臉推到一邊去,厭棄道:“快去用朝食。”


  薛永那麽小個孩子,當然是不聽話的,拉扯著薛定的袖子:“我要看!我要看!給我看看!”


  “煩死了。”


  薛定扔下這麽一句,轉身要回屋去,走到廊下又轉過頭來,對著林照小聲的說了一句:“謝謝……嫂子特地送來。”


  林照輕眨眼眸,轉身出去了。


  薛定見狀,一溜煙兒的跑進了西屋,將風箏平整的擺在桌子上,伸手撫摸過上頭的每一個字,臉上的笑容一點點堆累起來,語氣輕柔的說道:“不過這字還真是難看啊,比大哥的還要難看。”


  讀書不覺已春深,一寸光陰一寸金。


  看到這句話,薛定的表情秒趨嚴肅起來,沉默片刻,澈亮的瞳孔深處,浮現出一些認真,又打量了一會兒,將風箏掛在了牆上,淡淡道:“我知道。”


  他取來書本,就坐在桌前,靜靜的讀了起來。


  有那風箏掛著,身上的傷也沒那麽痛了。
——

  林照回了汀蘭水榭,薛道已經醒了,穿著寬鬆的寢衣坐在食案前,瞧見她招了招手,直接拉進自己的懷裏坐下,說道:“去老四那裏了?”


  林照頷首,見屋裏丫頭們還在,強行推開薛道的手端坐在旁邊,接過春分遞來的筷子,說道:“少爺,咱們什麽時候出門啊?”


  見林照坐去旁邊,薛道不是滋味的抹了把下巴,回答道:“晌午吧,晌午出門還暖和一些。”


  林照道:“好。”


  說罷,她就勢夾給薛道一張酥餅,這人端著盤子接過,這才化開笑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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