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2|[jin][jiang][du][fa]
曾按式畫下形相。金鎖正面
金鎖反面寶玉看了,也念了兩遍,又念自己的兩遍,因笑問:「姐姐,這八個字倒和我的是一對兒。」鶯兒笑道:「是個癩頭和尚送的,他說必須鏨在金器上——」寶釵不等他說完,便嗔著:「不去倒茶!」一面又問寶玉從那裡來。
寶玉此時與寶釵挨肩坐著,只聞一陣陣的香氣,不知何味,遂問:「姐姐熏的是什麼香我竟沒聞過這味兒。」寶釵道:「我最怕熏香。好好兒的衣裳,為什麼熏他?」寶玉道:「那麼著這是什麼香呢?」寶釵想了想,說:「是了,是我早起吃了冷香丸的香氣。」寶玉笑道:「什麼『冷香丸』,這麼好聞好姐姐,給我一丸嘗嘗呢。」寶釵笑道:「又混鬧了。一個葯也是混吃的?」
一語未了,忽聽外面人說:「林姑娘來了。」話猶未完,黛玉已搖搖擺擺的進來,一見寶玉,便笑道:「哎喲!我來的不巧了。」寶玉等忙起身讓坐。寶釵笑道:「這是怎麼說?」黛玉道:「早知他來,我就不來了。」寶釵道:「這是什麼意思?」黛玉道:「什麼意思呢:來呢一齊來,不來一個也不來;今兒他來,明兒我來,間錯開了來,豈不天天有人來呢也不至太冷落,也不至太熱鬧。姐姐有什麼不解的呢?」寶玉因見他外面罩著大紅羽緞對襟褂子,便問:「下雪了么?」地下老婆們說:「下了這半日了。」寶玉道:「取了我的斗篷來。」黛玉便笑道:「是不是我來了他就該走了!」寶玉道:「我何曾說要去,不過拿來預備著。」寶玉的奶母李嬤嬤便說道:「天又下雪,也要看時候兒,就在這裡和姐姐妹妹一處玩玩兒罷。姨太太那裡擺茶呢。我叫丫頭去取了斗篷來,說給小么兒們散了罷?」寶玉點頭。李嬤嬤出去,命小廝們:「都散了罷。」
這裡薛姨媽已擺了幾樣細巧茶食,留他們喝茶吃果子。寶玉因誇前日在東府里珍大嫂子的好鵝掌。薛姨媽連忙把自己糟的取了來給他嘗。寶玉笑道:「這個就酒才好!」薛姨媽便命人灌了上等酒來。李嬤嬤上來道:「姨太太,酒倒罷了。」寶玉笑央道:「好媽媽,我只喝一鍾。」李媽道:「不中用,當著老太太、太太,那怕你喝一壇呢。不是那日我眼錯不見,不知那個沒□□的只圖討你的喜歡,給了你一口酒喝,葬送的我挨了兩天罵!姨太太不知道他的性子呢,喝了酒更弄性。有一天老太太高興,又盡著他喝;什麼日子又不許他喝。何苦我白賠在裡頭呢?」薛姨媽笑道:「老貨!只管放心喝你的去罷。我也不許他喝多了。就是老太太問,有我呢!」一面命小丫頭:「來,讓你奶奶去也吃一杯搪搪寒氣。」那李媽聽如此說,只得且和眾人吃酒去。這裡寶玉又說:「不必燙暖了,我只愛喝冷的。」薛姨媽道:「這可使不得:吃了冷酒,寫字手打顫兒。」寶釵笑道:「寶兄弟,虧你每日家雜學旁收的,難道就不知道酒性最熱,要熱吃下去,發散的就快;要冷吃下去,便凝結在內。拿五臟去暖他,豈不受害從此還不改了呢。快別吃那冷的了。」寶玉聽這話有理,便放下冷的,令人燙來方飲。
黛玉磕著瓜子兒,只管抿著嘴兒笑。可巧黛玉的丫鬟雪雁走來給黛玉送小手爐兒,黛玉因含笑問他說:「誰叫你送來的難為他費心。那裡就冷死我了呢!」雪雁道:「紫鵑姐姐怕姑娘冷,叫我送來的。」黛玉接了,抱在懷中,笑道:「也虧了你倒聽他的話!我平日和你說的,全當耳旁風,怎麼他說了你就依,比聖旨還快呢。」寶玉聽這話,知是黛玉藉此奚落,也無回復之詞,只嘻嘻的笑了一陣罷了。寶釵素知黛玉是如此慣了的,也不理他。薛姨媽因笑道:「你素日身子單弱,禁不得冷,他們惦記著你倒不好?」黛玉笑道:「姨媽不知道:幸虧是姨媽這裡,倘或在別人家,那不叫人家惱嗎難道人家連個手爐也沒有,巴巴兒的打家裡送了來不說丫頭們太小心,還只當我素日是這麼輕狂慣了的呢。」薛姨媽道:「你是個多心的,有這些想頭。我就沒有這些心。」
說話時,寶玉已是三杯過去了,李嬤嬤又上來攔阻。寶玉正在個心甜意洽之時,又兼姐妹們說說笑笑,那裡肯不吃只得屈意央告:「好媽媽,我再吃兩杯就不吃了。」李嬤嬤道:「你可仔細今兒老爺在家,提防著問你的書!」寶玉聽了此話,便心中大不悅,慢慢的放下酒,垂了頭。黛玉忙說道:「別掃大家的興。舅舅若叫,只說姨媽這裡留住你。這媽媽,他又該拿我們來醒脾了!」一面悄悄的推寶玉,叫他賭賭氣,一面咕噥說:「別理那老貨,咱們只管樂咱們的。」那李媽也素知黛玉的為人,說道:「林姐兒,你別助著他了。你要勸他只怕他還聽些。」黛玉冷笑道:「我為什麼助著他——我也不犯著勸他。你這媽媽太小心了!往常老太太又給他酒吃,如今在姨媽這裡多吃了一口,想來也不妨事。必定姨媽這裡是外人,不當在這裡吃,也未可知。」李嬤嬤聽了,又是急,又是笑,說道:「真真這林姐兒,說出一句話來,比刀子還利害。」寶釵也忍不住笑著把黛玉腮上一擰,說道:「真真的這個顰丫頭一張嘴,叫人恨又不是,喜歡又不是。」薛姨媽一面笑著,又說:「別怕,別怕,我的兒!來到這裡沒好的給你吃,別把這點子東西嚇的存在心裡,倒叫我不安。只管放心吃,有我呢!索性吃了晚飯去。要醉了,就跟著我睡罷。」因命:「再燙些酒來。姨媽陪你吃兩杯,可就吃飯罷。」寶玉聽了,方又鼓起興來。李嬤嬤因吩咐小丫頭:「你們在這裡小心著,我家去換了衣裳就來。」悄悄的回薛姨媽道:「姨太太別由他盡著吃了。」說著便家去了。
這裡雖還有兩三個老婆子,都是不關痛癢的,見李媽走了,也都悄悄的自尋方便去了。只剩了兩個小丫頭,樂得討寶玉的喜歡。幸而薛姨媽千哄萬哄,只容他吃了幾杯,就忙收過了。作了酸筍雞皮湯,寶玉痛喝了幾碗,又吃了半碗多碧粳粥;一時薛林二人也吃完了飯,又釅釅的喝了幾碗茶。薛姨媽才放了心。雪雁等幾個人,也吃了飯進來伺候。黛玉因問寶玉道:「你走不走?」寶玉乜斜倦眼道:「你要走我和你同走。」黛玉聽說,遂起身道:「咱們來了這一日,也該回去了。」說著,二人便告辭。小丫頭忙捧過斗笠來,寶玉把頭略低一低,叫他戴上。那丫頭便將這大紅猩氈斗笠一抖,才往寶玉頭上一合,寶玉便說:「罷了罷了!好蠢東西,你也輕些兒。難道沒見別人戴過等我自己戴罷。」黛玉站在炕沿上道:「過來,我給你戴罷。」寶玉忙近前來。黛玉用手輕輕籠住束髮冠兒,將笠沿掖在抹額之上,把那一顆核桃大的絳絨簪纓扶起,顫巍巍露於笠外。整理已畢,端詳了一會,說道:「好了,披上斗篷罷。」寶玉聽了,方接了斗篷披上。薛姨媽忙道:「跟你們的媽媽都還沒來呢,且略等等兒。」寶玉道:「我們倒等著他們!有丫頭們跟著就是了。」薛姨媽不放心,吩咐兩個女人送了他兄妹們去。
他二人道了擾,一徑回至賈母房中。賈母尚未用晚飯,知是薛姨媽處來,更加喜歡。因見寶玉吃了酒,遂叫他自回房中歇著,不許再出來了。又令人好生招呼著。忽想起跟寶玉的人來,遂問眾人:「李□□怎麼不見?」眾人不敢直說他家去了,只說:「才進來了,想是有事,又出去了。」寶玉踉蹌著回頭道:「他比老太太還受用呢,問他作什麼!沒有他只怕我還多活兩日兒。」一面說,一面來至自己卧室。只見筆墨在案。晴雯先接出來,笑道:「好啊,叫我研了墨,早起高興,只寫了三個字,扔下筆就走了,哄我等了這一天。快來給我寫完了這些墨才算呢!」寶玉方想起早起的事來,因笑道:「我寫的那三個字在那裡呢?」晴雯笑道:「這個人可醉了。你頭裡過那府里去,囑咐我貼在門斗兒上的。我恐怕別人貼壞了,親自爬高上梯,貼了半天,這會子還凍的手僵著呢!」寶玉笑道:「我忘了。你手冷,我替你渥著。」便伸手拉著晴雯的手,同看門鬥上新寫的三個字。
一時黛玉來了,寶玉笑道:「好妹妹,你別撒謊,你看這三個字那一個好?」黛玉仰頭看見是「絳芸軒」三字,笑道:「個個都好,怎麼寫的這樣好了!明兒也替我寫個匾。」寶玉笑道:「你又哄我了。」說著又問:「襲人姐姐呢?」晴雯向裡間炕上努嘴兒。寶玉看時,見襲人和衣睡著。寶玉笑道:「好啊!這麼早就睡了。」又問晴雯道:「今兒我那邊吃早飯,有一碟子豆腐皮兒的包子。我想著你愛吃,和珍大奶奶要了,只說我晚上吃,叫人送來的。你可見了沒有?」晴雯道:「快別提了。一送來我就知道是我的。偏才吃了飯,就擱在那裡。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