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二章 結束也是開始
直到三日後重新站在文殊院的大門前,直到再也找不到夏葉瑾的身影,崔晨才意識到,那一日夏葉瑾根本就是在答非所問,人家根本就沒有答應他要等他回來。而自己竟不知道對方口中的話,到底哪一句才不是玩笑話。
之後婚期定下來的某一日陳子韶李元拉著他出來慶祝,酒酣之際,陳子韶突然皺著眉頭望著自己,聲音悶悶地說,「崔晨你能不能不要這麼快就成親。」
這話一說出來,把李元嚇得半死。好在大家都喝得醉,心思反應都變得遲鈍了許多,也沒有激起多大的水花。
他記得當時自己借著酒意半開玩笑地問,「為什麼?」
陳子韶喝的極醉,皺了眉頭,瞪了眼,像是傷心又像是生氣的樣子,「這樣夏葉瑾如果知道會難過的。」
「……」
「崔晨你知道為什麼葉瑾也不參加貢舉嗎?才不是像她自己說的那樣學術不精不想考,也不是身份的原因,而是……」陳子韶暈乎乎的,腦袋一頓一頓的,幾乎是要陷進桌子里,「因為她跟我一樣,是女的啊……」
陳子韶話還未說完就直接醉趴在了桌上,崔晨愣過之後,不由苦笑,倒滿一杯清酒仰頭飲下,啞著嗓音艱難嘆道,「這樣多不公平啊。」
你看,多不公平啊。
你一聲不吭的徑自離開一走了之,卻獨留我在原地守候著所有的物是人非時過境遷。為什麼明明此生已經決心自己過沒有你,卻又要突然冒出關於你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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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親隊伍緩緩從面前經過。
夏葉瑾融進人群里,靜靜的望著那抹熟悉的背影遠去。在即將穿過坊門時,對方似乎覺察到了什麼,不經意的回頭看了一眼。
隨即便又搖了搖頭,崔晨覺得好笑,那個人在幾年前就已經完全失去了音訊,而他在剛才那一瞬間竟然冒出了對方就在這附近的錯覺。
不過如果她在,她一定也是會祝福他的吧。好不容易忘記過去所有不開心的事情,找到與自己心意相通的之人舉案齊眉相守到老,從頭來過,又有什麼比這樣更值得祝賀的呢。
所以他緊緊牽起那等待了太久的手,在漫天繁花與道賀聲中滿懷虔誠的行下終身大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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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顛簸了一下,不知怎麼突然睡著的夏葉瑾醒了過來,有些茫然的望了望窗外,轉過頭髮現宮辰時還站在原地,便問快要到了么?
宮辰時居高臨下看著她額頭因為睡起的紅印子,搖了搖頭,說快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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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曾說,努力想得到什麼東西,其實只要沉著鎮靜、實事求是,就可以輕易地、神不知鬼不覺地達到目的。而如果過於使勁,鬧得太凶,太幼稚,太沒有經驗,就哭啊,抓啊,拉啊,像一個小孩扯桌布,結果卻是一無所獲,只不過把桌上的好東西都扯到地上,永遠也得不到了。
但夏葉瑾卻不信邪。
回望她這短暫又一無是處的前二十年,就會發現大部分時間裡她都在拼了命地到處死磕,甚至可以算是愚蠢,不到頭破血流不罷休。
但回頭想想,其實這樣死磕得來的結果並不算太差,至少你能夠深刻的記得自己曾為了某個目標努力奮鬥過,也知道共同經歷過的某些事永遠都不會被遺忘。都說時間是天底下最殘酷的毒藥,但只要自己曾為之努力付出過,就算到了最後真的忘了,但至少在記憶尚存的每一刻,都不會感到後悔。
時光很長,長到一分一秒都抓不住。
時光很短,短到就停在此時,定在此刻。
人生如此,便也就足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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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會昌二年,公元842年,秋九月。
長安城。
凌晨五更二點,宮城內晨鼓傳來,緊接著各坊的鼓應聲驟起。照規矩,晨鼓從此刻起要一直延續到天光微亮,109個坊和東西兩市,便在這隆隆的鼓聲中漸次開門,開啟新的一天。
長安城東北角大宅前院。
夏葉瑾已經從床上爬起來好一會兒了,唐朝對床的概念還沒有現代具有特指的意思,除了指代卧具之外,也可以指坐具。所以雖說是床,但實際上也不過是張小小的軟榻。
「阿瑾馬備好了嗎?——」有人站在院子里喊,夏葉瑾應了一句,趕緊往外跑。
本以為積攢了那麼多經驗值之後能改變下身份,卻沒有想到,好不容易刷夠人品爭取到來泱泱大唐朝露張臉的機會,可是她的身份卻依舊還是個下人。嗯,或許比普通的下人要好一點,是個專門飼養駱駝和馬匹的下人。
沒辦法,宮辰時不給她走後門安排身份,憑著她自己的能力,能夠找到的也就只有這些對身份沒有限制的苦力活了。
「主子昨天特意吩咐過今日出行不用駱駝用馬,我讓你喂的馬都喂好了嗎?」說話的名叫何富兒,是一位看上去年紀與夏葉瑾差不多的粟特人,也就是傳說中的胡人。
唐長安郭城內雖然對私家畜牧有嚴格的限制,但在王子貴族的府內,依舊有馴養用來作為代步工具的良馬和駱駝。為了不過於引人注意,一般控制在只幾十匹良馬和幾峰駱駝這樣的數量上。
由於胡人善畜牧,貴族府內常常雇有胡人來管理這些馬和駱駝。眼前這個穿著窄袖寬袍胡服的何富兒就是「掌管」這些牲畜的人,而夏葉瑾的工作,就是給他打下手,負責喂馬打掃馬廄和駝廄等等一切何富兒不願乾的事情。
「現在這季節不要給馬喂的太多,茼麥一桶,穀子六斤就行,太多了容易得病……」
何富兒故作老成的在一邊絮絮叨叨的交代個不停,夏葉瑾面上乖巧地站在旁邊聽著,就在她聽的快要睡著的時候,對方的聲音卻突然停了下來,隨即聽到一聲十分恭敬的,「二少爺」。
夏葉瑾打了個激靈,猛地清醒過來,一抬眼就看到一位身穿月白色錦袍的年輕男子已經站在了他們的面前,對方並沒有注意到她,只是看向何富兒問,「馬都準備好了么?」(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