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亂象
天開始飄雨,細密的雨絲落在脖頸處,刺骨的冰涼。
「木顏到底去了哪!?」
夏葉瑾回頭,滿臉是水的看著從後面趕上來氣喘吁吁的肖林。
「她是說來向王爺道別的」,肖林一臉的不明所以,頓了頓,待看到夏葉瑾的臉色變得比天色還要陰沉時,又問道,「葉瑾,到底出了什麼事兒,阿顏她怎麼了?」
話太長,夏葉瑾決定長話短說。
「木恆沒有死。」
像一記驚雷在耳際炸開,肖林驚詫之餘,險些沒有站穩。
隨即他便十分肯定的搖頭,「這不可能。」
關於木恆的死訊,是阿顏親口對他說的,她沒有必要拿自己親哥哥的生死來開玩笑,他還十分清晰的記得當日木顏臉上的悲慟,那樣絕望的神情,又怎麼可能作假?
不遠處的王帳內開始有了動靜,朱棣似乎從裡間走了出來。
「那你信不信我?」
夏葉瑾看著肖林。
「葉瑾你這說的什麼話,咱們是好兄弟嘛我自然是信你的——」
「信我就趕緊找到木顏,告訴她木恆沒有死,而我知道真相。」
「你知道什麼真相?」
肖林還未答話,旁邊的草垛旁卻傳來涼涼的聲音,兩人轉頭,正好看到身穿大紅袢襖,頭戴明盔的……木顏?
「阿顏你怎麼穿成這樣子?咱們今日不是啟程回北平府嗎?」
木顏沒有理會肖林的問話,朝著夏葉瑾徑自走了過來,「你剛才的話是什麼意思?」
語氣冷冽,每個字像是結了冰。
「字面意思。」
夏葉瑾抬頭,對上她的眼睛。
雨絲夾帶著朔風,落在臉上,像是無數把小匕首在狠狠的划。
「我憑什麼相信你?」
木顏不依不饒,眼裡話里無一絲溫度。
隔著雨霧,夏葉瑾甚至能清晰的看到她有些發白的嘴唇和顫抖的肩膀。
——你自己看。
她從懷裡拿出一張皺巴巴的連七紙,遞到木顏面前。
剛才在撞到兵卒的瞬間,順手從那人懷裡撈出來的。這是朱棣寫給木恆的親筆信,很短,但足夠說明問題。
燕王的筆跡很好識別,木顏的臉色變了又變。
王帳內傳來朱棣的聲音,似乎在詢問葯怎麼還未熬好。
木顏的臉色驟變。
夏葉瑾當即瞭然。
「你在葯里下了毒?」
木顏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
朱棣的飲食起居都有專人負責,用前也都會用銀針試毒,但木顏在葯里下的不是毒,而是在原本治風寒的草藥中混入了幾味其他藥草。這兩樣東西,分開全然沒有問題,但合起來,卻是相剋的劇毒。
保險起見,她偽裝成普通的兵卒親自守在外面,等送葯的人一到,她便會換上便服前去與朱棣告別,她要與送葯的人一起進到營帳內,她要親眼看著朱棣去見閻羅王。
當然,她並不需要親自動手,她甚至在朱棣病危的時候還可以滿臉緊張的呼救讓人去請軍醫過來。她早已經打算解甲歸田了,今日不過是來告別的,沒有絲毫的殺人動機,這一點,肖林可以為她作證。
葯是夏葉瑾抓的,也是她送到營帳內的,至於兇手是誰,誰又有動機,幾乎是一目了然。
她的計劃完美無缺,卻沒有想到半路被夏葉瑾識破。
兩人正說話間,專司朱棣起居的護衛正端著托盤走過來。
托盤上放著剛熬好的葯湯,用有蓋的骨瓷小碗裝著,王帳內本有小灶,但朱棣忍受不了濃重的藥味,便讓人到旁邊的小帳里去熬。
夏葉瑾蹙眉。
假裝不小心打翻葯湯是行不通的了,朱棣就在營帳內,這外面一有風吹草動就會引起他的懷疑,到時候就算沒有什麼事情也是一場折騰;可若是換成其他的辦法?如今這情況,還有其他的辦法嗎?
護衛平端著托盤從他們前面經過,眼看就要走到營帳前。
「等一下!」
夏葉瑾叫住了他。
「宮小軍醫?」護衛回頭,當意識到夏葉瑾是在叫他時,臉上寫滿了疑惑。
「這葯是你熬的?」
「是啊。」
「你是怎麼熬的?」
護衛,「……?」
什麼怎麼熬的?不就是用尋常的法子熬么?還能怎麼熬?
「你燒的是蕎麥稈,對吧?」
看到對方點頭,夏葉瑾稍稍鬆了口氣,接著往下說,「這葯里含著一味與蕎麥稈相剋的草藥,也都怪我,剛才走得急忘了提醒你,熬這味葯,是不能燒蕎麥稈的。」
「所以這葯里……有毒?」
護衛嚇到了。
「相剋這東西,可大可小,趁現在趕緊把葯湯倒了,我去葯帳再抓一副送過來,記住,不能再燒蕎麥稈了。」
夏葉瑾神情嚴肅,說的一本正經。
「可是王爺……」
營帳內催促的聲音傳來,護衛的眼神閃爍不定。將葯湯倒掉是沒有問題,但現在再去熬一副過來,裡面那位估計會讓他直接提頭來見吧?
「我都說了相剋,難不成你還想讓王爺喝下去?」
夏葉瑾加重了語氣。
但護衛的擔心也確實是個問題。
所以她伸手推了一把肖林,說你不是今日要啟程么?正好現在去與王爺辭行。
只要有件事適當轉移下朱棣的注意力,讓他不要太關注,就能為重新熬藥空出時間。
雖然依舊是一知半解,但旁觀了這麼久,肖林多多少少的懂得了一些,聽到夏葉瑾這樣對他說,便看了一眼站在旁邊發愣的木顏,想要拉著她進王帳向朱棣道別。
但木顏卻不動。
夏葉瑾看到她臉色前所未有的慘白,像是一張經過無數次漂染的白布,沒有一絲血色。
當下心便一沉。
「你還做了什麼?」
話才剛問出口,突然從南邊衝過來一匹棕色駿馬,待走近,才看清上面坐著一名年輕的兵卒,等到了近前,他直接棄了馬,蹌蹌踉踉地朝王帳跑去。
鮮血沿著馬背蜿蜒而下,在地上帶出一道可怖的血痕。
「報!!——郡王的先鋒部隊和張將軍率領的中軍都遇上了埋伏!——」
——先鋒軍,先是遭遇了火器,接著又撞上平安率領的主力軍,幾乎是全軍……郡王他,只留下這把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