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活著的累
一個永遠不能確定也無法把握的未來,讓我們不敢懈怠於當下,這其實包含著種種關於社會保障安排的缺漏。
近日,湖南株洲39歲的快遞員尹某猝死在株洲合泰大街上,臨死前,他坐在地上,告訴路人,「我好累。」
常年超時加班,休息權面臨普遍缺失,是快遞員群體面臨的一個法律現實。據報道,一位快遞員表示,11月,他每天6點多上班,一般要工作到晚上12點,除了吃飯時間,相當於一天工作16個小時。這種明顯於法有悖的做法,為何能在現實中大行其道,而不以為忤?
尹某「好累」,但本應無遠弗屆的法律,顯然也沒有給他們提供一個可以暫且歇息的地方。事實上在更多的時候,在我們社會,談及休息權,談及強制休假或帶薪休假,都更像是一個笑話,遙不可及,卻又煞有介事。這已經不單單是尹某所代表的快遞行業所特有的現象了。值得注意的是,2013年,研究者發現中國勞動者年均工作2000至2200小時。相比之下,英國人年均工作1677小時。尹某之死,也讓我想到一個問題,我們中國人為何老是這麼累?
一說到「累」,我首先想到的居然是某飲料品牌的廣告詞:「困了累了,就要喝××」。我所感到費解的是,又困又累,為什麼不好好休息一下,而是要通過補充某種能量飲料,重新抖擻精神再投入工作或學習?光憑這個,已足以讓人心累不已了。
生活就像一道鞭影,時時在眼前揮動,讓我們一刻也不敢停下。這大概就是普通中國人真實的生存狀態吧。我不太確定,在中國人的傳統中,是不是有一種叫做「吃苦文化」或受虐型性格之類的東西,但不得不臣服於生存的壓力,「年輕時賣命掙錢,年老時花錢買命」,卻是無可爭辯的現實。
這樣的現實,大概也正是為什麼自上周以來,輿情人心一直被「好累」兩個字攪動的緣由了吧。在一個2013年「過勞死」人數已經達到60萬人,並超越日本成為「過勞死」第一大國的國度,尹某之死無非是那數十萬分之一的個案吧。相對於更多未被關注的猝死,尹某之所以更輕易地戳中人們的內心,無疑是因為他在倒地之前尚有機會說出的那兩個字。「好累」,它讓多少人悲從中來,卻又無可奈何。
看過電影《我不是潘金蓮》,你可能會發現,現實中的中國,每個人活得都不輕鬆,不消說農婦李雪蓮,就連法院院長、縣長、市長、省長,看上去都很累。中國人你為什麼這麼累?「迫於生活壓力」自然是最直接的原因。但是除此之外,那令所有人都疲於奔命的,一定不是生活本身的真相。
為什麼國家與社會財富日益增長,我們的生存壓力卻貌似並未明顯減低?底層勞動者覺得累,關鍵還是源於經濟發展對廉價勞動力的依賴與社會保障機制的匱乏;而高企的房價與物價水平,令中產階層也時時處於拚命工作的狀態,不敢稍有鬆懈;只對上不對下的官場機制,也令一眾公職人員覺得累……
我寧願認為,每一個「好累」的人,都有一顆上進的不服輸的心靈。但我更希望看到,每一個喊累的人,都可以得到一個制度及法律的呵護與撫慰。在談及為什麼我們社會存在種種矛盾衝突之時,孫立平先生曾經說過一句話,「體制需要舒展的靈魂」。其實社會也一樣。
困了累了,那就好好休息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