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0章 人皇
天光熹微,白茫茫的霧氣從湖面上退去,湖水漸涼,風衷卻絲毫感覺不到,只覺得渾身發熱,趴在岸邊軟綿綿的似脫了力。
曦光自背後覆過來,將她攬在懷裡,下巴抵在她肩頭,聲音沉沉醉人:「累了?」
風衷瞥了他一眼,一夜折騰,竟然絲毫沒有疲態,明明是個凡人,體力倒是好的很。她輕輕哼了一聲,不予理會。
曦光的手指在她身上慢慢揉捏,一寸一寸,力道恰到好處:「沒累啊,那……」
風衷情不自禁發出一聲喟嘆,根本沒在意他那意味深長的尾音,下一刻就又著了他的道,咬著唇扭頭瞪他:「你……居然又……」
曦光簡直要化在她春水瀲灧的眸光里,湊過來就叼住她了的唇,什麼也沒叫她說出來。
直至天光大亮,方才鳴金收兵。
風衷被曦光抱在了懷裡,迷迷糊糊間睡了過去,醒來時早已不知過了多久。動了動身子才發現自己躺在曦光的懷裡,天衣鬆散地披在身上,坐起身來看了看他,他身上的布衣已經半干,在這岸上的軟草間睡得正香。
風衷輕手輕腳的地將天衣穿戴整齊,起身走去湖邊時腳下還有些虛浮,不禁扭頭瞪了一眼曦光,沒想到他居然醒了,正枕著手臂好笑地看著她。
風衷羞憤難言,白了他一眼,臨水而坐,洗了把臉,散開的長發垂在胸前,她用手撥了撥,整理齊整了才又起身走了回去,朝曦光招了一下手。
曦光懶洋洋地往她身邊挪了挪,徑自在她膝頭躺了下來:「正好我有些累了,你給我揉揉。」
風衷順手掐了一把:「活該。」
曦光捂著肩頭嘶了一聲:「還不是你害的,怎麼說我活該呢?」
「什麼叫我害的?」
「誰叫你如此撩人。」
「……」風衷又掐他一把,知道他沒臉沒皮,乾脆閉口不與他說這些,手在他身上細細探了下去。
掌心的生氣源源不斷送入曦光體內,他舒服地閉上了眼,還真以為風衷是要給他揉捏呢。然而不過片刻,風衷便收回了手,舒服之感戛然而止,他疑惑地睜開眼睛:「怎麼了?」
風衷托著腮,側頭凝視著他,眉心微蹙,發梢掃在他臉側也未察覺:「奇怪,我還以為你回來了,元神就該完整了,為何還缺了一點?」
曦光這才知道她方才是在檢探自己的元神,也有些意外:「難怪我還有些記憶未能回來,原來是元神還未完整。」
「其實只是缺失了一小部分,不細查的話很難察覺。只是你的多重身如此特殊,要恢復完整元神並不難,為何會少這一小部分呢?」風衷百思不得其解,將所有的原因都思索了一遍,仍然找不到源頭。
曦光抬手揉了一下她的眉心:「慢慢來吧,不用急。」
風衷拉回思緒,抬頭望了望天,今日天氣有些陰沉,但也看得出時候不早了。她拍拍曦光:「都這時候了,快出去,既明也不知道回青丘沒有。」
曦光坐起身來,邊整理衣裳邊笑道:「他可是繼承了多重身的天神,你還擔心他出事?」
話雖如此,風衷還是不放心,畢竟眼下極魔邪物都要現世了,不得不小心。
她收拾妥當,又對水照了照才放心。抬手拂開結界,外面卻是一片昏暗,她錯愕地轉頭看了一眼,曦光的神色也變了,繫緊腰帶,快步走了過來,擋了她一下,當先走了出去。
繞過山峰背面才發現整個不合關的山谷之中都已經一片昏暗,滿山谷都充斥著沉沉而來的煞氣。
「既明!」曦光喚了一聲,卻沒得到回應,忙對風衷道:「你去找既明,我去柵欄院那裡看看。」
風衷知道他身上有靈氣護體,卻還是拉住他在他周身鍍了一層結界,這才放心讓他去。
曦光轉頭往柵欄院那裡跑去,風衷手中幻化出龍桑杖,一杖掃出去,生氣震蕩開了四周的煞氣,但很快它們又聚攏而來,無論是氣勢還是威力都遠勝當初。
她飛身上了山峰,從高處看才發現這煞氣別處都沒去,只在這山谷之中徘徊,心中便有數了。
當初她以女媧之力護住了凡人們,郁途多年無法動他們分毫,如今卻又再度用這煞氣來襲擊湯谷,只怕是離放出極魔邪物之日不遠了。
山峰四周的陣法接連亮起光芒,風衷閉眼豎指,腳下萬物齊發,生氣暴漲,席捲而下,灌入那幾道陣法之中。瞬間四周起了變化,陣法開始吸納煞氣,源源不斷地置換出生氣。
眼前煞氣漸漸稀薄,景象總算可以看清楚些了,她四下看了看,忽而感覺到了一處生氣探到了既明的氣息,連忙掠了過去,落在那山頭上,就見大石後方蹲著一身火紅的成年窮奇,對面布出一丈遠便是被龍大龍二身軀盤繞著的既明,彼此大眼瞪小眼地還在互斗。
「既明!」
她一呼喚,既明就立即收斂了脾氣,跑了過來撲進她懷裡,連帶衣襟里那圓滾滾的封印一下撞在風衷身上。
風衷道:「你們也不看看現在什麼光景了,還有空在這裡胡鬧!」
龍大龍二抬頭一看,驚訝地發出了龍嘯來,窮奇也不禁對著天吼了一聲。
龍大趕緊解釋:「種神見諒,我們先前還離開去送了一下太陽,回來后都待了好久了,並沒有見到這煞氣,似乎是剛出現的。」
風衷聞言稍稍鬆了口氣,剛出現的就好,應當危害還未施展出來。
既明擔心她又發火,萬一要跟揍他父親一樣揍他可怎麼好,乖巧地摟住她脖子,吧唧在她臉頰上親了一口:「母親不要生氣,我不鬧了。」
風衷摸摸他腦袋,從他懷裡取出那個圓鼓鼓的封印來:「你要真乖就聽母親的話,回青丘去,這裡不安全,好不好?」
既明不情不願地在她身上蹭了蹭:「我不想離母親那麼遠。」
青丘離湯谷夠近的了,他居然還嫌遠。風衷沒辦法,朝背後遠處的茫茫大海看了一眼:「那你去東海上等著,那裡可以捕到大魚妖,你去捕來給凡人們吃好不好?」
窮奇一聽有吃的就高興,竄過來嚎了一聲,既明覺得那裡不遠,又好玩,也很樂意,但不願意帶窮奇,沖它揚了揚小拳頭,又在風衷臉上親了一口:「好。」說著跳下地去,跑到了龍大龍二跟前。
風衷沖二龍點點頭,龍大龍二憂心忡忡地往山谷下看了一眼,帶著既明往東海去了。
窮奇對著他們遠去的背影嘶吼了一聲。
柵欄院里忽然傳出明夷的哀嚎,風衷拍了一下窮奇,當先躍了下去,飛身落去柵欄院內。
山谷里的煞氣已經被陣法吸納的差不多了,但情形遠沒有這麼簡單,柵欄院外聚集了一群凶獸,古怪猙獰,風衷出身上古竟然也從未見過,此刻全都虎視眈眈地圍繞在院門邊。
斬賀一手攬著明夷,一手握著弓箭,脖子上那塊補天石的碎片透著女媧之力的點點光芒。明夷的胳膊上被咬了一口,半邊身子都鮮血淋漓,蒼白著臉卻還警惕地看著院門。
其他凡人也都大同小異,男人們擋在女人們的身前,一張張黝黑的臉上全是汗水,雙唇卻又都有些發白。
曦光擋在他們身前,手中握了根軟鞭,身上的靈氣已經被逼了出來,渾身金芒熠熠,一眼看到風衷過來,自然而然地將她往身後攬了一把:「既明找到了?」
風衷順手在院子周圍布上結界,手中龍桑杖幻化出來,抵在明夷身上,一邊回答道:「我讓他去東海了,甘淵神女時刻注意著湯谷,一定會留心到他。」
曦光沒來得及多說,那群妖獸又開始了新一輪的襲擊,一個一個撞擊在結界上,有的甚至能沖入結界。他手中的長鞭揮了出去,靈氣附在其上,雖然吃力,卻也抵擋住了一波。
明夷止了血,有所好轉,喘了口氣道:「斬鄂,你走吧,這裡危險……」不管是出於對自己孩子的關心,還是對天神的敬重,這話都是希望他不要冒險。
乘雷心大,咋咋呼呼地道:「那怎麼行啊,斬鄂如今這麼能幹,又是人皇之子,他走了誰帶領我們對付妖怪啊!」
「沒錯,斬鄂是新的人皇,還驅逐過龍,我們該跟著他!」年輕人當中也有附和的。
曦光笑了一聲:「也好,那我就效仿一下伏羲大神做一回人皇,也不枉費女媧大神將她膝下心愛的種神婚配與我了。」
風衷貼近過來一杖揮開一個撕咬過來的妖獸,皺著眉道:「這位人皇,你看看清楚,這次的妖獸可不好對付。」
那些妖獸被輕而易舉地打退,卻絲毫沒有受傷,無論是鞭子抽打過去還是龍桑杖中的生氣刀鋒一般掃過,它們的身軀被割裂開也能瞬間復原,因為這些身軀便是由煞氣形成的。
煞氣已經可以凝為實物,她的推斷沒有錯,極魔邪物距離現世不會太遠了。而一旦現世,就連創世神的神力都要忌憚,這對整個三界而言都是一場浩劫。
「嘖,聽你這麼一說還真是。」嘴上是這麼說,曦光臉上卻沒有半點驚慌的意思,眼睛盯著那些衝撞結界的妖獸,歪頭湊過來對她道:「凡人的力量也傷不了它們,你這個女媧後人倒是幫幫我,我可是你要保護的人皇啊。」
風衷明白他的意思,伸手在他身上渡入神力。
曦光與她力量契合這點至今未變,接受了她的神力果然周身金芒強盛,一鞭揮出,竟揚出了日火,妖獸們後退開去,足足退了數十丈遠,散在周圍未再接近。
凡人們都大受鼓舞,恨不得追出去,被風衷攔住:「不要管它們,這些妖獸連接著遠處的煞氣,看它們有何動靜再說。」
乘雷聽話地點了點頭,轉身就拍了一下曦光的肩:「你小子如今說話氣勢都變了,不過長能耐了,真本事!」
曦光訕笑,瞥了一眼明夷,她眼光複雜,也沒說什麼。
妖獸們沒再接近,但也沒有遠離,看模樣似乎不把這些凡人解決就不打算走了。
大家都綳著根弦,做了東西吃,卻淡而無味,休息也只敢靠在屋門口,手邊始終放著武器,儘管對於這妖邪之物並無多大用處。
曦光草草吃了些東西,就坐在院中守著,到天黑時分終於有了些倦意。
風衷雖然刻意沒有驅逐這些妖獸,卻也防範著在四周走了一圈,回來后挨著他坐下,他竟還有閑心打趣:「想必這是在報應我昨天不知節制,現在才叫我沒得休息。」
風衷左右看看,其他人沒注意他們,料想這露骨之言沒被聽見,這才放心。
她故意往曦光身邊挪了挪,曦光順手就攬住了她,那身上的生氣傳去了他身上,舒適安寧,他疲乏難當,靠在她肩頭就睡了過去。
時已入夜,四周山壁亮著的陣法照著那些影影綽綽的妖獸,它們從頭到尾都分外安靜,偶爾會走動一兩步,與這裡始終對峙著。
一直到天亮時分,風衷始終盯著它們也未有片刻鬆弛。
今日天色比昨日更加陰沉,院外那群古怪的妖獸忽然一隻一隻消弭了身形,化為煞氣往遠處飄去。風衷看過去,正是東北方煞氣封印所在的方向,那裡的半邊天空都已經黑沉沉的一片。
她的胸口忽然閃耀出一陣黃光,經久不息,整間柵欄院都被照成了暈黃的一片,直到快把院子里熟睡的凡人們驚醒才又黯淡下去。
風衷心中有了數,果然,對付這些煞氣的嘍啰並無意義,時間久了還會被拖住,真正該對付的是郁途。
她側頭看了一眼曦光,手心一攤,那根神骨靜靜地握在了她手裡。
沒有完整的元神,很難保證他還能不能順利重登天神之位,但已經到了這緊要關頭,唯有碰一碰運氣了。
「曦光。」她輕輕搖了搖他。
曦光睜開了眼睛,聲音還有些嘶啞慵懶:「嗯?」
風衷道:「我怕你會疼,要怎麼才能讓你不注意?」
曦光尚且有些沒清醒,半眯著雙眼,勾著她後頸在她唇上啄了一口:「親我就行了啊。」
「原來這樣就行啊……」風衷又左右看了看,其他人都還沒醒,於是低下頭吻住了他,輕輕一舔,觸到了他的舌尖。
曦光渾身一顫,扣住她的肩頭,雙唇反壓了回去,愈發激烈地追逐起她來。
風衷快要喘不過氣來,連忙凝起精神,一手按住他肩膀,一手握著神骨,重重插入他後頸。
曦光一聲悶哼,唇下用力,不慎咬破了風衷的下唇,連忙退開,軟軟地躺在地上,痛得渾身發抖,臉色蒼白如紙:「這……什麼?」
「你的神骨。」風衷抹了一下唇瓣,捧著他的臉道:「你忍忍,說不定可以熬過去,那就能恢復神力了。」
曦光一手緊握成拳,塞在唇邊,疼得說不出話來。
風衷心疼地皺著眉,胸口又浮現出那陣黃光,她起身朝東北方看了一眼,又看看曦光,捏了捏手心,衝出結界飛身而去。